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忠義難兩全

五顏六色的旌旗遮蔽山川,褐色的塵煙瀰漫天地,塵煙下,總兵力超過十一萬的竇建德大軍沿著驛道,分為三隊齊頭並進,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居前開路,兩側步兵隊列整齊,在荒原草地上踩出兩條不亞於驛道堅實的道路,後方運送糧草軍械的輜重車輛密密麻麻,連綿數里,走在中間的是衣甲最為鮮明的竇建德中軍,而中軍隊伍最中間的,又是竇建德的御輦和他的侍衛隊伍,還有大夏朝廷的文武百官。

戴金盔披金甲坐在八匹白馬拉乘的精美御輦上,統帥著規模如此龐大的軍隊御駕親征,意氣風發的竇建德當然是感覺自己要多風光有多風光,要多得意有多得意,還突然在御輦上無緣無故的放聲大笑,開懷之至,左右好奇問起竇建德的開心時,竇建德如此答道:「朕在笑那陳應良奸賊不知死期將近,更在笑那陳賊聞知朕親提三十萬大軍南征討伐於他時,不知將要驚慌成什麼模樣。」

「至少是尿褲子吧,聽說那奸賊的身體不是很好,說不定還有可能當場嚇昏過去!」竇建德的麾下也不乏阿諛諂媚之輩,馬上就有馬屁精大聲附和。聽到這話,竇建德更是放聲大笑,夏廷文武百官也是紛紛大笑出聲,甚至就連素來不太喜歡參合這種事的李密也是如此,笑得還比誰都開心。

李密笑的當然不是死對頭陳喪良,而是他現在的主子金車御輦上的大夏皇帝竇建德,吃過見過的李密也一眼看得出來竇建德無故大笑的真正原因——世代務農的泥腿子,沒受過什麼良好教育,靠機緣和運氣在短短數年中成為一方霸主,新近還登基稱帝,突然暴發成了這樣,換了誰都會得意忘形,不可一世。沒有效仿隋煬帝出巡時用黃沙墊道,綵綢包樹,都已經算是竇建德頭腦還剩最後的清醒了。

「還真有點象以前的我。」

笑完後,李密又忍不住在心裡輕輕的嘀咕一句,因為李密事後追悔,發現自己在鼎盛時也曾犯過得意忘形的毛病,拒絕採納裴仁基等人的逆耳忠言,偏聽偏信輕敵大意,這才給了王世充創造翻盤奇蹟的機會。同時李密在這方面也無比欽佩自己的死對頭陳喪良,同是赤貧出身,不管在什麼時候,陳喪良都始終保持著冷靜頭腦,好色卻不貪戀,貪權也不濫用,強盛後仍然能夠保持謙遜,擅長採納臣下直諫忠言,從不輕敵更從不頭腦發熱!

所以李密也不止一次的下定決心,將來自己如果真的還能東山再起,重現鼎盛時的輝煌,那自己一定要學陳喪良,而不再做從前的自己和現在的竇建德!

竇建德是在三月二十八日這天出的兵,為了報臨汾大戰的一箭之仇,也為了乘勢吞併窮途末路的王世充殘部和中原地盤,竇建德幾乎是把他所有的家底都給了搬了出來,步騎主力十一萬,再加上新依附的李密殘部兩萬餘人,夏朝廷這一次投入中原戰場的總兵力幾乎接近十四萬,越來越變得好大喜功的竇建德也把大手一揮,決定將軍隊規模號稱為三十萬,帳面兵力的數字也變成了僅僅號稱八萬的隋軍兵力三倍還多,因此在宣傳上也很是佔了一些口頭便宜。

反對竇建德直接出兵洛陽的宋正本腦袋落地後,夏朝廷中已經找不出半點聲音反對竇建德大軍取道魏郡汲郡直接南下,大軍所到之地,郡縣城池無不開城迎接,確實受過一些竇建德恩德的地方百姓也紛紛焚香拜道,攜壺擔漿恭祝竇建德旗開得勝,早日平定這人命賤如豬狗的烽煙亂世。因此竇軍的推進速度也非常之快,十一萬大軍僅用三天多點時間就推進到了魏郡鄴縣城下,距離黃河已經只剩下三四天的路程。

然而就在這時候,王玄應派來的求援使者也帶了東征隋軍兵臨虎牢關城下的消息,隨同竇軍南下的鄭軍使者王琬和長孫安世不敢怠慢,立即拜見竇建德懇請竇建德立即出兵一支,幫助虎牢關守軍抵禦隋軍進攻。李密和竇軍大將范願、胡大恩等也紛紛建議先派一支騎兵南下,火速趕往虎牢關參戰,鼓舞虎牢關守軍士氣和確保進兵道路暢通無阻。然而竇建德問明東征隋軍不過三萬多人後,卻這麼說道:「用不著先派偏師南下,朕的大軍最多再有四天就可以抵達黃河,再用一天時間渡河,然後便可一舉全殲陳賊偏師。」

聽到竇建德這話,已經摸透了竇建德性格脾氣的李密立即閉上了嘴巴,不再說一句發一言,范願和胡大恩等人卻不肯罷休,堅持又請竇建德趕快分兵。可惜竇建德卻把眼睛一鼓,喝道:「急什麼?難道虎牢關連五六天時間都堅持不了?現在就馬上分出騎兵南下,陳賊偏師看到朕的軍隊旗幟,提前退兵跑了,再想把陳賊軍隊的偏師和主力一起殲滅,不是要難上許多?各個擊破的戰術,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

