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痛與怒

董潔學騎馬時,負責教她騎術的教練曾經反覆教過她,騎馬時萬一從馬上跌下,尤其疾馳中被馬兒自空中甩下時該當如何保護自己。

事實上董潔騎馬過程中,始終不曾真的有這種意外情況發生,但人在特殊情況下落地的自我保護措施,她卻是熟記於心。

事急從權,是以她敢堵這麼一次。

樓下的地面不是堅硬的水泥地面或者用大塊的石板鋪就。不知是附庸風雅,還是主人家性喜花草,一半的地方是草坪,再一半種植了各色花呀樹呀,布置的錯落有致,瞧著極清雅。

三樓是一個露天陽台,傍晚時分結束一天工作,方便主人家坐下來悠閑的喝杯茶吹吹風,順帶俯望一下園中的美景。若不是此處景色還算不錯,張壽生也不致挑了這裡藉助。

這種情況下,若是隨便換了一位哪怕是身手方面稍微受過訓練的人,基本上都不會有太大問題——這裡所說的問題,指的是正對著三樓陽台的鄰近處,主人家布置了一個人工的小假山,擱到平時,當是給美景錦上添花的美石。

但恰恰就是這處人工的迷你假山,給董潔帶來了最大的危險。

跳下時她謹記護頭的重點,不能讓頭頸先著地,最好是下半身先沾地並順勢來個翻滾,以抵銷高處落下的衝擊力。

也是慌亂中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對環境做太過仔細的判斷,落地時,她的右小腿碰到了假山,雖然大半個身子落在泥地上減緩了力道,仍然給她帶來了嚴重的傷害,鑽心的劇痛,使得她身體做不到預計的翻滾,一個向外的側身時,頭部磕到了假山下某個硬處……

另一個不幸是,董潔的傷勢被耽誤了。

換句話說,沒有及時送醫。

她之毅然決然跳樓,大出張壽生意料之外,但他從高處看到心怡的女孩子躺在那裡,身下緩緩沁出鮮血,那時候他算不上多麼害怕。

長這麼大,比這更出格的事他做過的也不在少數。當年他初次學車上路,以及後來數次的醉酒後駕駛,手裡邊因交通肇事有過不止一條人命的血案,最後還不是一樣無事?法律所謂的公正,也只有騙騙那些個升斗小民,真要能做到公正無私,豈不是砸了律師的飯碗?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手裡的權力豈不是成了擺設?

他張壽生可不是為了討生活整日奔波忙碌的小人物,這些年來他接觸到的、所聽所聞親身所經歷的,愈發堅定了這種認知。那些個百姓又是羨慕又是巴結的所謂有錢的大商人所謂的高官,哪個背地裡清清白白了?蛇鼠一窩耳。

是以張壽生驚詫之後,心裡邊更多的是覺得可惜,可惜自己這番艷福卻是落了場空,讓人白白歡迎喜一場。

外邊這番動靜,使得一個在屋子裡打掃的夥計覺得奇怪,出來瞧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報醫求救,卻是驚慌失措的跑到前頭找自家老闆報信去了。

「真是個傻姑娘,你要從了我,日後好吃好喝好日子在後頭,就這麼跳下去,嘖嘖……」

張壽生不在意的笑笑,轉身回到屋裡,腦子裡盡在想著該如何善後。

等工人費了一番周折,把老闆找來,給醫院打去求救電話,還沒等得把人往醫院送,那邊大山已經帶人找來了……

董潔的右小腿軟軟的歪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甚至有一處骨茬戳破肌肉露在外面,頭也破了,鮮血仍舊流個不停,至於其它的擦傷、花枝的劃傷等數不勝數。

偏遠之地,一時間哪裡尋得適合董潔的血型?

