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下班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車子從郊區的廠房駛向市裡，白日里的囂喧退去，夜空籠罩下的城市變的安靜下來。
路上跑的車子少了很多，一路暢行無阻，田志祥車子開的又穩又快。大山搖下車窗，夜裡溫度涼的恰到好處，風從窗外灌進來，感覺很舒服。
「祥子，今天耽擱的時間長，你們都餓了吧？找個地方我請你們吃宵夜。」
田志祥徵詢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同伴的意見，尋個空檔回頭笑道：「我們沒關係，吃飽肚子直接睡覺反而不好，也不覺得很餓，回去吃些水果就好。李總，不是，大山——」年齡漸長，大山身上越發有一種「勢」，工作時間他們都稱呼他李總，下班時按著過去的習慣叫名字，轉喚時總是有一點彆扭，「小潔在家該等急了。你餓了？那我找——」
大山擺手，「我們直接回家好了。」
田志祥他們停好車，自去大廚房尋些吃的，大山往裡走。
如今這進院落只住了他們倆，院子里添置了許多綠色植物，月光下舒枝展葉，雖是寂寞了些，卻也透著清幽淡雅，有花兒盛放，空氣中浮動著極淡的清香。
咆哮和狼牙老了，不如過去好動，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它們算是六旬七旬的老翁了。劉大同和李益搬走後，從最開始到現在一起朝夕相處的人只剩下大山和董潔，對他倆個眷戀之情尤其深。
大山剛進門，它們就迎出來，若照著往日習慣，咆哮陪著他，狼牙會先行一步通知董潔。今天大山覺得時間實在太晚，沒進院子前就喊住它，讓它不要驚動董潔。
窗外透出淡淡的燈光，並隱約傳來些許悠揚的音樂聲。咆哮和狼牙圍著他轉幾圈，在他腿邊磨蹭，大山蹲下身跟它們倆親熱一陣，最後撓撓它們脖子上的毛髮，低聲叮嚀它們早些休息。
兩隻狗目送他推門進屋，在原地又略站了會兒，才走回院子一角給它們布置的舒適的木屋中休息。
推開門，音樂聲越發明顯。董潔伏在桌子上，聽著輕音樂，一邊在把玩他從前拿回來的帶砂心的瑪瑙料石。
被他關門聲驚動，她回頭笑道：「今天怎麼這麼晚，工作很多？」
「也沒什麼，主要是開會，考慮是不是要新開兩個樓盤。」
「夏天峻工的樓盤不是賣的很好？我看報紙上都有文章說可以算得上模範樣板小區了，乘勝追擊也不錯，為什麼要考慮，很難做決定嗎？」
大山接過她遞過來的果汁，「現在房地產業不比過去，去年這個時候，房地產非常熱，也非常好賺錢，房地產同行有這麼一個說法：低於百分之四十不做。就是說，對房地產來說利潤不到百分之四十就不要考慮了。一個多月前，國家宏觀調控，基本上很少有銀行肯向房地產貸款，這時候開發新樓盤，當然要謹慎一些。」
「這樣啊——」董潔揉揉額頭，她早把這茬扔到腦後去了，「哥，我們公司在房地產這塊兒，不是沒跟銀行貸款嗎？賣的也不錯，資金都差不多回收了，應該還有不少贏利吧？」
「我們的資金，到目前為止很大一部分都投到土地上，除了北京這裡，上海那邊聽你的意見，也在郊區挑比較便宜的土地買了不少。要動一些大工程，不謹慎怎麼行。」
董潔略皺眉頭。
土地是很佔用資金的項目，從長遠來看當然是穩賺不賠，可眼下，他們的錢差不多都投到這樣一些費錢的東西上，玉料和瑪瑙料石也持續佔用資金。現在做生意，不像前些年利潤那麼大，不獨房地產業如此。
「今天玩的開心嗎？」
她低頭沉思的當口，大山簡單沖了個涼，換上薄睡衣，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走到床邊坐下，「我還以為你出去玩了一天，覺得累，這時候早就睡下了。」
董潔接過他擦完頭的毛巾，仍舊坐回桌邊，「玩的很開心，也有點累，可是睡不著。」
「還不上床？怎麼老擺弄那塊石頭。」
