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種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魔互鎖 前移一線(十六)

所有人的視線都對準了那片衣角,因為除此以外,他們已經沒有別的好看了。

從衣角飄揚處往裡看,所有的一切都莫名消失,通透得很,人們能清楚看到殿堂後壁,至於寶鏡、九煙或是其他什麼東西,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這見鬼的絕他媽不是他化自在……」

面對種種不可索解的異象,還有那寶山在前,偏又難以發掘的挫敗感,黑袍低聲咒罵,倒讓柳觀為之側目:

「你懂?」

「……」

「說說嘛,你剛剛看得不是挺入神嗎?」

黑袍面對這位叔父,還是有發自內心的畏懼,難得低聲下氣地回應:「還請叔父指點。」

「我不懂,所以才要聽你的意見。」

見柳觀說到這份兒上,黑袍也知道再不能推脫,因挫敗感導致發熱的腦子也清醒下來一些,剛剛近距離觀察下的種種現象回溯,終於得出一系列判斷:

「侄兒認為,應是法則、元氣都被那鬼東西吸走——它的吸力太大了,以至於一去不回,失了反饋,這裡面也包括光線在內。但是光線是會扭曲變向的。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光線受到影響,發生了某種反應……」

至此,黑袍的表述已經有點兒凌亂,不過柳觀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們看到的,是已經發生的某個時段的剪影,而接下來那裡的變化,由於光線沒有反饋,我們已經看不到了。」

「正是如此。」

「那為什麼不是一片黑暗呢?反而變得不見了,偏在外圍留下這些殘影?」

「這個……我是覺得,那玩意兒的引力隨著距離變化而變化,每一寸都有絕大不同,總體的引力在提升,範圍也在不斷擴張,或許,光線的變化也是與之相應的,越往裡去,就丟失得越多?而在邊緣,會有什麼平衡之類?」

「好啊……伯詡你這些年來,倒也沒有虛度。雖是在小劫法的階段,卻已經能夠掌握一些法則之妙,觀其輪廓,也無怪乎能從熔核焦獄功里,悟出『焚心真意』的奧妙。」

聽到已經很有沒有人稱呼的名字,黑袍呆了呆,隨即略微躬身,就像少時受柳觀考較時一樣。

柳觀貌似真的化身為諄諄善誘的長者,點評之後,又教導開來:「只是,你終究還是不能參透天地法則的堂奧,別說是你,就是我也不能。這時候,就要想得更多一點,更全一點。」

這時候,別說黑袍,就是旁邊因龍殤死難而有些恍惚的翟雀兒,都為之側目,還有遠方祁白衣、鬼神劍、道華真人等,也都投注視線。

近段時間內,所有在場的修士,都被眼前詭異的情形所惑,難知其奧妙所在,也給折騰得不輕,故而都相當敏感,卻不知道柳觀會拿出怎麼一個理論來。

距柳觀最近的黑袍,感覺卻很是不妙。因為柳觀說話間,直勾勾盯著他看,這讓他想起一些非常久遠,又不是那麼愉快的回憶。

一個恍惚間,眼前陰影倏然扭曲,他暗叫不好,本能想閃,卻又強忍下來,這個時候,一記鐵拳重重轟在他腹部,護體罡煞只是象徵性地起了點兒作用,便四散開來,力量頂著他的腹肌,向內凹陷。

以黑袍幾近不死不壞之身,這一拳傷不到他什麼,只是在柳觀壓倒性境界和意志的擠迫下,內臟震蕩,筋脈扭曲,也絕不好受就是。

柳觀的拳頭就停在黑袍腹部:「拳頭砸在這兒,你只管衣服起了多少褶子嗎?」

黑袍一時半會兒還是想不明白,只能道:「侄兒愚昧。」

柳觀嘿然一笑:「能夠看到天地法則體系運轉,你應該很得意吧。就像你穿身上的這件特別中意的袍子,你在上面用力太過了!這般力量砸下來,天地虛空的變化才是根本……再後退!」

黑袍也知道,本源之力的危險範圍又一次擴張,聞聲後移,也不免腹誹一句:鬼才喜歡這袍子,難道穿身上就是中意了?