RH血型已經是難得,因為董潔的緣故,大山對其自然有過研究,知道這種血型還分為陽性血和陰性血。

RH陽性血和陰性血不相融,對受血人的身體並無損傷,若是誤被輸入,將使得董潔這一生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山為了預防意外發生,每次外出時,帶的人裡邊,必有一人和董潔血型相符,以便事有萬一時爭取周轉時間。

福禍相依,偏那唯一一個和董潔血型相符的人,生性不夠仔細謹慎,若非如此……

董潔傷勢嚴重,一直處於深度昏邊中。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外,最大的隱患是她頭部的傷勢。

地方醫院醫資力量不夠,而且大山也沒辦法放心。但壞就壞在騰衝四面環山,交通不夠通暢,大山被逼的不得不冒險從空中給她轉院治療。

事有輕重緩急,這當口,救人第一,大山根本沒有心思騰出手來查明事實追究事件的罪魁禍首。一行人稍做停留,等醫生為她輸血急救、做了最大的能做的搶救努力,他們搭上緊急調配來的軍用直升機,直飛昆明。

昆明市最好的醫院——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在最短時間內組織了專家組,接手了董潔的治療工作。

一番急救後,昏迷中的董潔被推進加護病房。

專家組宣佈道:董潔的右小腿粉碎性骨折,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因為其中牽扯到複雜的神經和血管系統,後期護理非常重要,之後視情況看是否需要做二次手術。但,日後便是恢複到最好的狀態,行動方面,恐怕仍將受到不小的影響。

至於頭部,目前來說,情況算不得樂觀,但也算不得過於嚴重。目前要緊的是讓病人清醒,會不會有其他情況發生,還待觀察。

大山站在加護病房外,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中的董潔,毫不顧忌的當著別人的面,流下了男人的眼淚。

手裡仍舊攥著莫志強取自酒店房間、董潔出事前留給他的紙條。

「我等你……」

大山的眼睛盯著這三個字,心裡的難受真是無以言表。

這三個字,支持著他從董潔出事後一直撐到現在。他催眠式的告訴自己:董潔說了等他,她說的,白紙黑字可為證,所以她一定不會有事,一定會挺過來,像以前的每一次,會平安無事的……

紙條的簽名處是一隻卡通小狗。

畫了一個毛毛的狗頭,畫了兩個圓圓的眼睛,畫了裂到耳根的嘴,還有一個軟軟小小的身體。

寥寥幾筆,神態便勾勒的活靈活現。

董潔一直有這個習慣,如果有事出門,一定會留張紙條交待去向,而且喜歡用一個卡通的形象代替簽名。

有時候是一隻小豬,有時候是一隻小兔,有時候是一隻蟲子……做著各種各樣頑皮的表情,像她永遠不會老去的童心。

一定、一定要快點醒過來,哪怕日後再也沒有辦法正常的走路都沒有關係,以後不管去哪裡,哥哥會抱著你,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看遍世間最美的風景,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大山——」

莫志強走過來,遞過來一個手機道:「你的電話,是張昊。」

早在騰衝時,大山儘管無暇追究事情經過,但是他哪裡會放過如此傷害董潔的人?他自己脫不開身,便找了張昊接手調查。

時逢張昊出差廣東,他從廣州直飛雲南保山,然後開車前往騰衝。

張昊自己就是名副其實的高幹子弟,而且他的父兄可不是什麼清水衙門的閑官,要論背景,北京城的那幫子二世祖也沒人敢小覷他。

多年曆練下來,今天的張昊深諳官場和生意場的種種彎彎繞,松馳有度能拿捏恰的好處,是與政府部門打交道的一把好手。

此番事關董潔,他更是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時間裡弄清楚了事件發生的來龍去脈。

電話里用最簡練的話跟大山交代清楚,張昊最後問:「我來的晚了一步,那個叫張壽生的傢伙已經離開騰衝,估計應該是直接回廣西了。現在要怎麼做,我直接去南寧嗎?」

前廣西省省委書記的孫子,現任廣西省副省長的公子?

那便如何?大山冷笑。

跑回老家又怎麼樣?他既然有膽子對董潔下手,就要有承受後果的心理準備。

甭說他,便是北京四九城正八經的高幹子弟,也沒人敢在他面前這般張狂肆無忌憚。

在中國,跟權打交道,錢或許不代表一切,但大山除了是知名企業家,也還正經算是高幹子弟,當年見過最高領導的。以他當時的年紀論,同齡人中有這份殊榮、且得最高領導看重寄予厚望的,他可是頭一個,說是唯一的一個也不誇張。更遑論多年來,他手裡根深蒂固的人脈關係了。不誇張的說,這股人脈抵得過天價資產,雖然是無形的。

但對於不缺錢的人來說,這份無形資產,比錢重要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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