范願等將這才無奈閉嘴,也紛紛在心裡鬱悶說道:「如果宋正本和王伏寶還在就好了,他們一個敢言敢諫,敢觸逆鱗直諫到底,一個擅長奔襲突擊,倒是眼下最適合的先鋒人選。」

李密當著竇建德的面不肯多說一言半語,可是回到了王伯當和王玄策等心腹面前後,李密卻是冷笑連連,道:「昔日項羽棄關中回彭城,韓生笑他沐猴而冠,象只戴了帽子的獼猴,今天這句話用來形容竇建德也是半點不差——一舉全殲陳賊偏師,這句話也虧他竇建德匹夫說得出來!陳賊這支偏師既然敢繞過洛口倉直取虎牢關,說明這支偏師中定然是強將精兵雲集,戰力強大而不懼兩線作戰。正面交戰,竇建德這十幾萬烏合之眾能否取勝都還是未知之數,竟然還敢放出狂言來一舉全殲這支陳賊偏師,可笑!」

「恩師,既然你很清楚這支陳賊偏師不容小覷,那你為什麼不力勸竇建德先派騎兵增援虎牢關?」王伯當疑惑問道:「虎牢關地勢重要,只有確保關城在手,竇建德的援軍才可以直接開抵洛陽城下,給我們的死敵陳應良奸賊製造最大的麻煩啊?」

「你想讓為師象韓生一樣,被竇建德活生生烹死嗎?」李密苦笑反問,又嘆道:「竇建德這個土包子小人得志,已經聽不進任何逆耳忠言了,雖然為師也很清楚只有確保虎牢關在手,才可以借竇建德之手把陳賊削弱更多,但是沒辦法,竇建德這個匹夫聽不進勸,只能是隨他去,也只能是祈禱虎牢關那邊能夠堅持到竇建德匹夫抵達,別被陳賊偏師提前攻破。」

說罷,李密又冷笑道:「不過也沒關係,反正竇建德能夠救出王世充與我們無關,他被虎牢關擋住後無法直抵洛陽,我再自告奮勇去中原諸郡替他組織舊部前來助戰,說不定成功的把握還更大一些。」

事實證明,竇建德如果立即就派出騎兵南下增援虎牢關的話,夏鄭聯軍應該很有希望保住虎牢關,竇建德在四月初二的下午午就收到虎牢關遇襲的消息,而東征隋軍是直到初四的凌晨才靠內應幫助殺進虎牢關,並且直到初四接近正午才真正拿下虎牢關全城,所以如果竇建德能夠搶先派出騎兵南下,夏軍騎兵急行而進,無論路程和時間都完全有希望搶先一步趕到虎牢關,破壞陳喪良的奪關計畫。

然而很可惜,天公佑惡不佑善,竇建德還只是稍稍輕敵了一下,馬上就給了陳喪良可乘之機,再到四月初五時,虎牢關已經淪陷的消息就又被送到了竇建德面前。竇建德目瞪口呆之餘也簡直把腸子悔青,但是這世上什麼葯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葯,無可奈何之下,竇建德也只能是匆匆把文武百官召集到雕龍畫鳳的御輦前,與眾人商議下一步的進兵機會。

商議時,有人提議繼續南下,乘隋軍立足未穩的機會趕緊奪回虎牢關,重新打通進兵洛陽的大路;也有人提議改道西進,去攻打遠不及虎牢關堅固的臨清關,進兵河陽威逼隋軍主力北線,逼迫隋軍主力分兵抵禦也伺機取道軹關進兵河東,各說各有的道理,爭議許久都沒有定論。已經有些後悔自己輕敵的竇建德一度動搖想去打臨清關,無奈王琬和長孫安世等人卻在他的面前磕頭號哭不止,不斷哀求他繼續進兵虎牢關,先救已經被關門打狗的王玄應和鄭軍命根子洛口倉,然後再救洛陽,又把竇建德求得重新動搖。

關鍵時刻,李密再一次用事實證明了他的寬宏大度和以德報怨不在虛偽做作的偽君子陳喪良之下,站了出來力勸竇建德繼續直取虎牢關,還振振有辭的說道:「陛下,我軍直取虎牢關其利有三,第一是把握極大,眼下鄭國太子王玄應的兩萬多軍隊仍然還在洛口倉中堅持,可以配合我軍夾擊立足未穩的陳賊軍隊,我軍迅速奪回虎牢關的把握遠比奪取臨清關的把握更大。」

「第二是確保獲得洛口倉的糧草供給大軍,減輕大夏百姓的錢糧負擔,並且把賊軍各個擊破!陛下之前就說過,如果能把陳賊東進偏師殲滅,將極有利於我軍再破陳賊主力,現在陳賊雖然僥倖拿下了虎牢關,但我們把陳賊軍隊各個擊破的希望仍然還存在。且鄭國軍隊至今都沒有確認陳賊到底是否就在東征軍中,若陳賊真在虎牢關,那麼陛下不僅可以把陳賊軍隊各個擊破,甚至還大有希望擒賊先擒王,搶先擒殺陳應良奸賊本人!」

「還有第三!」滔滔不竭的說到這,李密頓了一頓,還向竇建德拱手行禮,恭敬說道:「陛下,恕臣下說一句不吉之言,就算我軍最終奪不回虎牢關,直接進兵虎牢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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