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七十六章 洗玉法度 不言而明

「嗯?」

余慈初時不知為何牽扯到夏夫人,既而猛醒,往前看時,只見夏夫人明眸投注,朱唇啟合,正與他說話。

剛剛得聞秘辛,他是徹底走了神。

也是他太久沒說話了,夏夫人或是怕冷落了他,就問道:「道友以為,謀取這一星一界,尚可為否?」

這是要他表態嗎?

余慈不急著開口,也學薛賓士,拿起案上酒杯,在指間把玩,趁機思慮這兩位在虛空世界上的「要求」。

夏夫人目的,似乎是最容易猜。

就目前而言,雖還不是太明白「太始星」珍貴在哪兒,可既然是諸宗爭奪之地,就是一種戰略資源,更是某種象徵。

不爭?別人反而要置疑飛魂城的家底了。至於爭不爭得到、用沒用心、出不出代價,那是另一回事。

薛賓士這邊,爭取飛瀑界,怎麼看都有些夏夫人所言「避劫祛災」的味道。

不過,尚未言戰,先找退路,還光明正大地呈現在他這個准盟友的眼前,何至於此?

余慈目視薛賓士,以她與羅剎鬼王的深仇大恨,當不至於為外物所拘。

薛賓士移目過來,眸中意緒微妙。

到他們這個境界,只要樂意,心神交接,傳遞訊息,也算不得什麼難事。

就目前而言,薛賓士也好,余慈也好,都不會向對方徹底打開心防,但最起碼的情緒流向、意蘊所指,都沒有問題。

余慈似有所悟,記起初至洗玉湖時,和駱玉娘的交談。

或許,是要給徒兒留一條後路?

若真是如此,越是爭取,她的決絕之心越是強烈。

對余慈來說,倒是「好事」了。

另一方面,薛賓士作為今日中軸,與兩邊關係的遠近,還是她自己最為清楚,不知她是怎麼對夏夫人描述這邊關係的,目前看來,確有「誤導」之嫌,以至於夏夫人有點兒一廂情願。

薛賓士何曾對他說起過「飛瀑界」之事?

兩人間的關係還算親近,那是有著共同的敵人羅剎鬼王,也有著共同的朋友葉繽。可具體的聯手之議,還沒涉及任何實質性的內容呢,就算余慈想幫,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但在此時,是萬萬不能做「拆台」之事的。

畢竟,通過薛賓士的一番施為,夏夫人一方是「誤導」,余慈一方是「瞭然」,做出的態度非常明確。

薛賓士對哪邊更「親近」些,一見可知。

當余慈將一切都梳理清楚,就是哈哈一笑,直接將話題引到了別處:

「夫人這麼說,可是勾起我的不平事了。」

「哦?」

夏夫人有點兒意外,明知可能是余慈轉移視線,仍忍不住好奇:「不知天君因何不平?」

「正是由夫人而起。」

余慈放下酒杯,慨然嘆息:「如今我上清一脈,人才凋零,更散入江海山野之間,只餘下寥寥幾位,撐起攤子。如今百廢待興,本想著竭盡全力,取回宗門所遺之物,便如『死星』。哪知夫人的碧霄清談,設出那等條規,初聞之時……嘿嘿,也不瞞兩位,我可是當頭一盆冷水澆下,糟心得很哪!」

他這邊話音方落,薛賓士就是淡淡應和:「亦有同感。」

轉眼間,三人之間的話題,就給徹底掉轉。

或許,這也是薛賓士更感興趣的方向?

夏夫人烏黑生光的眼眸在余、薛二人面上一掃,倒是更加確認了這兩位的「密切聯繫」。

她略一沉吟,便笑道:「讓二位如此想法,是我的罪過——是我不曾將其中關節做分明。」

聽夏夫人的話音,裡面似乎還有些學問?

正要靜聽高論,哪知夏夫人卻是笑吟吟地調侃:

「不過,若公平地講,也是元君孤高不與俗流、天君只顧回收宗門舊物,才未知覺……其實,這兩日,各宗往來溝通,如我們這般的,著實不在少數。」

余慈又與薛賓士交換個眼神,開口道:

「願聞其詳。」

夏夫人明眸移轉過來,就與他對視:「此規則中,限定各方爭奪一處虛空世界時,每人只許出場一次,以規定的斗符法度,五局三勝,才算贏取……除此以外,可是再沒有任何限制。」

「嗯?」

余慈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一時還想不太分明。

只聽夏夫人續道:「設立此項規則,人們乍一看,或是認為,只有那些大宗大派,才能派出五個精通符法的修士,那些虛空世界,其實就是大宗的囊中之物,其實並非如此。

「清虛道德宗雖是玄門,卻崇尚清凈無為、古樸原初之道,不以符法見長;四明宗元氣大傷,休養生息尚嫌不足;浩然宗以儒為宗,對符法可謂是一竅不通;飛魂城這裡……兩位也知究竟,很難合力派出人手。細算來,哪個都難說有十成把握。若真有個萬一,竹籃打水,又讓各宗如何自處?」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選擇「分雲斗符」這樣一種形式?

