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侵攻 15、計謀(三)

李懷中見此情景,只覺眼前一暈,險些跌倒在地,他也知道自己留下來斷後固然是九死一生,只不過若是楊渥落到亂兵手中,自己以及其他的楊渥心腹肯定是十死無生,權衡利弊之後還是留下來拚死斷後,說不定還有一絲活路,卻沒想到徐溫計高一著,讓張灝領重兵在正門猛攻,自己卻帶了少數兵力在後門靜候,正好逮了個正著。

「徐溫、張灝,大王待你們不薄,你們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難道不怕天公有眼,降下天罰嗎?」李懷中身旁一人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厲聲喝斥道。

張灝好似聽到極為可笑的事情一般,仰天狂笑起來,過了半晌他才停止狂笑,上前一把,猛拍了一下腰間的佩刀高聲道:「天公?天罰?這刀把子就是天公、天罰,楊渥手裡抓著刀把子,想殺誰就能殺誰,現在這刀把子在老子手裡,自然老子也就想殺誰就能殺誰!」

張灝的狂語一下子激起了眾人的怒罵,那些人也知道自己絕無幸理,也再無顧忌,污言穢語鋪天蓋地一般的傾斜過去,那張灝也不著腦,只是笑吟吟看著,好似看一場好戲一般。

「張左使此言差矣!」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怒罵,眾人詫異的目光一下頭投了過來,只見徐溫笑吟吟地說道:「分明是爾等奸佞小人,蠱惑主公,濫殺舊臣,好大喜功,弄得廣陵城內怨聲載道,眼看先王萬般辛苦方才創下的一點基業,就要毀在你們這幾個小人手上。我等興義兵,鋤奸佞,清君側,又有什麼不對的!」

張灝聽到這裡,不由得又驚又喜,連聲擊掌贊道:「說的對,說的對,敦美兄說的正是某家的心聲。聽到沒有,你們才是奸佞小人,老子是義士,哈哈哈!」說到這裡,張灝不由得狂笑起來。

聽到徐溫這番顛倒是非的謬論,堂上眾人不由得連聲怒罵,徐溫卻只是不理,做了個手勢,身後的軍士也齊聲回罵起來,兩邊人數懸殊,一下子便把堂上的人給壓住了。張灝見大局已定,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翹著大拇指贊道:「徐兄,當真有你的,略施小計便把這些傢伙玩弄於股掌之間。怎麼樣?現在就把這些小崽子給殺了?然後收拾了楊家,咱們兩個也來坐坐這個淮南節度使的位置?」張灝行事雖然素來不甘於人下,但這次發動兵變,幾乎就是按照徐溫的計謀而成的,於是隱然間他也把徐溫當作了首腦,下意識的過來詢問下一步當如何行事。

徐溫卻沒有立即回答張灝,而是轉過身來微微一拱手,恭聲詢問道:「嚴先生以為下一步當如何行事呢?」

張灝這才注意到徐溫身後站著一個黑衣男子,那男子從一開始就一身不吭,緊緊站在徐溫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倒好似徐溫的影子一般,若非徐溫突然轉身詢問,張灝還以為不過是跟隨的某個護衛,經徐溫這一問,張灝這才發現對方便是那個以前跟隨楊渥前往宣州的謀士嚴可求,現在看他與徐溫的關係如此親密,莫不是這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只是將所有人都瞞在鼓裡?想到這裡,張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來。

嚴可求雙手微微一拱,傷疤縱橫的臉上並無半點表情,低聲道:「依在下陋見,楊渥和這些人都殺不得,起碼現在殺不得!」

張灝聞言,立刻變惱了,喝道:「如何不殺,現在他們落在咱們手上,若不立刻殺了,待到他們脫了身,只怕便要反過來殺我們了。你這般說話,莫不是得了什麼好處,現在來替他們說話!」

嚴可求被張灝呵斥,卻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繼續說了下去:「二位將軍此番行事雖然果決,一舉將楊渥極其親信一網打盡,但也留下了不少遺患:其一、淮南在外州郡的將帥們雖然對楊渥暗懷不滿,但畢竟楊渥是有朝廷敕令的節帥,是先王的骨血,那些將帥們只會服從楊渥的號令,若是二位將軍直接將楊渥殺了,將楊家一腳踢開,只怕立刻便會面臨著打著討伐逆賊,為楊渥報仇的討逆大軍,無論結果如何,最後坐上這淮南節度使寶座的肯定不是二位將軍。」

隨著嚴可求毫無感情色彩的話語,張灝臉上的輕狂漸漸消失了,變為惶恐和不安,在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最緊要的是一直壓在自己頭上的楊渥極其心腹一網打盡,然後控制住廣陵,其餘的事情他覺得不過是應刃而解,眼下聽了嚴可求的一番分析,才發現拿下楊渥和他的那些心腹不過是剛剛開始,剩下的諸多麻煩事一個弄不好,自己和徐溫辛苦許久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想到這裡,他對嚴可求急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嚴可求卻好似沒有聽到張灝的問話一般,繼續分析道:「其二,楊渥的親信大部分都在西南行營之中,留在這裡的不過是些二流貨色,若非如此二位也無法如此輕易得手。雖然秦斐才是都統,但他們手中也控制著相當一部分軍隊,這些都是淮南精銳,一旦其聯合馬殷等外地,順流而下,以討逆為名,只怕又是一番大禍!其三……」