「哥，我有個想法。剛剛你沒回來時，我突然想到的。」董潔一邊思索一邊道：「如果是利用俏色做玉雕，那麼這白色的砂心是水晶，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起來呢？如果把水晶雕成白雪，當做是景物的一種，把大片的水晶雕成雪景，怎麼樣？」
大山偏頭琢磨片刻，雙手一拍道：「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應該是個可行的辦法，藍色的可以雕成大海和天空做背景，白色的雕成雪後的大地——很貼切呀，我給區廠長打電話。」
董潔趕緊提醒他：「哥，很晚了。」
大山一邊撥號一邊道：「有了好主意要立刻告訴他們，集思廣議，如果這個想法真的可行，區廠長會很高興我這個時候打擾他……喂，區廠長嗎？是我……不好意思，現在打擾你，我突然有個想法……」
董潔拿他沒辦法，「哥，我看，你也是一直對那些瑪瑙料石耿耿於懷，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那筆損失呢。」
「做生意這種事，必須要計較。有道是人情送匹馬，商爭一毫釐。我們自己花掉這筆錢無所謂，用來幫助別人也無所謂，就這麼白白浪費不行……」大山聳聳肩，拉她坐到床上，「我是有點不能接受。」
「你現在真的變成徹頭徹尾的商人了。」
「這樣不好嗎？」
「好，當然好……」董潔爬上床，躺到他身邊，「都做了商人，當然要像個商人啊，要不然難道——」
「難道什麼？你還真愛想啊。」
「什麼啊……」董潔掐掐他胳膊，笑著把臉貼過去，「要不然閑著做什麼？人類的大腦之所以比別的動物容量大，就是要用來思考啊。不過……」她皺皺眉頭，支起身體道：「哥，我這人是不是真的很怪啊？」
「怎麼啦……」大山撓撓她微揚的下巴，「突然這麼問？」
「嗯，我不想變的和一般人不一樣，可是我好像是真的跟別人不一樣。」董潔有些苦惱的樣子，敲敲自己的額頭，「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一刻也停不下來，這個習慣好像不太好，我有時候一邊做事一邊想東想西，注意力都不能集中，怎麼辦呢？哥，我好像變成一個與別人不一樣的奇怪的人了。」
「只要你不覺得累，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你現在不就想出了一個有用的主意？再說了……」大山笑起來，「我不嫌棄不就行了？」
「嫌棄？」董潔不滿的撇嘴，「哥你還真會用形容詞，嫌棄——哼哼，你要敢嫌棄小心我咬你。」
「是是是，我好怕哦。」大山搔搔她的胳肢窩，「睡吧，真的很晚了。」
「我知道，晚安。」
「晚安……」大山回了她一個晚安吻，雙唇微貼，沒敢吻的太深，免得引起情動。
他關上燈，在腦中想著剛剛她說的主意。
是啊，同樣是俏色，砂心多的瑪瑙石材雕成雪景，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大早，大山剛到公司，區廠長已經在等著他。
「李總，可以耽誤你一會兒時間嗎？」
大山笑笑，「當然可以。」
「這邊來。」區廠長在前邊引路，他們去了玉石加工廠的工作室。
「昨晚接到你的電話，我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夜裡睡不著，打電話給王師傅，我們倆商量著做了幾個設計，從庫里挑了兩塊合適的料石……」
「你們一夜沒睡？」大山詫異，就有些自責，「是我的錯，不該半夜打擾你。不用這麼急。」
「沒多少時間了，我是說，距離李總出國的日子很近了。有可能的話，我們想雕出兩件合適的作品，如果出來的效果不錯，市場反應好，對我們廠也是好事……我們多想了一些設計，不清楚國外的人會喜歡哪些款式，想請李總幫著給看看。」
大山聽他們一一陳述各種各樣的構思，「先做那個將軍出塞的玉雕吧——你們做主就好，這方面你們是行家，我個人的意見，那種有民族風格的東西會比較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