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余慈對太始星的爭奪,確實是不感興趣的。
在他看來,真正的「學問」,都在之前選邊站隊,還有洗玉盟高層之間的協商中完成了,他要做的,就是在最後的斗符中出場一回,戰勝自己的對手罷了。
可從目前的形勢看,事情還要起變化!
薛賓士輕聲道:「也不知,那些人目標是在幾處虛空世界上呢,還是落在了飛魂城本身?」
此言直指問題核心。
若是落在虛空世界上,只能視為是某些人、某些勢力對洗玉盟真正核心高層分配份額的不滿,想在背地裡動些手腳。
若是落在飛魂城,那人的胃口,就不是幾個虛空世界所能滿足的了。
只不過,余慈覺得,還是後面的可能性更大些。
若是只在虛空世界上小打小鬧,最多就像是正一道和海商會這樣,背地裡做些交易,決不會故意去刺激夏夫人這樣的巨頭。
只有懷著更加強烈而明確的目的,才會直接去撼動夏夫人的權柄尊位。
便是如此,裡面也分划了兩種可能。
一種是單純的搶班奪權,那就是飛魂城的內部事務,當然,肯定也有洗玉盟各宗的參與,但終究是在洗玉盟的格局之內。
至於另一種,就是翟雀兒和蘇雙鶴那樣,已經跳出洗玉盟的格局,冒天下之大不韙,拿出的驚天手段——雖然余慈至今也不是太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但思慮至此,他還是再次排除了翟雀兒與此間變故的關聯。
最主要的原因是:翟雀兒目前為止的行事方針,與今日變故,風格差距太大。
也因為如此,余慈想到了另一件事:
夏夫人、還有蘇啟哲身上,那獨特的香氣。
便在此刻,水天之間忽然響起了巨大的驚嘆聲。
便是高逾千丈的空中,都隱約得聞,提醒述玄樓內外的各方首腦,分雲斗符的比試還在繼續。
雖是出了路九傑這麼一個變故,但權度、倉攸一先一後處置得還算及時,觀景雲台上那幾位專門負責往湖上轉送水鏡影像的修士,也都是精於此道的老手,及時處理了相關的圖像,後面更是刻意迴避,只一門心思傳送分雲斗符的情況,所以,湖上萬千修士,竟然無人得知,述玄樓這邊出了岔子。
某種意義上,湖上的修士是幸福的,完全不受意外的影響,專註於兩位修士精彩的對戰。
因為路九傑的變故,述玄樓和觀景雲台上的重心明顯跑偏,對千寶和天風散人的關注度一路狂降,但這場比斗不會因為眾人的關注與否,而降低激烈程度。
相反,這一場比斗正進入高潮部分。
天風散人的節奏確實是給帶亂了,但他沒那麼容易認輸,便是辛乙也稱讚的紮實根基,在此時顯現了作用。
不管千寶道人那邊的清光如何刷落、對他的符形衝擊破壞如何巨大,他總能夠在將破未破之時,重新聚起符形,甚至是在破碎符形的基礎上,重新拼接、變形,效果依舊不錯。
而且,正如薛賓士所說,當前天氣還是在天風散人這邊,水天之間的陽氣依舊存續,天風散人絕不會放過這個優勢,硬是在被動的形勢下,從高空日輪之下,接引一束陽和之氣下來。
陽和之氣形成有如實質的光束,所過之處,將遮蔽日輪的雲氣「燒」出了一個大洞,自九天之上,急墜而下,受其影響,相關符形幾乎凝如實質,不管外圍的分形怎樣崩解、重塑,那核心區域都是堅若磐石。
不過,臨近二人所在的天域,光束下行的速度驟然減緩,彷彿是陷入了漿糊里,只能是一節一節地往下挫。
顯然這是千寶道人干擾之故。
現在,誰都能看出來,此局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天風散人能否將這束陽和之氣真正接引到符形上。
若能實現,有陽和之氣護持,勾連大日,就算千寶道人的神通再怎麼奇妙,也很難再有所作為。
相反,如果千寶道人破壞掉天風散人的盤算,以他絕妙的神通手段,勝面也是大增。
天風散人對當前的局面,還是比較中意的,因為這又變成了比拼修為的局面,論境界高下,論修為醇厚,還是他更佔上風。
一度崩緊的心弦有所放鬆。
可就在此期間,那片瀲灧的水波中,本已隱沒不見的千寶道人卻是隱約現出身形,瞥過來一眼,隨即便有清光衝天而起。這一道光乍看與前面沒什麼不同,可與他氣機緊密相接的天風散人卻是發現,其不再是從水波中分離,而是從千寶道人泥丸宮衝出!
