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遠客

「看,燕子!」

董潔偶一抬頭,天邊數個黑點闖進視野,漸漸飛的近了,卻是一群歡快的在天空自由自在飛翔的小燕子。

烏黑的一身羽毛,只肚皮處的羽毛雪一樣白,一雙剪刀似的尾巴,振翅時間或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叫聲。

於樂江也抬頭去看。

看它們盤旋、飛舞,撲扇著小小的翅膀,直到最後完全離開,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喜歡鳥?」於樂江聽說她從前養過兩隻畫眉鳥的。北京這地界喜歡養鳥的人不少,北京人養鳥有它的歷史淵源,打八旗子弟那兒形成的風氣,一直延續到今天。他想了想,建議道:「不然你也養幾籠鳥?平時掛到那邊的小樹林里,光有樹單調了些,多了鳥叫,也能多些趣味。」

董潔十分心動。

的確,人工林就是這點不好,現在都沒有鳥兒築巢。樹林里有鳥兒,才顯的活潑有生氣。

但她遲疑片刻,搖頭道:「不了,養鳥是門學問。我從前養了兩隻畫眉鳥,聽說畫眉的壽命大約是十七八年,在我手裡,沒有幾年就沒了。鳥有翅膀,它們長了翅膀,就是為了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飛,圈在籠子里對它們不好。」

不過這卻提醒了她,或者以後可以試著在樹上做些人工鳥巢?弄幾處餵食點也好,定期灑些鳥食,希望將來有鳥兒可以放心的在這邊安家,哪怕能經常飛過來吃食也行。

「我小的時候,家裡的堂屋就有燕巢……」

燕子戀舊巢。有那麼幾年,每到春天,屋裡總會飛進來一對燕子夫妻,數日後,燕巢里就多了兩隻嗷嗷待哺的雛鳥。小時候淘氣,有時會故意把門關緊,不讓燕子飛進來,於是嘴裡啄了蟲子的燕子便在屋外盤旋,雛燕叫聲愈急。所有的小孩子都被大人一再叮囑告誡,千萬不可以做出傷害燕子的行為,它們是吃害蟲的益鳥,而且若受了驚,來年就會棄巢,不再飛回來。老人們執著的認為,燕子在家裡築巢,對家宅是有莫大好處的。

兒時的記憶里,燕子就是春天的象徵。整個春夏,都在人們的視線里飛舞,尤其以雨前為最。活潑可愛的身影在春天的田埂上銜泥,在天空中輕盈地飛舞,在農家的屋檐下、電線上啁啾呢喃……

再後來,經濟發展了,越來越多的人蓋起了水泥的寬敞大宅,燕子便一年年很少見到了。也不知道它們的家,搬到哪裡去了。

想著,董潔就有些感慨道:「來北京這些年,一直住在城裡,今天好像第一次看到燕子呢。」

於樂江心裡一動。日前曾經在友人處,看到一幅春燕圖。畫的活靈活現,不若要了來送她?

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終於來到農場。

丁睿送他們來的,他的到來讓大山有意外之喜。

「怎麼不早點打聲招呼?好小子,對我也玩起保密的手段了?」

丁睿仍然一身軍裝打扮,只是肩上的肩章有了變化。「去年一整年都在部隊,過年也沒回家,就把今年的假安排在這個時間……你搬家了,電話里小潔誇了好幾次農場好,我當然要來長長見識。」

「怪不得丁爺爺和陳爺爺推遲了來這裡的日子,原來是因為你呀。既然來了,就多呆幾天,咱們好好聚聚——對了,你不急著回部隊吧?」

雖說當年丁睿因為與他一番交談,堅定了報考軍校的決心,從此告別了在商場上拼搏的初衷。但大山卻沒想到,他軍校畢業後,竟然自願去艱苦的大西北,而沒有選擇留在條件相對比較好的沿海城市,並且一去到今天都沒有申請調動。

「軍人的假期實在太少了,就不能多點嗎?」大山忍不住抱怨。算一算,他們兄弟倆自瀋陽一別,這麼多年,見面次數竟是屈指可數。「我有時候想想,都不知道該不該後悔勸你從軍了。要是按著咱們當初考進同一所大學讀書的約定,現在你說不定就留在北京發展了。」

丁睿笑道:「我現在也很好啊,軍營生活肯定是沒有你的生活這樣多姿多彩,不過我挺喜歡。」

「行,丁睿,好樣的!」大山給了他一個有力的擁抱,末了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咱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不管遇到什麼狀況,你給我記住了,我要是能幫上忙的地方,你可一定要跟我說。」

