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沉睡的森林 第三十四章 足球高於生死?

當外面的世界都在熱炒復甦的足球流氓和一個無辜男孩的死亡時,喬治·伍德卻還在青年基地的二號場做著日復一日枯燥的基礎訓練。彷彿他和這世界是兩個不同位面一樣,他對外界一切消息都毫不關心,不聞不問。他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念頭:早一天達到教練的目標,出場比賽,賺錢給媽媽治病。

直到這天,他看見唐恩一身黑衣出現在場邊,然後叫過他的教練,兩人低聲說了幾句。接著,那個教練離開了這裡,唐恩則向自己走來。雖然唐恩成天穿著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黑色的皮鞋,就算陰天都要戴墨鏡,但今天他給伍德的感覺不一樣——那身黑色的西服更新,更筆挺。

「喬治。」他聲音低沉,對伍德說道,「明天你……不用訓練了。」

伍德沒說什麼,他知道唐恩一定還有話要說。

「你有黑西服嗎?」唐恩指著自己身上這身問道。

伍德搖搖頭。

低頭看了看錶,唐恩對伍德招招手:「你現在也不用訓練了。跟我走。」

「去哪兒?」伍德沒動。

「給你買西服、襯衣和領帶。」

「我不喜歡穿那些東西……」伍德不願意走,他可不想浪費時間在打扮自己上。

「你以為我打扮你,是想讓你去參加什麼宴會嗎?還記得……你在那兒給一個小孩子簽名的事情嗎?」唐恩指著遠處的鐵絲網說道。

伍德點點頭。那是他第一次給崇拜者簽名,這樣的場景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伍德搖頭。他沒問,也沒人告訴他。

「加文,加文·伯納德。記住這個名字,明天上午我們去參加他的葬禮。」

喬治·伍德愣住了。

※※※※

加文的祖母被人攙扶著站在一邊,戴著黑色的帽子,垂下來的絲網遮住了臉,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等會兒要上去講話,唐恩卻在擔心這老人能否承受的了那種痛苦……

邁克爾的妻子癱在他懷裡,雙眼無神地看著在上面泣不成聲的加文的姨媽。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個星期,留給這家人的傷痛卻絲毫沒有減弱。

教堂左邊坐的都是加文的親戚、學校同學和老師,右邊則都是邁克爾的朋友和森林隊的球員、教練。

伍德就坐在自己身邊,穿著一身昨天自己給他賣的黑西服,白襯衣,戴領帶,抿著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不像周圍其他人那樣明顯的悲傷,從他臉上你看不出任何錶情。

唐恩覺得也許他可以理解這個孩子,因為現在的自己和他一樣。

喬治·伍德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球迷,他的崇拜者,此時此刻躺在黑色冰冷的棺材中,永遠不會再找他要簽名,也永遠不會再在場邊看他訓練了。

因為大家都過於悲傷,所以上台的親人都很快結束了自己的講話,牧師做最後禱告,然後棺材被抬起,人群向教堂後面的墓地進發。

葬禮上沒有播放哀樂。邁克爾給加文選擇的是艾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為他夭折的愛子所作的《淚灑天堂》(Tears in Heaven),低沉的木吉他伴著卡普頓沙啞的吟唱,令聞者心碎。

「如果我在天堂見到你,你還能記得我的名字嗎?

如果我在天堂遇見你,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嗎?

如果……我們……我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對不對?」

黑色木質棺材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唐恩注意到那上面蓋著一件小號的森林隊球衣,胸前、領口有大片的暗紅的血跡。在血跡中,伍德的名字依然顯眼。他將手中的百合花輕輕擲在棺材上,正好蓋住了森林隊的隊徽。

在他後面的伍德則單膝跪下,將手中的花仔細放在了自己名字上,然後才起身隨唐恩離去。

站在外圍的唐恩看著人群一個接一個上前獻花默哀。球員們獻完花會自覺地來到他身邊,就這樣,他身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數了數,一個都沒少,一線隊全來了。青年隊的主管大衛·克里斯拉克也來了。邁克爾·道森也許是裡面最傷心的一個人,這幫球員中他和邁克爾認識得最早,關係也最好。可以這麼說,邁克爾是看著道森從一個無名小子一步步成為職業球星的。邁克爾失去了他的兒子,道森也等於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唐恩拍拍道森的肩,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到最後他嘆口氣:「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一場比賽……」

