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同學會(二)

「劉晨,你這是慷他人之慨啊。」

伍阿哥做了律師,一張嘴皮子越發利索。他站在吳濤旁邊,取笑道:「來來,咱們說說清楚,今兒做東道的到底哪個,你還是大山?別讓大傢伙到最後,吃了人家大山的飯,卻領了你的情——」

「哎哎,阿哥,你這是在離間我們親密無間的同志感情,挑撥是非是吧?」

劉晨搖頭,一臉恍然大悟兼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算明白了,合著你們做律師的就是必須得生在亂世才有活路的那種人。是非越多你越吃香,一旦天下太平就只能歇菜。」

大山在昔日同學面前,心情也格外放鬆,站到劉晨的對立面笑道:「怎麼能這樣說呢,越是太平盛世律師才越重要。兵荒馬亂的就不用依法辦事了,直接砍砍殺殺就行。不管怎麼說,律師在我心目中還是很崇高的。」

「聽聽,聽聽,這才是明白人的正確看法!」

伍阿哥回給劉晨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我說劉晨,人家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人大山跟前的日子要說它也不短了,怎麼愣是沒多大點長進呢?難道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榆木疙瘩一個不成?」

旁邊立刻有人笑出來,有人湊趣表示贊同,很快,贊同聲成片響起。

劉晨一把抱住吳濤,用苦大仇深的表情告狀道:「吳濤,他們都欺負我,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吳濤做勢要掙脫,「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還是跟著大眾的腳步走吧。」

劉晨救命稻草般抓著他不放,「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你可不能受蒙蔽呀——」

喝著、笑著、鬧著,這一刻,工作中的種種辛苦、社會人事上的諸多紛擾,完全被拋到腦後,在曾經最熟悉的人跟前,他們只是單純的少年。

午飯拖到下午一點以後才開席,意猶未盡的眾人分桌坐下。

因是周末,房間也提前訂下,所以喝醉了也沒關係。

大山這桌在大廳中最顯眼的位置,董潔之外,另做了劉晨、吳濤、伍阿哥、張燕、曹浩然等人——其實這座位也不是固定不變的,時不時有人端著酒杯互相敬酒,坐席也就有所變動。吃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到大廳的另一邊——大廳很大,酒席只佔了一半空間,另一半布置的可以隨意或站或坐交談。

聊過別後各人的經歷,幾杯酒下肚,說話開始葷素不忌。

劉晨靠近吳濤,擠眉弄眼道「兄弟,美國那邊開放吧?都說比基尼女郎又性感又火暴,咱這只是聽說過過耳癮,你小子可是大飽眼福。」

吳濤身體向另一邊傾斜,拎髒東西一樣兩根手指把他拎開,彷彿自言自語般道:「這人怎麼笑的這麼猥瑣?」

劉晨再接再勵靠過去,「人不風流枉少年,都是男人,嘿嘿,兄弟一定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介紹介紹感覺唄?」

男人本色,附近聽到的男生眼睛都望了過來。吳濤笑道:「想學?」

劉晨猛點頭,眼睛放光。

吳濤拿起一杯酒,輕輕晃動杯中的酒液,玩笑道:「好吧,先教你一招電眼大法,勾搭女孩子必勝的絕招。」

他把拋媚眼的動作故意做的像眼睛抽筋。

劉晨抽搐著轉過頭,嘴裡喃喃道:「俗話說的還真對——『人不要臉,鬼也害怕』。這白眼翻的多有水平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曹浩然和張燕坐一塊,低聲說話。

周若璇南下廣東,在深圳發展的不錯,她來電話說,那邊機會比較多。張燕有些動心,她少年辛苦,為了給父親治病,房子也賣出去換錢,到後來感情終是空放,倒也想在事業上做出個模樣。可她是獨女,父母年老多病,卻是離不得家,且她在北京做的也好,最後不得不遺憾的收了這份心思。

康康出去有一年的時間了,期間回了一次國——她的外婆春天時候去世,是急症,發作的急,事前又沒有徵兆。康康和父母匆匆從國外回來,辦理完老人後事就離開了。除了與回去幫忙的曹浩然聚了聚,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另外找同學出來坐會兒。

昔日要好的三個人,畢業後一南一北、一個出國,張燕說起來不勝唏噓。

「康康還回來嗎?」她低聲問。

康康外公早已過世,留在國內的外婆也沒了,走之前說自己會回來的話,還能兌現嗎?現在她一個人在北京,工作雖說順利,卻也需要付出十分的努力。而且,她到了談朋友的年紀,追她的人有幾個條件不錯,母親催著她定下來,擔心再過兩年,年紀大了不好找。

