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疑人不用

陪著薛舉次子薛仁越站在長武城的堡牆上,李家兄弟聯手派來的使者宇文歆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城下這些步履蹣跚、狼狽不堪的士兵,城下這些全身血污、形容枯槁的士兵,就是連鼎盛時期的李淵軍主力都畏懼三分的隴西大軍,就是曾經聲名遠播,四方俯首的薛舉軍主力。

受封晉王的薛仁越同樣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城下這一小撮、一小撮逃來的士兵,這些帶著哭聲、臉上掛著淚痕的狼狽士兵,就是出征時那支衣甲鮮明、旗幟蔽天的自家主力,薛仁越也不敢去想像自軍主力慘敗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畫面,更不知道勇謀雙全的父親與號稱萬人敵的兄長到底是怎麼打輸這一仗的,又是為了什麼敗得這麼慘的。

連盔甲都破破爛爛的大將張貴帶著滿身的血污衝上堡牆,稽首跪在薛仁越的面前,帶著哭音向薛仁越稟報了亭口會戰慘敗的前後經過,說明了自軍是因為被喪盡天良的陳喪良騙進不利地形才遭到的慘敗,薛仁越恍然大悟的大罵陳喪良奸詐卑劣之餘,又趕緊向張貴問道:「父皇呢?我的兄長呢?他們怎麼樣了?」

「陛下和太子還沒回來?」張貴一楞反問,道:「皇帝陛下和太子一直和騎兵在一起,應該是他們先回來啊?怎麼?他們還沒回來?」

聽到了張貴這樣的反問,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到了薛仁越等薛舉軍文武心頭,做為李家使者的宇文歆也是憂心忡忡,心中暗道:「薛舉,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你是天下群雄牽制陳應良奸賊的唯一希望,你如果完了,天下就沒人能夠制約那個小小縣公的曾孫了。」

還好,還有希望,此時已是接近三更,天色早已全黑,正是薛舉和薛仁果等人乘機逃回長武城的最好機會,薛舉軍上下都對薛舉能夠順利歸來充滿希望,與暴躁兄長關係不是很好的薛仁越還有這樣的念頭,「但願父皇能多帶些軍隊回來,至於兄長嘛……最好是別回來了。」

確實有不少的薛舉軍文武借著夜色掩護逃了回來,其中還包括義興王宗羅睺、內史令翟長孫、大將梁胡郎和羌人大將梁利俗,但就連撤退時擔任殿後任務的宗羅睺與梁利俗都帶著少許騎兵逃了回來,卻始終都沒有看到薛舉、薛仁果和郝瑗等人的影子,同時還有一些敗兵向上級報告,說他們在逃亡途中聽到隋軍將士歡呼,歡呼著說已經把薛舉和薛仁果父子等人生擒活捉,但因為不是親眼所見,所以暫時還無法證明真假。

考驗薛仁越統帥能力的時刻來臨,父兄失蹤軍心慌亂,主力慘敗士氣沮喪,善後工作稍微處理不好,馬上就有可能造成連鎖反應,後軍自行崩潰都大有可能。但還好,薛舉起事後也曾多次讓薛仁越單獨統兵,薛仁越在這些方面還算有些經驗,迅速的騰出了營地安置敗兵,多賜酒肉穩定人心,又立即著手重新整編敗兵,恢複編製與戰鬥力,同時又立即加強營地防禦,防範隋軍乘機來襲。結果到了正月十一的上午時分,薛仁越還真的收納了一萬六千多敗逃回來的散兵游勇,重新恢複了一些整體戰鬥力。

與此同時,薛舉和薛仁果雙雙被屈突通生擒的消息終於得到了確認,宗羅睺與張貴等薛舉軍重將在大驚之餘,也沒敢去夢想救會薛舉,只是一起力勸薛仁越放棄長武,撤回西面更遠處的折摭城,到那裡去重整旗鼓,也方便撤回天水老巢,心亂如麻的薛仁越一口答應,立即帶著軍隊向西撤退,主動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軍事重地長武城。而宇文歆得到這個消息後,也悄悄的鬆了口氣,知道自己完成任務還有希望,薛舉軍就算再沒有力量嚴重威脅陳喪良的西線,也還有可能象根攪屎棍一樣的盯在陳喪良西線,繼續噁心陳喪良。

這裡也該介紹一下宇文歆的來歷目的了,做為隋朝天才工程師宇文愷的兒子,宇文歆在建築工程方面的造詣雖然遠不及他的父親,卻也得到了不少的真傳,同時做為西魏十二大將軍之後,關隴世家的重要成員之一,李淵短暫入主大興時,宇文歆馬上就被任命為相當於水利部長的都水監正,頗得李淵一家的信任重用,還在陳喪良反攻大興之前就被李淵派往太原輔佐李元吉,順帶著打點李家太原老巢的水利問題,僥倖躲開了陳喪良反攻大興時的戰火烽煙。

