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在路上淋雨，大山和董潔提早出門。他們和大雨一起到達約定地點。
來的早了——大山看看錶，比約定時間足足早了四十分鐘。
地點是馬丁推薦的，環境很幽雅的會所，適合談心會友。
他們訂的位子正對著後園，從窗戶望過去，那是個布置的很美的園子。不想坐著乾等，董潔叫來服務員，示意想到外面透氣。
房外有一道木製長廊，頂上是透明的鋼化玻璃，這種時候就可以看到大而急的雨點又快又急的敲擊。走廊上疏疏放著幾個小桌，每張桌子圍著兩三把小巧的椅子。
大山點了兩杯咖啡，尋了張桌子坐下。董潔支著下巴聽雨。
真的是聽雨，閉上眼睛聽——能聽到雨點敲在園中喬木類植物大片葉子上發出的啪啪聲，也似乎能夠聽到雨點打到草葉、草葉不堪重負的呻吟和其下的泥地慢慢吸收水珠的聲音。
潮濕的水氣沉澱了空氣中飄浮的塵埃，空氣因此格外清新。
董潔把右手衣袖拉到上臂，左手按著，身子往外探，伸出去接了一手的濕潤。圓圓的雨滴在她手心匯聚，很快又沿著手掌邊滑落——水是握不住的。
「不冷嗎？」大山拽回她的手，連胳膊都蒙上了一層水氣。他拿出紙巾擦拭，順便給她放下衣袖。
她是喜歡下雨的，常常笑說她命好，天氣不好也沒關係，反正用不著上學或者上班，還可以找借口留他在身邊相陪。
這也是理由？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大山只求她乖乖的不吵著出去淋雨就好——她好像很喜歡雨中散步，而且通常兩人只帶一把傘。
她總是有很多借口。春雨貴如油時去看草色遙看近卻無；繁花盛開時可以看上大半天雨打花落、落紅零亂委地的情景；甚至下很大的雨也不怕，說什麼就當淋浴了、這麼暢快的自然噴頭不能白白放過……天知道，淋浴噴頭出來的水可是溫的不會讓人感冒！
董潔無視哥哥眼裡的不贊同，很無辜的笑，「不冷。哥，你那什麼眼神，我不會在這種天氣要求出去的。」不管什麼樣的事，哪怕是雨中或者雪中散步這樣無聊的事，有個人肯陪著一起做，都覺得很幸福。「哥，我們的時間怎麼安排？」
「什麼怎麼安排？」
「馬丁的發布會之後，我們要去洛杉磯嗎？」
大山問她：「你有另外的安排？」原計畫是這樣的：時裝發布會後，他們在美國小玩數日，其間去洛杉磯那邊的羅家農場，跟舅爺爺一家小聚。羅家為他們聯繫了幾匹有血統證明書的名馬，預備北京的農場建好後給他們送過去。
「我想去巴黎。」這幾天幫著馬丁準備發布會的事，董潔也動了心思。
自我檢討，覺得自己一整年沒有辦一場發布會，實在有點太偷懶了。身為主設計師，為了DJ NO 1在國外的銷量和名氣，她實在應該再努力一些。
創造一個世界級品牌，除了雄厚的資金實力，其次是規模，要在全世界銷售，要有一批世界性的國際化人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設計師的思維方式都要國際化，認準目標，持之以恆的去做。
「我想來想去，覺得應該在來年春天辦一場發布會，時間拖的太久，對DJ NO 1的市場銷售和品牌聲譽都會有不好的影響。我想在馬丁發布會隔天就去巴黎看秀，順便詳細了解一下今年和明年的流行趨勢。」
董潔今年沒有做發布會，但她接到了數封書面邀請函。她打算過去參加一些活動，跟一些時尚圈的人交流一下來年的潮流看法。
大山有些為難。
這邊的發布會結束後，後續的訂單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必須親自處理。讓董潔一個人飛去巴黎，他又實在不放心。「一定要這麼趕？不然——讓菲力多搜集一些這方面的消息做書面參考不行嗎？」
「我認為——」她正要說話，服務員走過來告知：他們等的客人到了。
「哥，以後再說吧，不著急。」董潔笑笑，反正還有十多天的緩衝時間。
吳濤和康康迎上來，「你們早就到了？」
大山看過表，他們也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一刻鐘。「就早到了一會兒，天氣不好怕遲到，早點出門了。」
四個人彼此打量。
大家好像都有了一點變化。康康變的更有女人味——這麼說也不太準確，反正就是有了變化，而且是好的變化，開始兼具女人的風情了。吳濤也添了種白領成功人士的自信，整個人顯的精神許多。
坐好後，康康拿起菜單點餐，一邊笑著道：「我在美國這兩年，最懷念的就是大學生活，那時候經常去你們家坐客，連吃帶喝……這邊沒什麼好吃的——」她看看站在一旁的服務員，不好意思的清清嗓子，「呵呵，許多國內來的留學生都這麼說，飲食習慣不一樣。」
