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前的最後一夜,唐恩並沒有睡一個香甜的覺,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一切都很恍惚,他只知道有很多人圍在自己身邊,那些人的面孔大多都是模糊不清的,聲音他也聽不清楚,四周一片嘈雜,大家都在說什麼,可具體在說什麼他聽不清。
場面有些混亂,燈光閃爍不定,不停有白光亮起,又消失。
雖然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也聽不清他們說話的聲音,但是他卻知道這些人都在笑,笑嘻嘻的看著他,笑嘻嘻的高談闊論。他身邊有很多人,那些人都在看著他。
夢中的唐恩有些迷糊,他想張嘴問,卻發現自己張開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這些都是他想問的問題。
不等他搞明白,他發現自己飛了起來,然後墜入一片黑暗,渾身頓覺冰涼,上下濕漉漉的,沒有一片乾燥的地方。
他被驚醒了。
起床發現原來是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難怪覺得潮濕冰涼的呢。
房間中的中央空調發出嗡嗡的低鳴聲,證明一直在工作。唐恩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表,清晨六點半。他本想躺下繼續睡,但是一想到身上的汗水,就沒睡意了。
身上的睡衣都被弄潮了,躺下去也不舒服,唐恩索性起身去沖澡。
洗澡的時候他還在想那個夢。本來夢中就看不真切,驚醒之後就更沒什麼深刻的印象了,他只記住人多,冰涼潮濕這幾點。
沖著熱水澡的他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那場景該不會是輸了球在眾多媒體前跳海吧?
這夢真晦氣!他拉開浴室門,向外面吐了三口口水。
衝過澡的唐恩身上倒是乾爽了,可是神清氣爽的,想睡也徹底睡不著了。
他乾脆坐在窗戶邊的沙發上,開始看戰術筆記。
這厚厚的筆記本上記錄了各種各樣的戰術,森林隊的,對手的,以及這些戰術的優點、弱點,該如何應對……等等信息。這是唐給他帶來的,他學為己用。
現在最新一頁記載著AC米蘭在聯賽和本屆冠軍杯賽中使用過的各種戰術。儘管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唐恩還是拿出看,打發時間。
他沒看多久又放下了,那個夢讓他有些在意。
關於夢,唐恩很小的時候聽過這句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是說夢境通常都是白天最在意的某件事情的圖像反應。可他這幾天並沒有反覆考慮跳海的事情,他幾乎是說過就把它忘記了,如果不是做夢,他可能還想不起來。
後來,他長大了之後,又聽說夢境是對未來某件事情的預言。有些人經常在經歷某件事情的時候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也許是在某個夜晚的夢中早就提前遇到過了。
難道這個夢是預示決賽會失敗?
唐恩放下筆記,抬頭看看窗外微亮的天空。
他信命運,卻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夢境預言。
想通了那個夢是怎麼回事之後,唐恩反而放下了這件事情,重新埋頭看起戰術筆記來。
他已經想到了解決這個夢境的辦法。
※※※※
因為決賽這天上午不用訓練,大多數球員起的都比較晚。唐恩已經吃完早飯了,才看到他們陸陸續續的從電梯中出來。
有人和唐恩打招呼的時候還打著呵欠。
「早上好……啊——呵——」
唐恩看起來精神百倍,克里斯拉克就在餐廳用他的大嗓門吼:「你們還沒有睡醒嗎?瞧瞧,你們還不如主教練有精神!這樣子去決賽可不行,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唐恩就站在他的助手旁邊賊笑。
等大家都進去就餐之後,唐恩扭頭對身邊的克里斯拉克和唐說:「看起來他們都很放鬆,這倒是好事。」
「只要別放鬆過頭就好。」克里斯拉克皺著眉頭說。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隨隊進入冠軍杯決賽了,可是看起來他比一旁的初哥唐還緊張。
也許上個賽季那場失敗太刻骨銘心了,在他心裡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誰知道呢。
唐恩哈哈一笑:「我看你有些過於緊張了,大衛。放輕鬆一些。你上午有什麼安排嗎?」
