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八十章 導引陰陽 天人九法

神主之道,廣種薄收,收取信眾,從來都是個技術活兒。

像余慈這樣,幾乎不打理神主網路、任信眾自生自滅的,毫無疑問是取死之道。也幸好他絕大部分信眾,是通過照神銅鑒,以「種魔」之法收攏,又有幽蕊這樣的內行人幫忙,否則此時早就成了光桿兒神主、孤家寡人。

收取信眾,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許有時候,神主會拿出一些考驗,故意曲折過程,逐步導引,請君入甕。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目標的「信力」更純粹,而絕不是相反。

那和折磨人、污辱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余慈以為,如果羅剎鬼王一開始就是奔著「將薛賓士收為信眾」這個目標去的,那麼在前面,就絕不可能用那種激烈的、折辱人的手段。

別說是正統的神主法門,就是「種魔」之術,也要儘可能避免這種給自己找難度的行為。

僅就羅剎鬼王而言,以其掌控的真幻無上神通,有一萬種比這更合理、更有效的辦法。只要以有心算無心,又肯付出代價,就算薛賓士是大劫法宗師之尊,也未必能撐過上一劫末。

毫無疑問,如果真是收取信眾這一目的,羅剎鬼王定是走了彎路。

作為一位登臨神主尊位十二劫的頂尖大能,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

如此,就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開始的時候,羅剎鬼王針對薛賓士的「想法」和「設計」,並沒有「收取信眾」這一項,而在此劫之初,卻有了極大的轉變。

大概,就是從一個單純折磨取樂的玩物,轉變成了極具價值的目標。

還好,薛賓士本人也算有些運道。

由於漫長歲月中,遭受的層層折辱,使她對羅剎鬼王恨意滔天,具有極強的抵抗力,雖然羅剎鬼王曾以極大代價,強行將其懾服、鎮壓了一段時日,卻始終沒能磨消她的反抗之心。

而就在這要命的時候,羅剎鬼王和太玄魔母的驚世之戰爆發。

那一戰後,羅剎鬼王受創不輕,而隨後這百餘年間,東海那邊,一直虛與委蛇的葉繽,也與之關係漸僵,使羅剎鬼王不可避免地分心旁顧。

薛賓士趁機掙扎出來,擺脫了禁錮,依靠穀梁老祖等一些舊友,藏身北地,得了數十年的安寧。

她和葉繽的交情,正是在這段時間裡迅速發展,漸成守望相助之勢。

而在東華虛空一役後,葉繽登臨劍仙尊位,她們的反擊,也試圖展開。

這是余慈從薛賓士妄境記憶中,找到的線索,使得余慈更了解事情的整體脈絡。

但這無法解釋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是什麼原因,使得羅剎鬼王在本劫之初,態度突然轉變?

薛賓士、太玄魔母、葉繽……這三位世間最頂尖的女修,幾乎就在這短短的百餘年時間裡,讓羅剎鬼王招惹個遍!

是不是有一條「暗線」埋在裡面?

羅剎鬼王究竟在圖謀什麼?

余慈不願再做無謂的猜測,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問薛賓士這個當事人。

哪知,薛賓士聞言,深深注目之後,竟是轉開話題,輕聲道:「自我從葉島主處,聽說了道友之事後,也曾打聽過一些前塵往事,道友莫怪。」

余慈只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得不回答:「這是應有之義。」

哪知薛賓士下一句,就讓他勃然色變!

「我聽到一種說法,當年道友離開離塵宗,是因為師長的一樁情事?」

「情事」二字,也太誅心,由不得余慈不怒。

以他如今的境界,威煞由心而生,外圍本來躍躍欲試的天魔,瞬間就給掃滅一片,妄境都是隱隱震動,遑論近在咫尺的薛賓士。

偏偏這女人意態安然,朱唇啟合間,又吐出一個讓人不爽利的名字來:「其實我與方回也有幾分交情,雖是泛泛,可此劫以來,聯繫得要更為緊密,道友可知何故?」

余慈眸光轉冷,有些事、有些話,不是人人都能說的。

可此時,薛賓士卻是徐徐坐起身來,支頤的右手放下,輕按住余慈手背,縴手的溫熱透膚而入:

「道友休惱,我無意冒犯。」

女修語氣輕柔:「之所以冒昧談及此事,也只是要找一個切入點,使道友理解裡面的要義……方回此人最是現實不過,若說還有一點兒為人的性情,也都落在離塵宗上。他這些年來與我往來信件,幾乎不離『陰陽』二字,當我不知他是什麼打算嗎?」

余慈聽得「陰陽」二字,眉頭又是一皺,只聽薛賓士道:

