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七十七章 初次登臨 死星靈障

按照薛賓士的說法,夏夫人怕是在三十年前,就早早布局了,如此做法,難道就是要薛賓士在三十年後的碧霄清談,給她出一把力?

不客氣地講,薛賓士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薛娘娘」了,基業已毀,修為受限,雖然還是第一流的煉丹宗師,對夏夫人而言,卻並非是不可替代的人物。

可問題在於,提起薛賓士,很多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羅剎鬼王。

誰都知道,薛賓士與羅剎鬼王的仇怨不共戴天,如果要對付那位,薛賓士就是天然的盟友,是最容易擺弄的槍頭子!

不說別的,就是站在薛賓士的角度,夏夫人不需要說什麼,甚至不需要做什麼暗示,只是長年累月的交往,都可能引導出這一結論……

仇恨的推動力和誘惑力,是很可怕的。

類似的想法,余慈沒有說出來。

薛賓士應該也有相應的準備,畢竟,像余慈這般,光明正大和羅剎鬼王放對的,天底下未必能找出十指之數。

其餘人等,任是哪個也難以坦然談及復仇神主的話題;任是哪個也不會早早明確立場。

這就好比剛剛余慈迴避直接表態,夏夫人僅微笑以對——都是一樣的道理。

此時,駱玉娘入廳為二人續茶,見氣氛微妙,罕見地在薛賓士面前主動開口:

「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天君不是還要為師尊診治嗎?」

余慈自知她心意,也是一笑:「正該如此……」

「稍待!」

余慈微怔,只見薛賓士長身而起:「若要診治,此間卻是不成。」

駱玉娘先一步反應過來:「是弟子想岔了,現在就去啟動陣勢。」

她還擔心餘慈不明白,進一步解釋道:「師尊長年以天君所贈的『熔爐牌』鎮壓七情心緒,一旦放開,總有些麻煩,事先要做些準備。」

余慈正點頭的時候,薛賓士卻又道:「陣勢也非萬全……我與道友出去找個合適的地方,如何?」

顯然,薛賓士另有打算,余慈又怎會拒絕?

「就由元君安排吧……去哪兒?」

「剛剛夏夫人不是還請道友前往視察一番嗎,我們就去那裡好了。」

「呃,死星?」

余慈不明白為什麼要轉移到那裡去,可既然已經答應,就沒有反悔的道理。

薛賓士也是說了便做的性子,當下便起了身,邀余慈同往,只讓駱玉娘留守。

余慈苦笑,和駱玉娘交換個眼色,隨薛賓士離開。

二人腳程都快,不過就是一時三刻,他們已經離開「三元秘陣」覆蓋的範圍,也就等於離開了洗玉湖。

一出秘陣,長時間受壓制的神意當即放開,如開閘泄洪似的,咆哮而出。

余慈通曉神意跳變之術,一發覺不對,本能地就是連續幾個跳變,通過不同的天地法則介質,化消了衝擊,神意擴展開來,便如雲捲雲舒,無聲無息,沒有絲毫煙火氣。

倒是薛賓士,身外呈鬱郁雷音,控制力有所不及。

余慈眉頭皺了皺,放在大劫法宗師這個層次,本是不應該的。

顯然薛賓士這些年,縱然有「熔爐心法」護身,壓制「七情倒錯」的問題,可根子仍沒有解決,以至於影響到了神意運化,讓余慈對她如今能保存有幾分戰力,頗是存疑,聯手的期待都低落了些。

不是他市儈,而面對羅剎鬼王那樣的大能,別的都可以將就,唯有在神意修為、情緒意志方面,絕不能有絲毫馬虎,否則,找一個瞬間就被抹殺的盟友,有意義嗎?

薛賓士容色平靜,沒有因為剛剛的缺失,以及余慈的注目而有太明顯的反應,說明她是有準備的。

具體如何,還是要看診療的情況。

話又說回來,作為上清一脈,余慈現在也夠丟人的,他竟然還沒有薛賓士更清楚,死星的入口在何處,只能是由薛賓士領著,一路前行。

往西北方向飛遁三千餘里,余慈自然發散的神意感應,終於是鎖定了目標。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計算下來,從薛賓士位於洗玉湖中段的居所,路上大約花了小半個時辰,且他們並沒有刻意提速。

如果將起點設立靠近洗玉湖北岸的洪崖城,再全力趕路的話,時間還要縮短,真的是非常便利。

余慈一邊感應,一邊聽薛賓士介紹死星虛空甬道當前的情況。

甬道安置在一座陸上的廢棄礦區中,較當年上清宗時,有了數百里的偏移,就是這數百里,顯出真界虛空結構在天地大劫中的變化,裡面的玄妙,就是余慈這樣精通虛空神通的,也難準確闡釋。