看著人群逐漸散去,唐恩發現伍德還在自己身邊,他有些奇怪:「你也回去吧。今天不用訓練了,好好陪你媽媽。」

伍德點點頭,轉身要走,唐恩又叫住了他:「喬治,一定要成為大球星啊!」

喬治抿著嘴用力點點頭。

「回去吧。」唐恩揮揮手,伍德轉身大步離開了這令人倍感壓抑的地方。

等伍德離開,唐恩看了眼還在安慰妻子的邁克爾,他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他們比較好,哪怕只是一聲道別。

他決定去伯恩斯的酒吧喝一杯,喝醉睡一覺起來應該就好了。

走到墓地門口,他看到了氣喘吁吁跑來的皮爾斯·布魯斯,那個《諾丁漢晚郵報》的記者。說實話,因為加文這事,唐恩對媒體越發討厭了,連帶著也影響了他對一切從事媒體工作的人的評價。

※※※※

「我記得邁克爾說過,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媒體打擾。」唐恩擋在了皮爾斯·布魯斯面前,皺著眉頭道。

「唐恩……唐恩先生,你、你誤會了。」布魯斯彎著腰站在唐恩面前,累得話都說不順了。「我不是來採訪的。」

他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帶相機,也沒帶採訪用錄音筆。

「我連手機都沒電了……其實,我是想、想來給加文獻花的。」

「但你們並不認識。」唐恩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加文是森林隊球迷,我也是。」

兩人對視著,唐恩想了想,問了一個問題:「晚郵報上的那些有關球迷騷亂的報道都是出自你手嗎?」

布魯斯沒想到唐恩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不,我被派到紐卡斯爾去採訪了。才回來,就聽說了這事……」

唐恩讓開了路,對他說道:「去吧,葬禮快結束了……大約。」

布魯斯謝過唐恩,然後轉身向裡面跑去。唐恩看著這個剛剛轉正的年輕記者,心想……媒體裡面也是有好人的嘛。

※※※※

因為唐恩是一個人住,對於吃的要求很低,所以他經常會在伯恩斯的酒吧解決這個問題。但是今天,他卻沒有要伯恩斯給他提供飯食,只是獨自一人在還沒有開門營業的酒吧內一杯接一杯喝酒。

伯恩斯卻也不勸他,一方面他知道唐恩酒量好,另一方面,這時候勸什麼呢?讓他發泄就好了。

就在唐恩喝得有點醉的時候,邁克爾來了。

「啊,邁克爾!你來了……明天的比賽,你、你會去看的,對……對吧?」唐恩臉上笑嘻嘻的,舌頭都捋不直了。

邁克爾·伯納德看著唐恩,卻並不說話。

唐恩臉上的笑容沒了,他盯著邁克爾說道:「邁克爾,你……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托尼,明天我不去看比賽了。」

唐恩點點頭:「我理解,你剛剛……」

「我以後也不會去了。」

「什麼?」唐恩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謝。」邁克爾從伯恩斯手中接過水杯,然後轉頭看著唐恩說,「你想聽故事嗎,托尼?」

※※※※

當布萊恩·克勞夫的森林隊橫掃英格蘭和歐洲足壇的時候,邁克爾·伯納德剛剛二十。他和其他大多數青年一樣,彷彿到了發情期的種馬一樣精力充沛,鬥志旺盛,喜歡用拳頭來炫耀自己的男子漢氣概。

他和約翰組織了一個社團——「Naughty Forty」,只收狂熱的森林球迷。在馬克·霍奇之前,他就是這個社團的老大,約翰和比爾是他的得力助手。每次打架他們三個總是沖在最前面,毫不畏懼對方扔過來的磚頭和揮舞的木棍。他們隨著森林隊南征北戰,經歷了球隊最輝煌的歲月。

如果對手的球迷膽敢侮辱森林隊,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哪怕是在客場,他們也毫不示弱。他們對自己為球隊榮耀所做出的貢獻感到自豪,他們也為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兄弟而驕傲。

足球流氓?不,他們決不承認,他們認為自己才是最忠誠最熱愛球隊的森林球迷。

比賽之外的邁克爾人生並不如意。他更換了很多工作,卻因為暴躁的脾氣和衝動的性格難以持久。但是他不在乎這些,他所關心的只有自己社團的榮譽,自己支持球隊的成績,津津樂道於「頭兒」克勞夫的各種話題和球員們的私生活。

這樣的日子持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