沒想到唐恩會問這個問題,這兩個話題之間跳轉的太快,克里斯拉克沒有反應過來,他愣了一會兒才搖頭:「沒什麼安排。」
「要不要我們三個出去逛逛街?」
「又不是女人,逛什麼街……」克里斯拉克否決了這個提議。
用完早餐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多數球員都選擇留在酒店裡面,打打撞球、乒乓球,用這種娛樂方式來消耗時間,等待著吃午飯和午休。等午休之後,他們在簡單的用過晚餐之後,就將啟程前往決賽場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決戰。
為了讓緊張的克里斯拉克平靜下來,唐恩就和他坐在酒店咖啡廳中,要了兩杯咖啡,一邊看著旁邊球員們打撞球,一邊隨意聊天。
唐沒在這裡出現,唐恩也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他才不關心唐的私生活呢。
唐恩和克里斯拉克聊了很多,從他們一起在青年隊共事的時候聊起,聊到森林隊升級失敗,又在一年之後在最不被人看好的時候沖超成功。有些事情現在聊起來都覺得是很美好的回憶。
唐恩得感謝這個時候和克里斯拉克聊天,幫他重新梳理了一下這幾年的記憶,讓他重新記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這對於他堅定拿下這次冠軍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對於無所事事的人來說,決賽前的時間過的總是很慢,可是對於一心想要早點比賽的人來說,這時間可就算得上是飛快如流水了……
用完午餐,熱鬧的咖啡廳和娛樂室內重新安靜下來,那些在大堂內外徘徊的記者都少了很多。現在是午休時間,諾丁漢森林的球員們全部都在睡覺,克里斯拉克和唐恩確認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也各回各屋。
為了晚上的比賽,他們必須養精蓄銳。
與此同時,在AC米蘭下榻的酒店中也是同樣的情況,這個時候不能休息的是新聞媒體,他們必須為晚上的比賽做好所有準備。比如準備兩套賽後的出報方案——A方案是贏球的,B方案則是輸球的。
皮爾斯.布魯斯在自己的房間中,面對打開的筆記本電腦上的空白文檔,皺起了眉頭。贏球的好說,無非就是讚美啊,報道森林隊的每個人啊,重點報道贏球的功臣啊,安排現場採訪,然後以一個森林隊球迷的身份,用充滿感情的筆觸來描寫這場比賽勝利之後的感受,這種東西布魯斯最擅長了,比賽結束之後再寫他只需要十五分鐘就能一氣呵成。
輸球怎麼辦?
其實輸球也不是無事可做,比如萬眾期待的托尼·唐恩跳海。但是他所工作的《諾丁漢晚郵報》沒有拿下這次活動的平媒報道權,這讓晚郵報的老闆有些不滿——本來他認為憑藉這家報紙和唐恩多年的合作關係,這次平媒獨家報道權怎麼也不會旁落他人,沒想到唐恩將這事情全部交給了比利.伍克斯去做,伍克斯選擇生意夥伴自然不會看交情,而是看誰出的錢多。就這樣,出錢最多的《太陽報》成了獨家報道者。
晚郵報將無法報道這次轟動性的大事件,如果輸了球,他們就會陷入一種很尷尬的局面中——在唐恩承諾輸了球一定會跳海之後,平常的和輸球報道已經不能吸引大家的眼球了,可能除了諾丁漢森林的球迷之外,全歐洲、全世界的人都很想看看這位年少成名,春風得意的狂人教練出醜。
沒有什麼比讓一個說大話的人啞口無言更爽的事情了。
布魯斯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準備輸球之後的B方案,他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嘆氣。
這個時候其它大多數……不,是全部媒體都在鬥志昂揚的準備B方案吧?
《落湯雞托尼·唐恩》、《請君跳海》、《輸球又丟人》、《跳還是不跳?這是個問題》、《海水很涼,唐恩很慘》、《瞧他的那副倒霉樣!》……
諸如此類的標題,布魯斯稍微動動腦筋,就是一大堆跳出來。大家對於唐恩要出醜這件事情懷著極大的興趣,落井下石或許是人類劣根性中最常見的一種了吧?
他是一個堅定的諾丁漢森林球迷,從他決定成為一名體育新聞記者之前就是了,他生在諾丁漢,長在諾丁漢,除了支持諾丁漢森林,他想不道自己還要為哪支球隊搖旗吶喊了。
他當然不希望看到森林隊輸球,如果他是一個球迷,那麼「輸球」這個念頭他想都不會去想。可誰叫他現在是記者來著?
決賽前準備兩套方案是慣例,他必須遵守。
想了半天,布魯斯依然不知道如何開頭,最後他想到了在電話里唐恩告訴他的主意。
當時聽起來更像是唐恩的氣話,現在嘛……布魯斯將那番話仔細咀嚼玩味之後,突然發現要想在鋪天蓋地的「唐恩跳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