四個人點了餐，服務員離開後，他們轉而用母語交談。
「應該在家裡請你們吃頓便飯才對，可我的廚藝——」康康聳聳肩，「十幾年如一日，沒一點長進，還是不要獻醜了。咱們過去的老同學，女生裡面，好像人人都會做一些飯菜，屬我最差勁，若璇手藝也不錯，小潔和燕子就更不用說了。」
吳濤和康康平時聯繫多一些，兩個人比較熟悉，遂打趣道：「康康跟我提過。論起下廚的本事，我比她強的也有限，最拿手的就是煮泡麵和速凍食品，再就是做三明治。我想你們一定不喜歡吃這些——康康嚷著說，跟你們在外面吃，正好趁機打打牙祭，才不要讓我來折磨她的胃。」
大家都笑起來。大山道：「什麼時候喝吳濤學長的喜酒啊？自己一個人生活太辛苦了，趕緊娶個太太吧，到時候我們也有個蹭飯的地方。」
吳濤故做驚嚇狀，「蹭飯？噢，我的天，大山，你可千萬別學有些人，越有錢越小氣，連吃頓飯都心疼錢？看來我以後得留心，有人已經開始惦記我的荷包了。」
董潔笑道：「是啊，你要小心了。不過，我哥說的也有道理，你在大公司上班，工作量不輕，生活上多個人照顧，不是很方便？」
「那也得有合適的人才能結婚啊，現在的女孩子有幾個擅長下廚的？大山，說到這個我真有些嫉妒你，小潔那一手好廚藝是怎麼培養出來的？來來，透露一下秘訣……」
飯菜上來後，幾個人邊吃邊聊。
康康一直和周若璇、張燕有聯絡，「對了，大山，你跟她們有日子沒聯繫了吧？」
「偶爾也通個電話，現在大家都忙，沒什麼機會見面。」
康康點頭。張燕在電話中跟她念叨過不止一次，語氣中不無抱怨之意。康康也覺得無奈，她不善於開解人，周若璇說，女孩子結婚前，心思都有些不穩，她怎麼說怎麼聽著就是，將來嫁了人心思自然就淡了。
他們談到美國矽谷，談到電子計算機，吳濤預言：電子時代就要來臨。「大山，你不想加入電子領域嗎？」
大山搖頭。儘管知道未來電子業會有很大發展，但他眼下無意拓展新業務。
吳濤有些可惜的搖頭，「這個行業真的是大有可為，我想，未來將有很多年輕人依靠這個行業白手起家並迅速致富，掀起新一輪財富神話。你的首富地位也許很快會被人超越，大山，你覺得有壓力嗎？」
大山笑笑，「我為什麼要覺得有壓力？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首富，你我都是男人，男人有事業心這是最基本的，要保證自己和身邊人的生活。首富？虛名而已。我可沒有那個意願，站到風口浪尖上任人評說，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做最出名的那個人，讓別人在背後好奇的八卦猜測我的生活。我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只是認真工作而已。」
他看看董潔，笑道：「說實話，我不是事業第一的男人。」
「我可以把這句話透露給媒體嗎？」康康驚呼一聲：「這絕對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很有賣點！」
董潔送她一個大白眼。
「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就是看他經歷過多大的磨難。遇到挫折，勇敢面對，不管跌倒多少次，都不言敗，仍然堅持爬起來，我認為這樣的人，他們很成功。」不能用掙多少錢來衡量，這只是某些人的衡量標準，或者說，這只是衡量標準的一部分。
大山心裡很有些感慨。
相對於吳濤和康康，他覺得自己老了。
年齡上他是三人中最小的一個，可心態上，他自認為是最大的。
或許是多年商場歷練，經歷的事情多了，看過聽過的事情多了，已經很難保持一種年輕的心境。
年少輕狂時，他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人上人」。而現在，他有時候想想，不願意僅僅為了錢而工作，每天一睜開眼睛都要想著當天的行程，跟什麼人吃飯見面，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要開會，討論這個項目，總結那個項目，等等，等等。
也許人都要有點理想來支撐自己的生活。
他的理想，也只是希望親人平安幸福，希望董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