「莫說了,莫說了!」張灝終於被嚴可求毫無感情色彩的分析給壓倒了,他一把抓住對方雙手,急道:「嚴先生,你快說現在該如何行事,我與敦美照辦就是!」

嚴可求看了徐溫一眼,徐溫笑著點了點頭,他才抽回雙手,低聲道:「在下以為眼下最重要的有兩件事情,第一,派出得力軍官到城外東院馬軍軍營去,將楊渥親信盡數拿下,控制住廣陵諸軍。」

「說的對!這樁事的確得抓緊!那第二樁呢」張灝急問道。

「第二樁則是要先赦免周隱之罪,釋放其家小,公布其冤情,然後將史太夫人和城中諸將一同招來,共同審判楊渥親信!」嚴可求斬釘截鐵地說道。

「什麼?赦免周隱之罪收買那些老將人心是一招妙棋,那將楊渥親信一同審判豈不是多此一舉,若是審判後要放過了他們,那我們就當真放虎歸山?」張灝不解地問道,他臉上滿是疑惑之色,若非方才嚴可求言辭有利,只怕他便要跳起來了。

「好個妙計!」徐溫突然大聲贊道,隨即他笑著對張灝解釋道:「張左使,你想想,本來我們若殺了這些人,還有可能被加上個『擅殺』的罪名,但如果有了史太夫人和城中諸將的背書,這就是名正言順了,就算外州諸將想要起兵,也沒有借口,這豈不是絕了未來的後患?」

「這話雖然不錯,可若是太夫人他們放過了這些人,那我們豈不是弄巧成拙了,這縛虎容易縱虎難呀!」張灝還是有些猶疑,畢竟,眼前這些人一旦能逃得生路,第一件事便是反過頭來要對付自己,那時候可就悔之莫及了。

「那又有何妨,眼下廣陵城內兵權都在咱倆手中,就算當今天子來審,還能讓他們逃出生天去?若還是不放心,待會把最緊要的幾個殺了,只說是負隅頑抗,誤殺而死便是。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能夠逃出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最多囚禁起來小心看管便是,過段時間待到風頭過了,讓獄卒下手了結即可!你又何必多慮呢?」

張灝左思右想,覺得徐溫說的有理,既然對方遠比自己更擅長處理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那自己乾脆將府內事情交給對方,全力去抓城外的兵權,他索性一划手,對徐溫道:「這樣吧,王府里的事情都交由你處置了,我立刻領兵出城,去抓住兵權,這事可千萬馬虎不得,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局勢翻轉過來便悔之莫及了!」

徐溫稍一沉吟,笑道:「也好,嚴先生,你知道楊渥印信所在吧,立刻準備好敕書告身,交與張左使。」

嚴可求微微一愣,轉過身來面朝徐溫躬身行禮,口中說道:「謹遵將軍之命!」右手卻是微微搖擺,徐溫見狀,稍一遲疑,還是笑道:「張兄弟,你我現在便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誰也走不脫誰,城外之軍你可千萬要抓住了!」

嚴可求是何等機敏的人,立刻明白了徐溫是在提醒自己現在還不是和張灝勾心鬥角的時候,只有團結一致,才能將廣陵這番局面穩定下來。於是嚴可求應了一聲,便快步跟著張灝一同去取印信,準備敕書告身了,不一會兒,便準備停當,張灝便領了十餘人出府去了。

待到張灝帶人離去,徐溫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厲聲道:「來人,將這些亂黨給我拿下,有反抗的一律格殺勿論!」

眾軍早已摩拳擦掌許久了。他們也知道如果拿住楊渥是頭功,可千辛萬苦地跟著張灝殺進王府,這頭功卻被跟著徐溫從後門入府的右廂袍澤輕輕鬆鬆的搶走了,只剩下眼前二十餘人了,這在他們眼裡不是活人,倒是一注注會走路的財喜、恩賞,這時聽到徐溫的應允,立刻齊聲應諾,圍了上去。

李懷中看到眾軍圍了上來,知道已經沒有幸理,反倒去了雜念,大聲喝道:「列位,人終有一死,只是早晚而已。咱們受大王厚恩,無以為報,今日便拿這條性命去拼了吧!」

眾人都是楊渥的心腹,也知道這等內鬥最是殘酷,對於對方的心腹人員,投降也難逃一條死路,不如死戰一場,也撈個墊背的,紛紛齊聲應和,拔刀沖了上去。徐溫卻對於戰局看都懶得多看一眼,轉身對嚴可求笑道:「這裡嘈雜的很,嚴先生與我到廂房去商議要事可好!」說罷便伸手延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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