張燕很是煩惱。她也試著把感情從那一個她不可能得到的人身上收回,可這種事,哪裡是說收就收恁般容易?她正在攢錢,想著先買套房子,再給父母掙一筆養老的錢。可她也會累,有時候真想有個寬闊的肩膀靠一靠。她不怕比別人多一份辛苦,生活的苦難都可以戰勝,她可以付出努力讓明天更美好,每每加班到半夜,閉上燈躺到床上,明明很疲倦,可是卻又睡不著,好友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像學生時代陪在身邊安慰她。

那樣的夜晚,張燕會不期然的想到藏在心裡的那個人。一想到那個人此時此刻,正躺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安慰、陪伴著別人,在她輾轉反側的時候,他的胸膛正為另一個人敞開,心裡就像針刺一般難受。漆黑的夜色里,她張開嘴,無聲的喚著那個名字,無數次因此濕了眼角。

「別喝了!」曹浩然搶過酒瓶。

「沒——關係……」張燕掩口打個酒呃,眼角餘光掃過那個正用筷子給身邊的女孩扒拉魚刺的人,心裡忍不住掠過一抹抽痛,「不是說樓上有房間嗎?醉了就醉了。」不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場,那麼淋漓盡致醉也一場也好,她——很憋悶,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喝啤酒吧……」曹浩然挪過啤酒杯,「葡萄酒後勁大,喝醉了頭疼,啤酒好一些。康康要是知道你這麼喝酒,肯定不會贊成……」

大山也有點貪杯了。

廳里的眾人,離開學校也就三兩年的工夫,是有些人處於比較好的位置,極具發展潛力,但就眼下來說,最有成就的人仍然是大山。從前在學校,多多少少都受過他的照顧,踏上社會也以他為榜樣,努力發展各自的事業。

大家笑著上來給他敬酒。大山不好一律推脫,他來之前已經想到,也做了不醉不歸的準備,卻是沒有在這個上面計較。

「哥,你少喝點。」董潔在他耳邊輕聲叮囑,「啤酒白酒白蘭地混著喝,這樣喝酒傷身體。」

她威脅道:「你要是再這麼喝,我也跟著喝,我跟你說,你喝一杯我也喝一杯,信不信?」

大山搖頭笑,「怕了你了。」

然後董潔快樂的低頭,專心吃起哥哥給她挾的食物。這樣的場合,她並不反對哥哥偶爾醉一回酒。

大山細心為她擇凈魚刺,把魚肉遞到她碗里抬頭的時候,正對上伍阿哥望過來發獃的有些落寂的目光。

飯後,董潔到樓上房間休息——她也喝了點酒,一向又有午睡的習慣,而這場同學會將一直鬧到半夜,大部分人最後會留在酒店過夜,有人要趕第二天的飛機和火車。第二天除了少數幾個人,餘下的人開始正常的上下班生活。

「有煩心事?」

安頓好董潔,大山遞給伍阿哥一杯酒,尋了個清靜些的位置說話。

退去人前的歡笑,伍阿哥眉頭微鎖,看上去並不那麼快樂。

他最近有點煩。

起因是他接了個案子:A、B、C三人。A男是夫,B女是妻,C女是第三者。先是A告C,要求還錢還房。再是B告A,要求分享那部分被C「侵佔」的財產。

伍阿哥打心眼裡厭煩這種男女關係混亂、由戀姦情熱至反目成仇,再為了金錢撕破臉皮、對簿公堂的事情,就不願意接。可是委託他的人是父執輩的一個伯伯,他畢業後回了家鄉,家鄉是沿海一座發展不錯的城市,伍阿哥能進當地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並且短短兩年時間成為知名的執業律師,這個父執輩的伯伯幫了不少忙,他因為親戚的關係有事相托,伍阿哥實在卻不過情面,只好當了小三C女的律師。

本想著案情也不算複雜,快快結案了事。誰知由於雙方都有些背景和來頭,而且都極具無與倫比的造謠生事能力,硬是成功的把一件本來很簡單的事折騰得波瀾四起。

先一審再二審,然後原被告三方都不服,抗訴後又打回重審。

由於開庭地點不在本地,作為被告方律師的伍阿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往外跑。他現在是濕手抓了乾麵粉,不得不多打起幾分心思,一趟趟地在幾位當事人之間奔波往返,每次都要在滿天亂飛的極盡惡毒的言辭中尋找重點……實在是心力交瘁。

每每這種時候,伍阿哥總是會打個電話給女友,想和她聊上幾句。哪怕只是聽她說句「當他們透明」、或者「不要讓案子影響你的心情」這種完全沒有實效的話也好。但女友實在是忙──不是手頭有事,就是「我這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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