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侵攻 123、城破(三)

徐溫聽到這裡,回頭看了徐知誥一眼,二人眼神一交匯便明了了對方心中的心意。

「勞煩折校尉替我傳個話,請呂相公移玉趾來這裡,在下自然束手就擒,如若不然,要死徐溫易,要生徐溫卻難得很!」

岸上的那折虎聽了徐溫的要求,暗想斬殺徐溫功勞雖然不小,但生俘肯定功勞更大,反正現在他也是瓮中之鱉,不怕跑了。不如就替他傳個話,反正最後怎麼處置都由呂方自己做決定,自己這份大功是跑不了的。想到這裡,折虎便挑了個口舌便給的手下,先向指揮殿前親軍的王自生通報,自己便領了本部士卒將整個池塘圍的嚴嚴實實,只等迴音。

南門城樓,呂方在眾將的簇擁下,躊躇滿志地看著廣陵城內的戰況:在鎮海軍猛烈的進攻下,城中武庫、糧倉、王府等重要據點已經在鎮海軍的控制之下,淮南軍有組織的抵抗已經瓦解,只還有少數殘兵在進行自反的抗擊,勝利對於鎮海軍來說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只是也有不少潰兵惡少借著這個關口,四處縱火劫掠,城中坊市多有遭殃的,呂方站在南門城樓上,也能看到城中火光四起,哭聲震天,一副離亂景象。

現在對於呂方來說,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擊敗敵人,而是迅速恢複城內的秩序,將廣陵這個江淮之間的政治經濟中心牢牢控制在手中,雖然在綜合考慮了當時的形勢之後,呂方並不准備定都於此地,但廣陵作為淮東根本之地,無論是作為抵禦北兵的屏障還是北伐的基地,其作用都是不可替代的。當年孫儒破城之後,縱兵四掠,將好端端的東南首府弄得一塌糊塗,連他自己都呆不下去,只得驅民為兵,渡江孤注一擲,結果一戰敗給楊行密,落得個身死人手的下場,這個對於呂方來說可是前車之鑒。

想到這裡,呂方轉身目光掃過隨侍諸將,最後停在侍立在徐知訓身後的一人身上,那人生的紫色臉膛,滿臉虯髯,倒是一副好皮囊,呂方不記得以前曾經見過此人,想必是徐知訓從廣陵帶出的部屬,便詢問道:「徐公子,你身後這位叫什麼名字?是何方人士?」

徐知訓趕緊躬身答道:「他是小人的伴當,姓薛名舍兒,此番事成,便是廣陵本地人氏,他也大有與力!」

薛舍兒不待徐知訓示意,便上前斂衽跪拜:「小人見過大王!」

呂方點了點頭,問道:「這位壯士可是將門子弟?」

「小人並非將門子弟,乃是應募從軍的!」

呂方點了點頭,卻聽見一旁的李儼笑著解釋道:「薛校尉從軍前乃是東城大豪,廣陵城中也是有名的緊!」他這些年來在廣陵城中混的很不如意,倒是對三教九流的頗為了解,像薛舍兒這等黑社會大頭目自然清楚的很。

呂方聽到這裡,心中卻打起了算盤,他自己手下將佐雖然不少,但對廣陵城中情形並不了解,打擊盜匪,恢複秩序這等事情做的未必比得上薛舍兒這等本地的地理鬼;再說古代軍隊的紀律都很不靠譜,城破之後四齣劫掠幾乎可以說是勝利一方士卒的隱性福利,說不定現在坊市間搶得開心的就有自己軍中士卒,若是讓手下將佐去干這事,說不定就睜隻眼閉隻眼放過了,還不如薛舍兒這個外人,沒有利害牽涉其中,抹得開面子;其三這等事情難做得很,往往須得砍下不少人的腦袋,民患極大,是個招人恨的差使,這薛舍兒反正也只是徐知訓的伴當,若是做的不好,便丟出去砍了腦袋平息民憤再換自己人來做,也不心疼,順便還剪除了徐知訓的羽翼,若是做的好了,也是多了一個人才,也借著提拔的機會從徐知訓身邊挖走,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會折本。呂方想到這裡,便笑道:「既然如此,薛壯士對廣陵城中的情形定然是清楚得很吧!」

薛舍兒哪裡知道呂方的心思,答覆的小心翼翼:「此乃小人鄉梓之地,倒也知道一二。」

「我此番領兵討賊,只為徐賊一人,黎元何辜?如今城池已破,徐賊束手,自當解甲斂兵,重歸太平。」呂方笑道:「如今廣陵雖破,然百姓不得安居,某家又如何能心安?壯士既能為徐公子解憂,可願為本王去煩?」

薛舍兒此時也無暇思索,趕忙應答道:「大王但有所命,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好一個在所不辭!」呂方大聲贊道,旋即肅容道:「我要在明日拂曉前這廣陵城中恢複宵禁,兩天後諸坊市安堵如故,你可做得到?」

