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偷聽

張衍帶著張壽生飛到北京,沒顧得上休息,頭一天分別登門拜訪一些從前相識的老朋友,第二天就去了大山的農場。

在見大山之前,張衍想先行見見唐老爺子,是以輾轉託到了於樂江的爺爺身上,請得他陪自己爺孫倆一起跑一趟。

早些年,張衍從部隊轉向地方的當口,曾經在某個場合,遠遠的見過唐老爺子一面,只是沒機會說話。

後來,兩人一個在地方上,一個在部隊系統,一南一北居住在不同的城市,生活便沒有了交集。

張衍回京參加全國性的大會時,兩個人也曾經不止一次在同一個公共場合露面。只是彼此沒有交情,也就談不上寒暄或是客套。而且那些場合往往人很多,大家都忙,不熟的人多半不會有坐到一起說話的機會。

於老爺子給雙方做了簡單介紹後,先話說當年,東拉西扯幾十年前大家都熟悉的老話題——都是打解放前走過來的老人,當年舊事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你一句我一句,回憶當年青春年少、互相印證彼此記憶里印象特深刻的一些往事,話語投機,很容易消除掉陌生感。

待氣氛融洽的差不離了,於老爺子才狀似不經意的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張衍的孫子不懂事,在外邊得罪了大山和董潔,希望唐老爺子能通融一二……

張衍一進門就看出來了,唐老爺子敢情還不知道董潔的事,這時趕緊推推孫子:「去,給唐爺爺賠罪。」

張壽生立刻就要過來,唐老爺子根本不理他,眼睛只望著張衍道:「我的孫子我知道,不是我自家人誇自家人,大山從來就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如果只是小事,大家用不著放在心上,大山不會在意,如果是大錯——」

大山和董潔回到北京有兩三天了,其間只有大山來了個電話,說是有點忙,還要耽擱幾天才得空回家。

唐老爺子人老成精,自己逐磨出不對來。嘴上不問,一個電話就把唐援朝拎到跟前。

唐援朝哪裡敢直說,董潔這會人還躺在醫院,腿傷了眼睛也失明了,這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能不跟著著急上火嗎?他爸去年剛動的心臟手術。

避重就輕的緊著工作的事說嘴,然後找個理由就回市裡去了,再打電話,人說什麼是不回來了,倒是把兒子唐峰送回來陪著爺爺。

唐老爺子什麼人啊,他想知道的事,你就是不講,難道還真能瞞得住他?

好在受了老人家指派的人,打探清楚董潔的病情,回頭自己一思量,知道這是人做兒女的不想讓老人家跟著起急的好心,回報時充分發揮了我黨彙報工作的作風:模糊重點。只說是董潔不小心傷了腿,沒多大事,醫生要她住院觀察幾天。

唐老爺子當時就吩咐司機,想要去醫院,稍後又改了主意。

大山既然瞞著不提,兒子也是這個意思,定然有他們的考量。孩子們的心意,應該得到尊重。

是以他心裡儘管起急,卻也捺下性子,暫緩個一兩天。

如今聽到來客這般說,前後一聯繫,遂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所謂的得罪大山,應當是近期的事,近期大山和董潔出遠門去南方玩,那肯定與工作不搭邊,而董潔一回來就進了醫院,這邊家裡的老人領著孫子找到門上來,還用得著猜的更多嗎?

但是,任唐老爺子想破腦袋,也絕計不會猜到董潔此番受傷的經過。

這時才能心平氣和道:「我們大山做事穩重,該做不該做、該怎麼做,他一貫是自己拿主意,我這做長輩的從來不去干涉孩子的決定。我相信這孩子做事還算公道……」

哪個老人家不護短?唐老爺子自然也不例外。

張衍嘴上說的含糊,卻是根本不提怎麼個得罪法。

唐老爺子心裡已經感到不舒服了。

你巴巴的大老遠折騰到這兒來,事情都不講清楚,還指望他能答應啥?勸大山息事寧人?

屁,孫子孫女受了委屈,他該不該幫著追究且放下不提,難道還要胳膊肘兒朝往拐?

他答應啥?他啥也不能答應!

