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還恨他不?

四月初七這天的下午時分,竇建德的十一萬大軍順利抵達黃河北岸,在牛渚口以北立下營寨,敗逃到了滎澤的鄭軍大將楊公卿和王行本趕緊帶著殘兵敗將來與竇建德會師,給竇建德帶來了一些強征來的黃河漁船,也給竇建德帶來了已經確認陳喪良就在虎牢關中的消息。

確認了死對頭陳喪良果然就在虎牢關中,李密眺望著南面的虎牢關,不由想起了自己與陳喪良相見相識相愛想殺的種種往事,想起了在洛陽城頭的初次相識,崤山戰場的僥倖逃生,孟海城外陳喪良的有意放縱,洛口倉外的再次會面,還有一次又一次的鬥智斗勇,比奸比賤。感慨萬千間,李密又突然發現,自己對陳喪良的恨意其實消減了許多,相反還十分這個可惡也可敬的敵人,無比想要再和陳喪良見上一面。

但是很可惜,李密心裡明白,自己與陳喪良雖然相隔僅有數里,卻不可能有立即重逢的機會,因為自己必須儘快從竇建德軍中脫身,不能再去參與自己極力主張卻註定不可能有什麼收穫的虎牢關攻關戰。所以,李密再是什麼的想念基友,也只能是輕嘆一聲,在心中說道:「小賊,這次放你一馬,下一次,下一次我們再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

感嘆完了,李密這才回頭去看御輦上的竇建德神情,結果讓李密頗有些意外的是,竇建德竟然也在眺望著黃河南岸發獃,臉上神情同樣有些複雜,似乎還有一些咬牙動作和憂慮神情。李密正疑惑竇建德這個土包子怎麼也有這種多愁善感模樣時,另一邊大夏朝廷的尚書左僕射齊善行也看出竇建德神情不對,便好奇的向竇建德問道:「敢問陛下,何事如此出神?是否擔心我軍在渡河時,被陳賊半渡而擊?」

竇建德確實出神得厲害,還是齊善行第二次重複問題,竇建德才回過神來,先是搖頭輕蔑說朕還用他陳賊半渡而擊?然後又哼著說道:「朕是不喜歡前面這個黃河渡口的名字,覺得厭惡。」

齊善行和許多大夏文武都糊塗了,忙又問竇建德為何討厭渡口名字,竇建德又重重哼了一聲道:「前方渡口叫做牛渚口,又叫牛口,朕姓竇與豆同音,這豆入牛口……哼,不吉!」

這個時代的封建迷信有多嚴重想必朋友們都知道,所以聽到這話後,齊善行、范願和胡大恩等大夏文武先是一楞,然後馬上也覺得十分不吉利,李密心中暗笑竇建德的傻帽之餘,忙乘機溜須拍馬,微笑說道:「陛下放心,前方地名雖然不中聽,但陛下乃天下之主,九州子民,江山土地,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前方的渡口自然也歸陛下所有。陛下若是不喜此渡名字,只需一句金口玉言,便可將此渡口改名,化凶為吉,又有何慮之憂?」

竇建德確實迷信得厲害,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已經把李密警惕和痛恨到了極點,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魏王所言極是,就這麼辦吧。朕看看,改個什麼名字好呢?嗯……發口!前面的黃河渡口就改名叫發口好了!」

「發口?發豆芽?」

李密一聽差點都笑出聲音,好在強行忍住,也趕緊隨著大夏文武一起阿諛奉承,稱讚竇建德把牛渚口的名字改得好改得妙,改得呱呱叫。然後見竇建德的心情已經有些改善,覺得正是機會的李密趕緊又拱手說道:「陛下,關於洛陽戰事,微臣有一個建議,請陛下採納。」

看了李密一眼,竇建德的目光有些複雜,很是隨意的說道:「說來聽聽。」

「微臣想去譙彭青徐一帶,替陛下招募一些舊部前來助戰。」李密微笑說道:「此間東南一帶的義軍首領,之前都曾經是臣下的部屬,臣下與他們聯絡交涉十分方便,陛下親征洛陽,正是用人用力之時,臣下願捧陛下的一道聖旨前往招撫他們來降,若能成功,陛下駕前不僅可多許多善戰之師,還可以獲得大片的土地城……」

「不必了!」

竇建德的反應讓李密萬分意外,沒等李密把話說完就直接打斷,還冷冷說道:「朕現在的軍隊已經夠用了,不必再勞煩愛卿去辛苦招撫新軍來戰,青徐譙彭諸郡的義師頭領,朕自會傳檄招撫,不必愛卿費心。」

李密有些傻眼,萬沒料到自己都已經這樣諂媚討好竇建德了,竇建德竟然還對他如此不信任,同時擅長察言觀色的李密還清楚發現,竇建德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些憤怒,似乎對自己的請求十分不滿。詫異之下,李密心裡不由說道:「怎麼了?難道牛渚口這個破地名,真的讓竇建德這個土包子這麼不痛快?」

這時,還真有一兩個大夏文武站了出來給李密幫腔,建議竇建德同意李密所請——因為這麼做如果成功的話,確實可以幫助大夏朝廷獲得眾多炮灰軍隊和大片土地。可惜竇建德卻象是吃錯了葯一樣,竟然開口怒吼道:「朕說不必就不必,毋用多言!」