天風散人心中警兆大起,可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腦宮劇震,彷彿被人當頭打了一拳,這時候他也不忘控制符籙,可問題在於,這一刻加持上去的氣機,竟是受到了強烈的排斥,原本即刻相融的氣機符形,這時候卻是隔了厚重的一層!
只在剎那間,他失去了對符形的掌控!
虛空中汩然水響,接天連湖的水光,彷彿是當空打了一個大浪,橫絕雲端。
水波之前,千寶道人那枚雲水符變化而來的靈符,被大浪拍向高空。
不可思議的是,天風散人身前的符籙,竟然也一併帶了上去,似乎在兩符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絲線,牢牢牽繫。
高空中,兩道靈符像是磁石般迅速接近、碰撞,甚至是滲透在一處。
天風散人大叫一聲,口角掛血,面若死灰,任是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靈符的控制。
其一手造出的靈符,控制權竟然給強行剝奪,對一位符修而言,這簡直就是噩夢般的場景。
天風散人一時間失魂落魄,便在他頭頂,凝束而來的陽和之氣被徹底打散,又被急劇鋪開的水波吞噬,相應的,已經與對方靈符粘在一起的符形,也如捏合的沙礫般崩解。
不一刻,陰雲四合,遮天蔽日,並在罡風恰如其分的作用下,飛流千里,直趨水天交界處。
沉沉然,茫茫然,水天渾如一休,橫無際涯。
清罄之音再起,夏夫人嗓音平靜如故:
「千寶道人勝。」
這裡的變化終於是將述玄樓上諸修士的心神勾回來一些。
千寶道人自水光中央現身,臉上倒不見太多喜色,反而有點兒夢遊似的感覺。
恍恍惚惚間,身後水波清光依序歸攏,最終完全收入腦後。
在此期間,他身上道袍微微起伏,分明是氣機流轉靈動之相,偶爾與外界元氣勾連,發出輕微的爆音。
明眼人都知道,這一位當是又有精進,尤其是與天地法則意志的勾連,已經到了極其密切的地步,換句話,他已經是破關在即。
不過此時,洗玉湖上,有封禁自發動作,鎖固氣機,對千寶道人形成了壓制。
壓制是對的,這時候破關,且不說大劫當頭,合不合適,就是洗玉湖封禁之中,也有些障礙,一個不慎,很可能會對道基造成不利影響。
如此做法,算是「三元秘陣」給洗玉湖上修士做的一道保險。
千寶道人沒有硬頂,任封禁作用,將涌動不息的氣機平復下來,笑呵呵地,得失全不介懷。
相比之下,天風散人就有些行屍走肉的味道了。
他也不和千寶道人招呼,徑直往回走,敖休倒是知道人心事故,主動迎上前去安慰,說的自然都是些「非戰之罪」的話,至於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千寶道人回到樓上,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他身內身外已經氣機平順,外界禁制自然消隱,引得不少人側目,也比剛才隨時可能爆開的狀態更讓人驚訝。
這證明千寶道人還有著相當的「餘量」,積累之厚重,相當可觀,而且在氣機、神意等方面的把控上,也非常圓熟,便是這樣突來的精進,也是很快地消化掉。
若此時去渡劫,比起那些拼死拼活,然後聽天由命的「破關者」,自然具有更高的成功機率。再想想他步虛階段就能成就一門特殊神通,進入真人境界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弱者。
這樣想著,周圍修士看待千寶道人的目光自然有所不同。
楚原湘眸光指向楊朱:「我記得,若算上這位,離塵宗已經是十三位長生了吧?」
「不,是十四位。」
楊朱糾正道:「半年前,蘇己人已經破關渡劫成功。至此,四部首座全部登入長生。」
楚原湘一奇:「也是實證部的?」
「不,是戒律部。」
「哦,那邊也是有中興氣象啊。」
「若無淵虛天君,確實如此……」
沒想到楊朱也有這麼損的時候,這時才見當年的「小楊君」風采。
楚原湘哈哈一笑:「你在方回面前難道也這麼說?」
「當時淵虛天君還未橫空出世。」
也就是說,真敢當面去打方回的臉了。
楚原湘最喜歡這種姿態,主動敬了楊朱一杯酒。待兩人飲罷,他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