番外二 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

大山帶董潔去醫院檢查身體,走前給長輩們打過招呼,晚上在城裡的四合院住一晚。

離開醫院後回家睡了一會兒,臨近傍晚,兩個人才爬起來。

廚房的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食材,大山葷的素的揀出幾樣食材,挽起袖子,「今晚我來下廚,真是好久沒做飯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沒有。」

董潔巴著門框笑:「哥你放心做吧,咸了我多喝水,淡了再加點調料,好吃我便多吃點,不好吃我也一定捧場。」

「是哦,真是謝謝你對我的信心,好像我一定做不好。」大山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呆會做好了我喊你吃飯,先回屋聽音樂,仔細油煙頂了胃口,回頭又嚷著吃不下飯。」

董潔笑著答應一聲,往卧室去。唱片架子上有一些唱片,她翻了翻,翻出一張孟庭葦的專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的。董潔很喜歡她的聲音,一塵不染如水樣般透明,淡淡的透著幽遠,淡淡的帶著一點明媚的憂傷。

放進機子里,按下開始健,孟庭葦帶著質感的清冷的中音,水一樣流瀉而出。

董潔坐到門前的躺椅上,聆聽著悅耳的樂曲,眼睛向上看,看著夏日餘暉掠過最高處的樹梢。

歌聲中淡淡的彷彿是清冷的憂傷,觸動她心底某種思緒,恍惚中,眼前閃過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那也是一個夏日的黃昏,天邊橫著美麗的彩霞,照的屋子彷彿也帶上了某種神秘的色彩。

姜紅葉在小廚房做飯,束著圍裙的背影苗條又美麗,手腳俐落的洗洗切切,抽空對她喊:「今天我下廚,稍等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

她臉上的笑容比平常更加開心,因為陳群從青島回京敘職,所以她專門騰出一下午的時間,從買菜到煮飯,完全一手包辦。外人眼裡漂亮到高不可攀只能仰視彷彿不識人間煙火的佳人,在這一刻,也只是一位歡歡喜喜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的小女人,像一位最普通最賢慧的小妻子。

骨頭湯的香氣在小小的院落瀰漫開來,咆哮雖然圍著董潔打轉,嗅覺靈敏的它更易受到香氣的引誘,一雙眼睛老是往廚房的方向瞅。

沐浴在夕陽中,咆哮身上的毛髮彷彿也被鍍了一層金黃的光,它和狼牙都老了,但充足的營養和足夠的鍛煉,看上去依舊俊美且精神氣十足。

姜紅葉俐落的把蔥姜和調料在魚身上抹了個遍,把盤子放進鍋里清蒸,一邊忽然想到一件事,回頭叫道:「新房那邊,大體的布置和要添置的東西我都列了清單,一會兒吃完飯,你幫我看一下……辦喜事要做的準備還真多呢,幸好我這輩子只打算結一次婚……」

……

董潔眨眨眼,又眨眨眼,雖是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是忍不住突如其來的傷感,鼻中發酸,濕了眼眶。

那個陪著她走過很多年的大姐姐,那個既漂亮也溫柔的女孩子,那個在夏夜裡對她輕聲哼唱著「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的女孩子,那個陪她醉酒陪她度過很多快樂時光的女孩子,那個帶著對幸福的憧憬一針一線縫製嫁衣的女孩子……已經永遠離開了。

以那樣一種絕決的方式,把生命永遠定格在最美的青春年華……

紅葉姐,你在天堂還好嗎?天堂里有沒有車來車往,天堂里有沒有疼你的爸爸媽媽,天堂里有沒有你執意追過去的陳群大哥?

在最困難的時候,咬牙也要堅持著活下去,受盡欺凌仍然選擇堅強,紅葉姐,你卻在一切都好轉以後,功成名就,生活一片坦途時選擇離去,愛情,到底讓你變的軟弱了,還是給了你更加堅強的勇氣?

