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二百一十章 靈綱劍鳴 故氣餘音(下)

彭索低吟未盡,肩上一沉,卻是李伯才攬著他的肩膀,在耳畔低語。感覺很親近,可是嘴裡吐出來的,儘是毒液:

「看試手,補天裂……以劍補天,何其荒謬?」

彭索怒掙,卻被李伯才牢牢定住:「你現在過去,確實『到死』了,也許也換來鐵心鋼膽什麼的,不過,死在哪兒呢?路上,只有路上!

「想壯懷激烈,想力挽狂瀾,能這麼做的,只有那些劍仙而已,你不成,我也不成,其實,葉半山的份量也不太夠。

「你信不信?如果他現在就被擊殺、魔染,你這裡……」

他另一隻手拍了拍彭索的心口,然後是腦袋:「還有這裡,感覺會截然不同。」

李伯才嘿然發笑:「這就是道德之法的妙用和局限啊。『拔劍而風雲俱起,振臂則天下呼應』的人物,五劫之前,差不多已經死絕了,現在,還是要看正常人怎麼做。」

彭索沉默片刻:「伯才道兄,我之前就想問,軒里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又要做什麼事情?難道就是配合無量虛空神主魔祭巫神?配合羅剎鬼王鼎革一界?現在,繼續配合魔潮,冷眼看真界遭劫,萬物生靈均受魔染?」

李伯才挑挑眉毛:「這裡面的原因挺複雜……」

話沒說完,被他勾著的彭索身上,便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力,硬是在他控制下強行轉身,一把揪著他的衣襟。

兩個人擠成一團,李伯才都能感受到彭索身上燃燒的怒火烈焰:

「我四歲學劍,百年有小成,此後千餘年,周遊南北,試劍天下,好不容易得到軒中賞識,進入聚仙橋,勤修劍技,日夜不輟……和我這樣的修士,聚仙橋上,聚仙橋下,不勝枚舉。

「我們為的什麼?為的是成為像曲無劫、原道大人那樣的英傑雄才,仗劍行道,無所不辟,否則,我可以去八景宮、去洗玉盟,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可現在,伯才道兄,你們在做什麼?做那些『複雜』的事,做那些沒有人能『理解』的事,你們的劍呢?如果你們不用劍,頂著論劍軒的皮囊,又有什麼意義!」

「意義?」

李伯才以地仙之修為,重新將彭索壓制,將揪著他衣襟的手掰下去:「沒有我們,你們又從哪兒去學曲無劫、原道留下的劍技?去劍園之類的墓園?還是去太淵城那樣的廢墟呢?」

稍頓,他又道:「既然你說到『劍』和『劍修』,你看,那些人……

「是的,我就是說靈綱山附近,那些涕淚橫流的人,他們配劍,他們是劍修,他們也有豪情俠氣,很感動是不是?可把他們拉出去,又濟得什麼事?

「再往前推,辛稼軒詞句橫絕六合,掃空萬古,可他『到死』一個步虛劍修,頂得什麼用?

「論劍軒維持到今日,是靠哪個?不是在那兒持劍獨舞的葉半山,而是『複雜』、讓你們看不透的造化軒主,是我們這些頂著劍修的帽子,維護劍修的地盤,卻連名正言順的名號都拿不出的傢伙!」

李伯才言語鋒芒凌厲,視線掃過虹橋上各個修士的時候,卻是平靜冷澈,最終又停在彭索臉上:

「至於什麼目的,總不會是那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就是曲無劫那一撥人,什麼時候又為了『男兒到死心如鐵』這樣可笑的目標去戰過?哦,是了,你要成為曲無劫,這也算、算是個目標,可死掉的金瞳神將,原來就等於是曲無劫了?

「你連過程、風格、目標都搞不清楚,最起碼的思維都不見,這種模樣,活也好,死也罷,也配稱男兒?你這麼做,老子會笑,葉半山,還有那個拿出靈綱劍圖的傢伙,恐怕會哭啊!」

虹橋上這一批修士裡面,李伯才的口才若論第二,再沒有人能排第一。

彭索幾度欲反駁,都被李伯才封了回去,而這位以其地仙修為境界,真要評點哪個人、哪件事,其高度、深度,也不是彭索區區一個剛邁入長生境界的劍修所能置喙的。

「葉半山的脾氣,這輩子是改不過來了,但他最起碼的資本是有的,幾劫以來的本能,總能找到相對正確的路徑。

「至於那個傢伙……看,靈綱劍圖招展,葉半山孤劍獨舞,慷慨悲壯,是不是?靈綱山上萬千劍修熱血沸騰、你金瞳神將五內如焚,是不是?人心可用啊!