「人吃五穀雜糧,有喜怒哀樂,為五斗米折腰不是丟人的事,可有一條:做人大節要無虧,小節有損,無所謂的事。」

老人家轉頭對於老爺子道:「咱們做家長那會兒,管教孩子的方式,現在人家管那個叫啥?粗暴式教育法。恨不得大事小事通通都插上一手,生怕他們自己做錯。老了老了回頭看看,出發點是好的,可這麼做,實在也是限制了孩子們的發展……」

「再長了一輩,等到了做爺爺的時候,對孩子們的事情插手的少了,可孩子自己做的也不錯,您說是不是?我們家一個大山,你們家一個樂江,照我看都是有主意的孩子,他們的事他們自己個兒也做的不錯,咱們當老人的,得相信他們……」

折騰了一半天,雲里來霧裡去繞了半天,張衍也沒能從唐老爺子那兒得到什麼準話。

倒是唐老爺子被他們一說,心裡邊覺得不安,立刻便想親自去醫院走一趟,沒容張衍說的更多,便找了個理由送客。

客人前腳走,他後面就吩咐司機開車載他出門。

車子剛剛到大門口,半個車身剛一露頭,還沒來得及駛出大門,恰好趕上大山打外邊回來。

唐老爺子沒等到董潔下車。「小潔呢?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

大山坐到唐老爺子的車上,吩咐司機把車開回去,「爺爺,咱們回家說話。」

這次唐老爺子不容他再打馬虎眼,「你給我說清楚,小潔到底是因為什麼傷的,傷的到底怎麼樣?」

大山在回農場的路上接到於樂江的電話。

於樂江這人消息靈通,董潔受傷的事他有所耳聞,內情雖是不知,但張衍此次進京,托來托去,托到他爺爺門上,請於老爺子幫著給引見唐老爺子。

於樂江首尾一聯繫,立刻抓住重點。

「有什麼我能做的,吱一聲,我……」最後他頓了頓,「我現在人在外地,還得耽擱一兩天,等回北京我找時間去看小潔。」

「爺爺,聽說廣西那邊有人來了?」

唐老爺子點頭,「你晚了一步,他們剛離開不久。我問你——」

大山顧不得禮貌,急著搶話道:「廣西那邊、來的都是誰?」

「從前的老省委書記,張衍,領著他的孫子,叫張什麼、對了,好像是叫張壽生。」

「張壽生?」大山眼睛眯了起來。

唐老爺子打量他神情不對,警覺道:「大山?」

事到如今,也沒有再瞞著不說的必要。大山就把事情因由簡單說了一下,直聽得唐老爺子怒不可遏。

一伸手把桌上一個細瓷茶杯摔到地上了,「反了他了,就這種禽獸,張衍竟然敢帶著他到我們家來?我——」

胸口一陣憋悶伴著絞痛,大山趕緊扶他到沙發上坐下,寬言道:「爺爺,你暫且放寬心,小潔已經好多了,她沒事了……」

「平平安安最要緊,沒病沒災就是一件幸事。前幾個月,咱家隔壁你方爺爺家有個孫子出了事,悄沒聲的就沒了。那孩子才十九歲,小時候小峰常跟在人家屁股後頭跑來跑去……」

好好一個孩子,趁著假期去海邊游泳,活蹦亂跳的出門,這說沒就沒了,以後想見都見不著。

唐老爺子一想起自己也差點趕上這事,心裡就後怕,眼裡由不得有些發潮。

拉著大山追問:「小潔真的沒事了?不是說她腿受傷了,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你也是,怎麼就瞞著我不說?你外公他們知道嗎……」

直到大山再三保證說董潔沒有大礙,才定了定神,想到另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大山,你怎麼想的,打算怎麼做?都跟我嘮嘮,咱們爺倆坐下來說幾句心裡話。」

唐老爺子拉他坐到自己身邊,補充道:「這是在咱們自己家裡,我是你爺爺,你是我孫子,自己人用不著藏著揶著,實打實的說。」

「爺爺……」大山想了想,坦言道:「我一向認為,人這一生里,最有價值的不是擁有什麼東西,做出多大的成績和取得多麼大的成就,而是擁有什麼人。」

親人,朋友,愛人,不管哪一種類型,都可以讓人認真工作之餘,覺得不孤單,想起來就覺得溫暖,有奔頭。「我有爺爺、外公還有陳爺爺和丁爺爺這樣的親人,有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我很滿足,也很感激。」

「所有人裡邊,小潔是最特殊的,我把她放在這裡——」大山把手放到自己心口處,「真的爺爺,她在我這裡。我把她一手帶大,從她出生時只有一丁點大,直到今天長成大姑娘大到可以嫁人,她一直在我身邊……」

他們之間擁有太多太多珍貴的記憶:小小的嬰兒,看見什麼人都不認生,跟誰都仰起一張笑臉,大山一度擔心在她眼裡,他會不會和鄰居家的小孩子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下地做活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乖乖的玩,碰了磕了從不喊疼,有時候卻又會抱著他大哭,把一點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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