余慈聽夏夫人進一步解釋:「實力較強的宗門,或能找出五位真人符修,可小劫法呢?大劫法呢?也許天底下除了八景宮,再沒有人能做到。

「可若是在規則之中,流動起來。或兩三宗門、或四五宗門,合力謀取;也可以東許一家,西許一家,全面開花。這樣的話,雖不能獨佔,卻總能從中分潤一部分。那時,七處虛空世界,便不是一宗一門之獨據,而是十幾家、數十家宗門所共有……妾身以為,此為上善之法。」

余慈聽得啞然。

若真如夏夫人所說,碧霄清談上,可是好一場亂戰!

可能前一次還是盟友,接下來就是對頭,而且場場都是最頂尖符修的碰撞,一舉將「分雲斗符」的把戲,推至讓人瞠目結舌的層次和境界。

這場面亂是亂了,但正因為其亂,針鋒相對的少了,切磋的意味兒卻多了,氛圍應該更加有趣才對!

作為半個符修,暢想那日情形,余慈都覺得心潮湧動,手癢難耐。

他對夏夫人當真是生出了佩服之意,原來還可以這麼來!

嗯,再深想一層,如此氛圍,大概只會出現在洗玉盟內部,若像海商會、南天三玄門那樣借殼過來搶食吃的,千辛萬苦湊起了天風散人、喬休真君之類的符修法高人,可轉眼一看,對面全都是大劫法宗師級數的大能……

十有八九,要把臉給丟光!

這就是洗玉盟的排外力量——遠比准入名額之類「有名無實」的限制強太多了。

他就很好奇,如果沒有他的摻合,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有華夫人坐鎮的海商會,要怎樣應對呢?

兩位「夫人」交鋒,勝敗怎樣?

從另一個角度看,如今他吃了洗玉盟的好處,等於是和洗玉盟諸宗站在了一條線上……嘿嘿,豈不是成了打手?

他思慮未盡,只聽夏夫人又道:「天君以為如何?」

余慈信口道:「倒是別開生面……」

語至半途,他腦中陡然有電光閃過,後半截話莫名就替換掉了:「這算是合夥兒做買賣吧。」

聽他如此說法,夏夫人笑容粲然,如鮮花怒放,剎那間華彩明艷,不可方物:

「天君知之矣。」

余慈嘿嘿笑了兩聲:「也是剛剛明白過來。」

他笑聲里意緒複雜,很快,臉上表情又漸漸淡去,沉凝不動。

之前,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至此,夏夫人、或者說洗玉盟高層的通盤戰略,才真正顯露無疑。

夏夫人正為此做最後的註腳:

「所謂『洗玉盟』,正是各宗會商共議、彼此依存之產物,以此分配北地資源,不敢說做到絕對公平,但起碼的水準要達到。如此規則,實是盟中不欲使這幾處虛空世界為一二獨夫所踞,方出此策。

「天君既然欲重立上清,想來也是要在洗玉盟的框架之內。盟中的法理,不可不知,而此次碧霄清談之會,一應根本法度,盡在其中了。」

是啊,一應法度,盡在於此。

夏夫人說得非常透徹,也確實是把洗玉盟的一項根本規則掰碎了講給他聽。

余慈順勢便想到,之前夏夫人所指「往來溝通」,在規則層面,其實就是說,各宗各派,正利用自身的符修資源,在各處虛空世界入股分紅。

每一個符修,每一次出手,都是從七處虛空世界中拿股出來。

如此你伸一下手,我探一下腳,通過複雜的持股,使得幾處虛空世界,不至於成為有限數個宗門的私產。

便如洗玉湖下的相當一部分玉石礦區,便是如此。故而洗玉盟高層一聲令下,便能將赤霄天的礦區剝奪,轉給余慈,不存在任何法理上的障礙。

赤霄天被剝奪礦區,是負面例子。可若往前看,一個從事殺手行業的中小宗門,距離洗玉湖數千萬里,竟然可以在湖中得到一處出產豐厚的礦區,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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