如果是哥哥和我,趕上了那一夜,我堅信哥哥一定會像陳大哥一樣,為了喜歡的女孩可以生存,用最大的毅力和努力,忍下所有痛苦,笑著鼓勵我,但是我也確信,我最終會像你一樣,選擇追隨,因為愛的太深,愛的太真,愛到沒有辦法一個人孤獨的活在沒有他的人世間……

「小潔?」

一隻手輕輕搭到她肩膀,隨即她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溫熱的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濕潤,「怎麼了,不開心嗎?還是哪裡不舒服?」

董潔揪著大山的衣襟,伏在熟悉的懷抱,悲傷的幾不能自抑。

孟庭葳的歌聲在耳邊響起:「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慢慢地綻放她留給我的情懷……愛情的手呀撫過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惆悵竟不曾將她輕輕地摘……」

「沒有不舒服,就是一時有點情緒化,書上不是說,孕婦的情緒就是這樣,晴時多雲偶陣雨嗎?沒事。哥,我想出去走走。」

大山按按她微紅的眼瞼,又湊過去用唇吻了吻,「好吧,回來再吃飯也是一樣。」

北京的黃昏很美,日落時候,太陽變的很圓,收斂了眩目到刺眼的萬丈光芒,像一個壞脾氣的孩子,終於被母親安撫,變的安靜。餘光落在一棟棟玻璃幕牆的高樓上,折射出最後的燦爛。

大山和董潔出了家門,手挽著手,順著衚衕拐到臨街的大馬路,沿著人行路緩步而行。

路邊的飯店正是用餐高峰,從敞開的門臉看得到,屋裡坐的七七八八,經過蒸炸烹煮後,各種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勾引得路人情不自禁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下班的時間,路上的車輛很多,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的,每個公車站點,都有大量的人追著車子跑,每輛車來,就是一次人群的集體騷動。

大山把董潔攬近,仔細留意著,以免她不小心與擦肩的過路人發生磕碰。「哥——」董潔偏頭笑了笑,把臉靠到他肩上。

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人群,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走進人群,感受普通人的氣息,他們都覺得很放鬆。

太陽的餘光漸漸離開,天空被濃重絢麗的紅霞覆蓋,天地間滿目桔紅,遠遠近近的古樸的、現代感的交錯的建築物、高大的喬木和路邊盛開或含苞的花草、或急或慢經過身邊的人流……萬物都像是被撒了層金粉,柔和優美的像拉斐爾筆下的油畫,即使其中充斥著各種忽高忽低的雜訊,但——大山和董潔相視而笑,他們卻都感覺到一種寧靜和諧的氛圍,「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餓不餓?」大山低頭問董潔,眼光仔細觀察她的臉色,觀察她有無露出疲累的意思,指著左手邊的衚衕道:「從這裡拐回家好不好?這一來一回,走的路也不少了,要不叫司機開車來接?」

董潔輕輕打了下他的手,「哥,我又不是病人,孕婦需要適量的運動,爺爺他們限制我這個限制我那個,你要是也像他們一樣,我還活不活了?健康這東西,越是小心越是容易惹事,人家多少人直到生孩子那天都還在勞動,我連走個路都要計算走了多少步,那也太誇張了吧?」

這個道理大山也知道的真真的,只是他很難忽略那種恨不得抱著她走路的心情,或許也受到長輩們緊張的態度影響,一個個三不五時叮囑他注意這點當心那點,一遍遍不厭其煩,格外助長了他准爸爸的緊張心態。「醫生交代,前三個月要特別當心。能小心還是小心些好,你也知道,爺爺和外公有多盼望這個孩子,陳爺爺和丁爺爺一接到消息立刻就趕過來,這個孩子不單單是咱倆的,也是長輩們現在最大的安慰……」

兩個人在黃昏的紫禁城裡,互相倚靠著走在衚衕中。

太陽落下去,月亮升了上來。月色很好,月影在衚衕中灑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每次走在北京城這種古老的衚衕里,我都會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也許很多年前,也有相愛的人像我們現在這樣,手牽著手走過去……但最後所有的故事,都沒留下來,都消失在歷史裡,沒有人知道……」

董潔舉起手,白皙纖嫩的手掌在月色下張開,輕輕晃動,她微微眯起眼,彷彿感受到月光在掌心裡流動,「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一千五百年間事,只有濤聲似舊時……哥,很多人,活了一輩子,也許很快樂,也許很坎坷,然後他們死了,他倆的故事就消失了。只有這倆個人,知道他們的故事是幸福還是不幸……」就像紅葉和陳群,靜悄悄,一屢風似來到世間,又一屢風一樣離開,像早春的葉子,未及到秋,過早的離開枝頭,結束了這一世的輪迴。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便是昔日的親朋友舊友,也只專註於各人的生活,又有幾個會偶爾想到他們呢?

大山蓋住她的手,把一縷月光留在她掌心,「是這樣,沒錯。不過,生活是自己的,幸不幸福是自己的事,別人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再說,我們不是要做爸爸媽媽了?五十年以後,我們的孫子會知道爺爺奶奶的故事,一百年以後,說不定孫子的孫子,也會在這樣的夜晚,走在這條路上,和他的愛人說起我們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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