「你要這麼說的話——」丁睿稍做沉吟,「我還真有件事想跟你提……」

國家改革開放政策是優先發展沿海地區,以點帶面,逐步帶動中西部大發展。

丁睿是部隊中的一員,本來地方發展的如何不關他的事。只是數次因公因私與當地人接觸過程中,也著實被當地的貧困落後的情況觸動。下屬連隊中有不少當地的兵,尤其因為大山基金會的助軍計畫,曾經有段時間,他接觸到一些已經轉業或複員的軍人,對當地情況了解的越發深入。

要想富,先修路。既然政策向沿海地區傾斜,上面一時間拿不出更多資金來修橋造路,他就想問問大山的意見,看他能不能參與當地的一些市政建設。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遇到困難提供金錢的幫助不過是解一時之急,交通暢快了,他們就能有更多的機會靠自己的努力脫貧致富,這才是長久之計。

大山略做考慮,表示同意,只是具體細節方面,仍然要派人過去,經過考察才能最後確定。

丁睿歡喜道:「對對,具體問題要同政府商談,總之,你能答應真是太好了。」隨即收斂笑顏,有些悵然道:「大山,你是沒親眼看到,那邊的很多人,真的有很多人,他們過的太苦了。我看到的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能做的,也不過是為我看到的這部分人,爭取在一些地方做些改善……」

「人力有時窮。丁睿,我們憑自己的良心做事,能做一些是一些。」

大山很高興朋友有這副熱心腸。或許是他商人做的久了,心腸慢慢變冷,雖然還不致於對別人的困苦無動於衷,卻也不再經易傷懷感嘆。

有時候就是覺得,世界上真的是沒有所謂的救世主,誰也不能為別人的人生負責,想改變命運脫貧致富,外力只是誘因,歸根結底還在於個人自身的努力。而力所能及不致於對個人造成不便影響的前提下,他樂於提供這個誘因。

「總之,大山,我代表千千萬萬將來受益的百姓謝謝你了。呵呵,我要是回去一說,別人非把你當成萬家生佛不可,不但義務幫助很多人解決生活困難,還決定在當地投資修路。」

丁睿有些感慨,真的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修路是他們盼望已久的大事。就因為交通不便,沒有人肯過去投資,當地領導千方百計想拉攏外來資金,多優惠的條件都開出去了。也有人表示過興趣,可就是沒人真的肯把資金投進來,實實在在做實事……」

「丁睿,你可別把我看成是樂善好施聖人級別的人,我可不是。」

大山擺手道:「我就是個商人,趕上好政策,做出點成績,有能力做一些長期回報的投入罷了。」

忍了又忍,丁睿還是問起了姜紅葉。

這個名字,就像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想到的時候就疼。

如果她能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或者他就不會有這種痛苦。就像大山勸他的那樣:喜歡一個人,不是一定要擁有。就算只能站在距離外,只要知道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幸福,也就不需要感到多麼大的遺憾。

可是,她走了。

以一種讓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的方式,永遠離開了!

晃眼間又是新的一年開始,那個美的讓人動容讓人心疼的姑娘,卻永遠留在了去年。

再提起她的名字,兩個自認為堅強的大男人,都覺得黯然。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也只剩沉默了。

「那個男人——對她好嗎?」丁睿低聲問,他與陳群幾過兩回,有過一些簡單的交談,他不了解那個男人。

「好,很好……」大山想到陳群的去世的情景,鼻子發酸,以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道:「非常好!」

是啊,丁睿悵然若失,倘若不好,她又怎麼會絕然追隨他於地下呢?他只是不甘心——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丁睿抹去眼角沁出的濕潤,看著手上的水痕,苦笑道:「我給軍人丟臉了……」

董潔泡茶招待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

「陳爺爺,丁爺爺,你們嘗嘗,這是雨前的西湖龍井,哥哥特地為你們準備的——對了,還有福建武夷的大紅袍,下次泡給你們喝。」

大山為長輩準備了最好的茶。

中國是茶葉大國,有著歷史悠久的茶文化,每年有許多茶葉銷往世界各地,在國外廣受歡迎。

人情往來上,如果無從知曉對方的喜好,也想不出送什麼合適的話,很多人就選擇送煙送酒送茶,這樣的禮品最合宜,而且不會失禮。

大山從商多年,收到的禮品中最多的就是茶了。

他不吸煙,這一點眾所周知。應酬時喝一點酒,從不過量,年紀又不大,不是貪杯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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