「叔父以為……」

「不是我以為,而是這天地虛空分明就是塌陷了嘛,從中心到外圍,一圈圈地落下去,什麼樣的道理都不能脫離這個情況而存在。就像在水箱底部鑿一個洞,洞中上的水面自然要凹下去,打著旋兒漏下去,咱們就在漩渦邊緣……你到現在,都沒感覺到扭曲的方向嗎?」

黑袍終於是恍然大悟。

事實上,目前他們所處的虛空,並非是水平似的平面,所謂的「凹下」、「塌陷」的形容,也不那麼正確。本源之力應是作用在上下左右前後每一個方位上的,想像很困難,但類比之後,再行感受,還是沒問題的。

看不到本源之力、寶鏡、九煙等,也就有了解釋,就像是被緊扭的紙筒,本來能夠看到的正面部分,扭曲之後很可能被其他部分所遮蔽,反之亦然。

並不是不存在,也不是變得透明,而是這一片虛空被隔開了,黑袍也不知道,這種理解是否正確,但以此再觀當前局面,還是清晰了許多:

「那邊是自辟虛空嗎?」

「那也要有人能在裡面活下去才成。」

自辟虛空的無上神通,需要施法者與天地法則意志妥協,才能真正造出生機勃勃的一片自有區域。可目前本源之力所做的,根本就是將天地法則意志強行揉捏,不計後果,生靈之屬,誰能在那裡保得性命?

黑袍由此知曉,九煙死定了……再留下去,他們的下場也差不多。

再看那邊一眼,發現他留下的衣角也已經沒了蹤影,證明其所在的那部分虛空,徹底扭曲、塌陷,而這個範圍還在擴大,他們現在承受的,並非只是單純的牽引力量,而是要承受整個虛空扭曲盤結的壓力,就像是在紙筒上爬行的螞蟻,在紙筒徹底扭曲的時候,不管它體型有多麼細小,也將給擠死在夾縫之間——除非你有對抗整個虛空世界的能耐。

很顯然,黑袍沒這個能力,這裡所有人,包括太阿魔含在內,都沒有!

黑袍終於生出了退意,剛剛入了魔似的沉迷感,莫名地開始消退,大概是理智終於佔據上風,不管眼前這座「寶山」中藏著多少修行奧妙,都沒有自家性命來得寶貴。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太初東華玉書》也好,《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也罷,根本都不可能從這裡面找到,有看這莫測高深的情形發獃的空當兒,真不如到周圍轉一轉,碰碰運氣也是好的。

「我們……叔父?」

「原來如此。」

「啊?」

柳觀莫名地低聲發笑,又轉過臉來看他:「你剛剛說自辟虛空……怎麼樣,試過沒有?」

「沒有……」

能夠在大劫法境界之前,參透自辟虛空堂奧,並且成功的人物,就算在長生中人的群體中,也是萬里挑一的奇才,又或是運道無匹的怪才,黑袍終究還差了一些。

「那就不怪你了……你根本估算不出,自辟虛空和現在強行扭曲虛空所需力量的差額。」

早年的柳觀是以「影虛空」名震天下,但更多是依靠魔門心法的獨特之處,由此派生神通,和真正的自辟虛空神通,還有一定的差距,真到進入大劫法宗師境界,才略窺堂奧,可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有了發言權:

「自辟天地時,由於最終要與賊老天媾和,但凡是掌握了這門神通,消耗的力量其實也不是太多,如果只是要建起畝許方圓,千尺高下,極端點兒說,一個步虛修士也綽綽有餘。可反過來講,像眼下這狀況……消耗超額何止萬萬倍?」

「萬萬?」

柳觀沒有精確估計的興趣:「你只要知道,消耗非常巨大就好,大到這一方虛空加上太阿魔含,加再加上在場的所有人都供養不起的程度!這樣,就有意思了。」

不只是黑袍,所有聽到柳觀分析的修士,都逐一反應過來。

「本源之力的衍化層次和力量完全不匹配,就算有人供著也一樣。那麼這一系列反應,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確實,如果按照柳觀的說法,就等於是說,拳頭砸在小腹上,力量本沒有那麼大,但衣服的褶皺卻是按照更慘痛的情況變化的。

這是造假啊,還是造假啊?

「看起來,這是借著東華虛空,搞出的一次推演,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模擬,而非真正發生。畢竟東華虛空的情況,與自然天地還是不太一樣,為此,必須要所調整,這一點,黃泉賤婢必然在事前已經有了準備。孰真孰假,已經分不清了,既然如此,再看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如果是真的,你就要一直看下去嗎?

更遠一些,鬼厭也是側目。對柳觀這位大劫法宗師眼光、心智,他還是比較佩服的,至少那跳出天地法則,落腳到虛空本身的思路,讓他耳目一新。

之前他也和黑袍一樣,在天地法則體系上,傾注太多精力了,不免就局限了思路。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柳觀最後一個結論,他卻不願苟同。

柳觀雖是大劫法宗師,但余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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