同樣驚詫萬分的文武官員趕緊閉嘴,見識過竇建德狗熊脾氣的李密也不敢堅持,乖乖閉嘴還微微低下了腦袋,竇建德則又看了李密一眼,心中冷哼,「算你聰明,再羅嗦一句,朕拼著白馬那邊嘩變也要馬上宰了你!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等朕拿到了真憑實據,也等楊積善那個匹夫來到這裡……哼!」

在心中說罷,竇建德又大聲命令道:「傳旨全軍,休息一夜,明日全軍渡河,范願率精兵一萬先渡,若陳賊出關攔截,堅決迎戰!務必取勝!」大夏文武百官一起唱諾答應,也無不在心裡嘀咕說陛下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無緣無故怎麼火氣這麼大?

滿頭霧水離開了竇建德左右,回到了自己的隨從隊伍時,王伯當和王玄策兩個絕對心腹立即迎了上來,一邊向李密行禮,一邊由王伯當低聲說道:「恩師,出什麼事了?你的身後怎麼有尾巴?」

「我的後面有尾巴?」李密心中一凜,一邊不動聲色的裝著與王伯當、王玄策交談,一邊漫不經心的側身觀察時,發現的身後確實鬼鬼祟祟的跟有尾巴,李密心中不由更是疑惑,暗道:「究竟出什麼事了?怎麼會有人暗中監視我?竇建德之前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不是早就已經撤走了么?」

更讓李密驚詫擔憂的還在後面,當天傍晚時,一隊竇建德的御林軍衛士突然來到了他的營地,聲稱說奉了竇建德聖旨,前來加強對李密的保護。李密大驚下趕緊指使王伯當出面打聽原因,御林軍衛士又說是因為距離陳賊軍隊已經很近,竇建德害怕有隋軍細作混進營地傷害麾下重臣,所以才增兵保護李密。李密聽了叫苦,知道竇建德確實已經對自己生出疑心,可是又想不通那裡出了問題,同時又命懸人手不敢反抗,也只好是提心弔膽的接受竇建德的所謂好意,同時也趕緊尋找竇建德突然對自己生疑的原因,研究其他的脫身之策。

次日清晨,在鄭軍楊公卿殘部的接應下,竇軍開始全面渡河,河面上兩百餘艘大小舟船來往不絕,源源不絕的把竇軍將士運過黃河。隋軍斥候探到這些情況,趕緊把消息送進虎牢關向陳喪良稟報,隋軍眾將紛紛建議陳喪良立即出兵,半渡而擊之先打一個勝仗鼓舞士氣,也挫折敵人銳氣。然而陳喪良卻斷然搖頭,拒絕道:「不必出擊,讓他竇建德匹夫過了黃河再說。」

「殿下,賊軍勢大,兵力多達十餘萬,若是讓他們全部渡過了黃河,再想一舉打敗他們就難了。」殷開山十分狐疑的問道:「現在正是重創敵人前鋒的大好機會,殿下一貫用兵如神,為何要白白錯過?」

陳喪良笑笑,說道:「竇建德匹夫如果跑到白馬延津去渡河,那我倒是無論如何都要出兵一支去抓住半渡而擊的機會,但竇建德匹夫既然是在牛渚口渡口,那我們就用不著出兵了。」

「為什麼?」隋軍眾將驚訝問道。

「因為牛渚口是死敵。」陳喪良微笑答道:「牛渚口的北面是黃河,西面是虎牢關,東面是通濟渠,全都難渡難越,只有南面地勢開闊,但是南面的郡縣城池都已經被打爛了,沒有糧草補給和堅固城池可守,還有索、京、鄭三條不大不小的河流攔道,且越往南也越會遠離竇建德的巢穴,所以我們只要在牛渚口一帶打敗竇建德匹夫,馬上就可以重創甚至全殲他的主力!對我們這麼有利的戰場,竇建德既然喜歡進來,我為什麼還要去攔著他?」

驚訝的與眾將面面相覷了幾眼,然後封德彝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殿下,竇建德賊軍勢大難擋,又兵力雄厚,我們想在牛渚口一舉打敗他,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吧?」

「勢大難擋?我怎麼沒發現?」陳喪良笑出聲來,笑著說道:「如果說虎牢關還在敵人手裡,竇建德賊軍直接越過虎牢關向洛陽開拔,那麼倒是可以算是勢大難擋。但是現在既然虎牢關已經在我們手裡,竇建德賊軍還有什麼勢大難擋的?不要忘了,當年連本王都拿虎牢關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是靠王世充出兵夾擊,才總算是勉強把翟李賊軍逼走,竇建德賊軍的攻堅手段和力量,難道還能比本王的更多更強?」

說到這,陳喪良頓了一頓,又微笑說道:「所以這一仗,我們絕對不能急,必須要先用虎牢關堅城耗光竇建德匹夫的銳氣士氣,讓他的賊軍師老人疲,將領士卒疲倦厭戰,然後再出兵猛攻,就必獲大勝!」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