「他想搞什麼鬼,我不用多說,可有一條你要明白,他做得再妙,現在,沒有我們,沒有我們的手段,他什麼也做不了……」

李伯才按著彭索的肩膀,硬把他扳回來,讓他循虹橋去感應靈綱山地界:

「現在,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份人心之力,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利用起來,用劍修的?錯了,用我們的!」

此言一出,氣氛驟變。

且不說他評點人、事的態度如何,彭索、張衍、萬騰山等人,都是愕然。

李伯才的意思是……

未等他們想個明白,此時億萬里外的靈綱山上,有長嘯聲起。

頃刻間,凌霄峰、天尺峰、飛電峰、千重峰,都有旗幡飛空,迎風招展。

緊接著,造化峰上劍氣沖霄,氣機匯四方旗幡,激發無數靈光,隔空傳訊,但凡有軒中職司在身、或在聚仙橋上留名的劍修,都有分派。

這是論劍軒最高等級的徵召令。

其實,在七祭五柱體系架設,靈變法則鳩佔鵲巢之前,徵召令已經發過一回,相關的修士都已經各居其位。

即使此後大多數人受了靈綱劍圖和葉半山的影響,情緒紛亂,但長年慣受軒中嚴令,紀律已成,少有人擅自脫崗。

不過數息時間,靈綱山及其周邊,已經有四個劍陣運化開來,隨即統馭合流,形成圍繞靈綱群峰而建的巨大劍陣的一部分。

劍氣轟鳴,群山瑟瑟,威勢一時無兩。

此次劍陣運化,是聚仙橋架向洗玉湖之後的第一次,也是「靈變法則」覆蓋這方天地之後的第一次,感覺分外不同。

絕大部分修士身在劍陣之中,對天地法則體系缺乏直觀認識,感應本身也隔了一層,難辨微妙之處,可是,和他們相關環節的詳實變化,卻是清晰地映現出來。

氣機外放時,有那麼一種「水到渠成」式的暢快感覺。

像是從高山瀑布中飛落,在近乎失速的狀態中,之前受劍陣約束的種種,包括情緒、靈感等,都盡情地釋放出來。

此時,對天地法則體系有比較清晰認識的修士可以看到,靈綱山劍陣中,劍意靈光匯而成流,通過「靈變法則」的天人作用,使靈昧之力,由造化而出,錚然化劍。

劍器從虛無中來,懸在造化峰頂。初時光彩迷離,虛而不實,但隨著靈綱山周邊萬千劍修「倚天萬里須長劍」的歌聲往複不絕,漸漸靜澈。

「看,劍修們要做的,不過就是輸送初始資源罷了,如果連這個也做不到,你們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講!」

李伯才對彭索勾勾手指:「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們在做什麼!」

說話間,靈綱山、造化峰上的「劍器」,彷彿是持在一隻無形的手掌中,平抬而起,劍光北指。

此時人人都以為,劍光發動在即。

哪知,劍吟低鳴聲中,實是引而不發,劍尖划了道平滑的弧線,略錯開角度。

在真界廣度之下,再小的角度,到最後都有相當的距離。

而且,這個方向也讓人很敏感。

劍尖偏向西北,那兒正是剛剛似有若無的劍意拔起之處——曾經的劍園所在。

靈綱山內外,一時靜寂。

下一刻,有沖霄劍氣,起於東南;靈綱遺韻,應於西北,二者呼應,剎那間有灼然劍痕,斜貫一界,轉眼間,竟似將真界劃分兩半。

當然,劍光劃界,更多還是給人的感覺,不可能當真將偌大的虛空世界切成兩半,可在層疊分布的玄門體系天域之間,筆直一線貫穿,其力其意,都絕不遜於前面參羅利那展現的威能。

很多人都注意到,劍光穿過的線路和角度很刁鑽,正好穿過中天區域的雲中山地界,以及此時無量虛空神主所在的九宮魔域「深淵」之間。

並非故意如此,其實當年劍修西征之時,走的就是這個路線。

遙想當年,劍光遮天蔽日,匯聚成流,自真界中部穿過,毫無疑問是對八景宮、洗玉盟這樣的龐然大物的警示,以穩定後方。

然而,西征之後兩萬載,八千劍修,終未回還。

此時靈綱山方面,將這一條敏感線路重塑出來,是昭顯?諷刺?還是悼念?

現在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有共鳴起!

這份有著複雜內涵的劍光,竟然和劍園之處,依然留存的絲縷劍意共鳴——雖然看起來並不是靈綱劍圖上所昭示的三十二劍仙凌雲高絕的那一種,可總還是共鳴的。

不但如此,靈綱山上嗡然劍嘯,又一道虛無劍光掃蕩,縱貫南北,與北天靈綱劍圖投影相接,也與葉半山縱橫披靡的劍意相接,竟又在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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