「陰陽造化,推衍度劫秘術,確實是一條路,可惜他千算萬算,算不到道友這個異數。」

「元君!」

對余慈的喝聲,薛賓士回以微笑:

「道友當知,方回選擇陰陽之法,就是因此術到了極致,感通天人造化,追溯根本,妙用不盡。此法本是天、人交感的樞紐,方回本身不是這個路子,只能迂迴到男女陰陽之上,縱然拿了個『神交』的幌子,也不過是掩耳盜鈴。堂皇大道,走成了羊腸小徑,豈不可笑?」

說話間,余慈感覺到,按在余慈手背上的指尖略用了點兒力,便有蓬勃的靈光,不見任何拘束,如江潮海浪,沖刷過來,和余慈氣機相接,遍及形神各處。

奇妙而熟悉的滋味,如春水漫堤,無聲無息,與當年記憶交融。

本質貫通,然而最為要命的一塊區域,薛賓士始終沒去碰觸。

更明白點兒講:薛賓士明明指出了男女之事,施加了曾讓余慈憾恨終生的陰陽之法,卻不見任何綺思。

只讓余慈深切感受到,她在這門心法上獨特而深湛的造詣。

余慈眼神幽暗,與薛賓士目光相接:這是在提醒我,當年所發生的一切,每個人所付出的代價,都是毫無價值嗎?

其實,在情緒神通上的造詣,使余慈隱約明白,薛賓士為何要不斷撩撥他最不願回溯的記憶:

或許,這是她下意識想達到某種平衡。

當她面對最不願意見到的慘痛回憶之時,希望有類似經歷的人,陪她一起「抵禦」?

這一手著實不甚高明,更不應該是薛賓士這種境界、這種身份的人所應做的。

余慈開始明白,薛賓士「重開河道」的惡果,或許已經顯現了……

這種褊狹和任性,早應該是在千百年的磨礪中,通通掃滅的渣滓才對。但在此時,在薛賓士自己都未必了解的角落裡,這些負面的性情,紛紛滋生,便如複雜的根系,不斷植入心境深處。

不見其利,先見其害……麻煩啊!

也在此時,薛賓士眼帘垂落,視線似乎是落在她和余慈交疊的手上。

余慈這才想起,兩人保持這種狀態,已經比較久了,他對這種反常的親熱姿態不怎麼適應,正要抽手,又聽得一聲:

「道友請看,我腕上此物如何?」

余慈眼神下移,只見薛賓士皓腕之上,套著一枚玉鐲,溫潤生光。

此光實是寶物之光,其內蘊的法力威能,使得近在咫尺的余慈,都要心生警惕。他也是想起了有關薛賓士的信息,莫非這是……

兩儀圈?

余慈覺得,薛賓士現在情緒、想法跳動得太快,這裡面肯定有承載妄境所造成的影響,但不管怎麼說,不再涉及離塵宗的前塵舊事,就是好事兒。

他沉吟了下,開口道:「兩儀圈之名,天下誰人不知?」

薛賓士輕輕一笑,終於將手抬開,順勢將玉鐲取下,果不其然,其間便有陰陽二氣盤轉運化,其妙處都在極微之間,不好把握。

然而與之同時,外圍數十里妄境彷彿是受了某種磁力作用,倏然收攏,其間陰陽交變,驟起雷音。萬千天魔等於是在脖子上套了絞索,剎那間從「賓士宴」直墜「餓鬼道」,紛紛嘶嘯掙扎。

可就是轉眼之間,重重魔影,都是不見。

余慈微驚,舉目看去,只見得天地日月、水火風雷、生靈男女,造化衍生,異象紛呈,很快又歸於混茫,只有一線靈機,如游魚般,在混沌浪花中,時隱時現。

其間一眾天魔,形影皆無,觀其氣機,分明都在瞬間,給煉化乾淨!

兩儀圈的威能,確實了不起!

然而未等異象消褪,忽有一波寒潮似的陰邪冷意,自虛無中來,直透腦宮。

滅了小的,來的大的……如此陰邪之氣,十有八九是一頭天外劫魔。

余慈念頭方起,陰陽之氣衍化的種種異象,忽地波開浪裂,有一人影,白衣勝雪,負手而來,其身姿極其高挑,青絲披散,其間有沉沉血光流動,妖異非凡。

乍看之下,余慈心頭也是一跳:羅剎鬼王!

但他隨即醒悟:這是幻術!

在余慈這個內行看來,域外天魔使出的幻術,算不得多麼精深,仔細分辨,就能察覺出異樣。

然而這並不是重點,那頭天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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