不能忽視的是,任何一個虛空甬道,對於真界的結構和天地法則,都會構成威脅,遠的不說,北荒上空,永淪之地和真界碰撞造成了怎樣的後果,可都還擺在眼前呢。

在發現該條甬道的第一時間,洗玉盟便在這裡也設下了禁制,並安排人看守,也是應有之義。

至於清晰可見的收取「過路費」的情況,則是另一個層面。

「人還真不少……」

余慈有些意外,耳聞是一回事兒,目見則是另一回事兒。就他所見,這一片本該是荒蕪的廢礦區內,竟然有超過四十名以上的步虛、長生中人,在洗玉盟守衛的指引下,依次登記並繳納路費稅金,秩序井然。

這還是他看到的,之前那些已經通過的,又有多少?

當然,看到他過來,過路費什麼的,此地的護衛是絕不敢湊上來討要的,非但不敢討要,還要過來解釋。

洗玉盟內部,信息傳遞最為迅速,此時此刻,一切相關的、要害的區域,其負責人手中,都有餘慈的留影。

此地的負責人就在心中叫一聲苦,卻不得不飛上來,和余慈打招呼。

「淵虛天君在上,請受在小人一拜。」

來人倒是好大禮,若不是飛起半空,恐怕就真要跪拜下去了。

余慈掃他一眼,見此人也就是步虛境界,長臉略瘦,一臉的精明,與眼下擠出來的討好笑容湊在一起,倒是個典型的商人模樣。

對這樣的傢伙,諂媚也好、市儈也罷,都是最好的保護色。

一般而言,有身份的強者,都懶得與這種人計較。

「小人楊德,是盟里安排下來的臨時看守,也算是提前給您老人家站一班崗……說起來,小人的姑母,當年曾在上清宗謝康令謝真人座下為婢,如今能再給您老人家效力,真是天大的機緣、天大的福份。」

這楊德倒是什麼都敢說,也能套近乎。

余慈本不願和這人多說話,但聽到有這麼層關係,也是一奇,點點頭:「你來見過賓士元君。」

楊德當即就是一驚:「唉喲,是薛娘娘……恕小人有眼無珠,娘娘近些年深居簡出,丹藥是越發地珍貴了,可小的也無緣得睹仙顏,萬望恕罪。」

余慈確認了,此人拍馬屁的功夫,著實一流。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素來高傲的薛賓士,倒是和楊德說起了話:

「謝康令座下有『風雨如晦』四婢,你姑母是哪個?」

楊德聞言,臉上都要發出光來:「娘娘明鑒,小人的姑母正是單名一個『如』字。當年上清遭劫,姑母亦殞身於其間,我們程家上下,都是憾恨不已,如今再睹天君神威,小人、小人……」

余慈眼看楊德說哭便哭,當即愕然。

薛賓士回眸,見余慈神情,便知他不了解其中關係,便點醒道:「謝康令天縱之資,盡得朱太乙真傳,惜乎早逝;然而天君還要勝過於他。若朱太乙泉下有知,得知傳人如此,必然欣慰。」

余慈這才知道,原來那謝康令,竟然是朱老先生的弟子。

這可當真不是外人了!

雖不知那位師兄是何等模樣,但從當前情形也可知之一二:

背靠上清宗,能夠天下知名,並不算難;可連座下的婢女,都能入得薛賓士的法眼,可是當真了不起。

余慈一聲長嘆,窺一斑而知全豹,上清魔劫,不知毀了多少絕代英才!

此時,他再看楊德時,眼光自然不同,標準也不一樣。

上上下下再打量一番,意外發現,此人雖是有些軟骨頭,可一身根基卻也紮實穩固,且是玄門正宗路數,若沒有什麼特殊機緣,其諂媚的外表下,心志之堅,恐怕還要超過大多數人。

想到上清宗如今人才凋零,余慈不免起了心思:

「你如今是拜在何人門下?」

楊德這等人物,聽話聽音,最是機敏不過。聞得此言,身子猛地一顫,心頭湧起狂喜的情緒,雙膝一軟,直接就跪在虛空中:

「天君明鑒,小人所在的楊家,本是獨立的家族,自立家後綿延近兩劫時光,一貫都將家中血脈,拜入上清、四明兩宗的。」

其實這話答非所問,但大概的意思,余慈還是聽明白了。

「你如今沒有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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