呂方話音剛落,城樓上便是一片肅靜,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一清二楚,眾將佐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薛舍兒的身上。此時能在城樓上之人無一不是鎮海軍的高級將領,多半是殺人如草芥的武夫,被這樣一群傢伙圍觀饒是薛舍兒過去也是聞名江淮的大俠,此時也只覺得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有若實質,掌心不禁滲出汗來,黏黏的很不舒服。薛舍兒張了張口,可卻只覺得口中一陣發苦,竟然說不出話來。

「如何?」呂方問道,語音中並無半點催促之意。

薛舍兒放鬆雙手,又重新握緊,如是者三才覺得全身的緊張好了點,也不敢抬頭,便盯著自己的鞋尖說道:「大王,若先應允兩個條件,小人方敢領命!」

「壯士但說無妨!」

「第一樁,請大王下令入城大軍除了把守城門、武庫、王府的之外,在晚飯前退出城外!」

呂方點了點頭,對身旁的王自生下令道:「傳令下去,除殿前右廂各都以外,其餘諸軍黃昏前退出廣陵各門。」

看到呂方這般輕易的滿足了自己的要求,薛舍兒精神不由一振,沉聲道:「小人位卑言輕,只怕遇到有人犯了法度,也——」

「某家明白了!」呂方截口打斷了薛舍兒的話語,舉起右手道:「取我的佩刀來!」呂方接過屬下遞過來的佩刀,沉聲道:「薛壯士,這是某的佩刀,且借你三日,若有人觸犯法度的,都指揮使之下可先斬後奏,這樣夠了嗎?」

薛舍兒聞言一愣,趕緊斂衽下拜再三叩首,方才膝行向前,高舉雙手接過呂方的佩刀,沉聲道:「小人敢不盡心竭力,以盡王事!」

呂方頷首笑道:「好!薛壯士你且好生去做。」說到這裡,呂方轉而肅容道:「十三郎!」一旁的侍立親兵走出一名年輕校尉,對呂方躬身行禮如儀。

「你且隨薛壯士同去,多多看顧些!」呂方自然也不會將這等大事全然交在薛舍兒一個外人手中,他將身邊的心腹呂十三郎放置在薛舍兒身旁擔任副手一來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二來如果薛舍兒把事情辦砸了,就砍了對方的腦袋來祭旗,挽回局面。

薛舍兒自然不會覺得異常,畢竟自己一個剛剛來投的外來分子,呂方這般委以重任已經是超常之舉了,身邊放上一個親信也是應有之義。他趕緊長揖為禮謝恩。呂方滿臉堆笑道:「好生去做,勿憂不富貴!」

薛舍兒和呂十三郎剛剛下得城樓,便看到王自生快步跑了上城來,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狂喜之色,離呂方還有六七丈便急道:「大王,抓到徐溫了!抓到徐溫了!」

城樓上眾人聞言都不由得喜形於色,畢竟自從年初出兵以來,鎮海與淮南兩軍共十餘萬男兒在江南大地上征戰廝殺,可謂是旌旗如雲,檣櫓滿江,雖然表面上看鎮海軍連戰連勝,勢如破竹,但其間的曲折卻是不足為外人所知。如今淮南瓦解,廣陵城破,連身為淮南節度使,弘農王的楊隆演和楊行密的夫人也落入呂方手中,以呂方為首的鎮海軍勢力就彷彿一輪朝陽升起於東南大地的地平線上,已然打破了整個南方的脆弱的平衡;即使在當時整個中國的勢力版圖來看,雖然佔據了關中、河南、荊襄、淮北大部、青州以及河北南部的後梁朱溫無疑還是諸割據勢力中最強大的一個,但在其公開篡位之後,遭到了北方其他諸軍閥的共同抗擊,其勢頭已經少衰;更重要的是其大將昭義軍節度使丁會因為不滿朱溫篡位,於天佑三年(906年)十二月以下轄的潞州歸降河東李克用,由於潞州位於今天陝西省長治縣,自古就是山西高原和河北平原的交通孔塞,古名上黨。本來此地在朱溫手中,不但可以屏蔽魏博六州之地,確保河南河北的腹心之地;而且此地是與晉陽相距密邇,朱溫數次圍攻晉陽都是以此地為出發基地。李克用兵不血刃獲得了這個戰略要地,大大的改善了自身的戰略地位,大可居高臨下轉守為攻,如此一來,壓力大增的朱溫自然也沒有多少餘暇來干涉南方的事情了。這對於如日方升的呂方來說自然是一個好消息。但是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將此番討伐的目標徐溫消滅掉,否則若是讓這個深悉淮南內情的梟雄逃到朱溫那裡去,以朱溫過去的作風,定然會將這張牌用的十足,做出一個好套子來呂方來鑽,這可不是呂方願意看到的。如今百事順遂,徐溫已經被生擒,也由不得呂方不喜。

「當真?」呂方不由得站起身來,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急切的神色:「那廝在何處?押送過來了嗎?」

「殿前右廂第三指揮一個宣節校尉將那廝圍在周隱故宅後院的一個小湖中。」王自生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連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那廝說要大王去見他,否則便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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