其後李建成和李二先後敗逃回到太原,與之前獨掌太原權柄的李元吉三兄弟擠在一個小地方,各拉幫派各擁黨羽,僧多粥少下難免衝突不斷,能言善辯的宇文歆為了大局著想居中調和,不僅化解了許多李家兄弟之間的矛盾,還同時獲得了李家三兄弟的喜愛信任,成為李家軍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此番冒著生命危險潛入關中與薛舉聯絡,也是宇文歆為了恩主兼世交的李家將來著想,自告奮勇來擔任此職,還讓李家三兄弟難得統一了兩次意見,先是一起力勸宇文歆不必親自冒險,然後又因為宇文歆的一再堅持而一致同意。

此前因為李淵的兩個親戚竇琎和大蕭國舅無恥出賣薛仁果的緣故,薛舉已經殺了李淵生前派往天水的使者溫大雅,宇文歆此番冒險又來拜見薛舉,除了解釋誤會和賠禮道歉外,再有一個重要目的當然是與薛舉締結反陳盟約。眼下宇文化及、王世充和李密嚴重威脅著陳喪良的東線,東北方向的梁師都也對大興虎視耽耽,並且已經與李家兄弟秘密結盟,如果再把薛舉拉上這架戰車,大家聯起手來齊坑陳喪良,被陳喪良逼得差不多快要走投無路的李家兄弟也就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了。

計畫沒有變化快,道路阻塞消息傳遞困難,讓宇文歆欣喜萬分的是,當他改名換姓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關中時,薛舉已然搶先打進了安定郡,還勢如破竹的閃電般拿下了不少重要關隘重地;而再當宇文歆歡天喜地的來到安定求見薛舉時,才剛見到薛舉的次子薛仁越,就親眼看到了縱橫隴右的薛舉軍主力慘敗,還有薛舉父子被擒,大起大落之慘烈,天堂與地獄的轉換之迅速,讓宇文歆是瞠目結舌,也讓宇文歆是欲哭無淚。

還好,還有一個薛仁越,雖然不知道薛仁越有沒有膽量不顧父兄安危繼續與陳喪良死抗到底,但為了爭取最後的希望和機會,在隨同薛仁越撤往折摭城的路上,宇文歆還是通過賄賂手段買通了薛仁越的左右親信,得以在路上與薛仁越並騎而行,乘機試探薛仁越的真正態度,也嘗試慫恿薛仁越繼續與陳喪良死抗到底。

「晉王殿下,小使雖是外人,但事已至此,小使還是想要斗膽問上一句,殿下撤回了折摭城後,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宇文歆開門見山的問道。

「本王要是知道就好了。」薛仁越沒好氣的答道:「父皇不幸被擒,兄長也遭了毒手,現在軍心不穩士氣崩潰,本王還想找個人問問接下來怎麼辦。」

偷看薛仁越,見他的煩躁表情絕非作偽,宇文歆的心裡大概有了底,知道薛仁越確實還沒有向陳喪良屈服的心思,然後才又說道:「殿下,小使認為,如果你想救回大秦皇帝,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回到了折摭城後不可猶豫,必須立即統兵西歸,返回天水,扼隴山天險而守,繼續與陳應良奸賊對抗到底!」

「你說什麼?」薛仁越大吃一驚,扭頭來看宇文歆,驚訝問道:「我要救回父皇,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即撤回天水,繼續陳應良奸賊交戰?」

「正是如此。」宇文歆大力點頭,又微笑說道:「想必殿下一定要問,如果陳應良奸賊殺害皇帝陛下怎麼辦?但殿下你怎麼也不想想,陳應良奸賊如果逼迫貴軍投降,又怎麼可能捨得殺害皇帝陛下?他就不怕殺害你的父皇之後,徹底激怒殿下與貴軍將士,同仇敵愾的繼續與他死戰到底?」

說著,宇文歆偷看了一下薛仁越的神色,見他神情若有所思已然動搖,便又乘機說道:「所以小使認為,殿下目前越是不向陳應良奸賊屈服投降,你的父皇就越是穩如泰山,因為殺害你的父皇,他除了能夠得到一顆人頭外和隴西將士的切齒痛恨外,就只能得到殺俘罵名,再無任何收穫!」

薛仁越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錯,陳應良奸賊俘獲我的父皇,必然只會想到利用我的父皇逼降我軍,絕不會輕易殺害。我越是堅持不肯屈服,繼續與他抗衡到底,他就越不敢對我的父皇下毒手。」

「殿下高明,正是如此!」宇文歆鼓掌,又低聲說道:「殿下恕罪,小使還得說一句冒犯的話,如果殿下因為懼怕陳應良奸賊殺害你的父親,選擇了向陳應良奸賊屈服低頭,那麼殿下一家才是真正的大禍臨頭了。因為殿下屈服之後,交出了手中軍隊與疆土城池,你的一家在陳應良面前就成了無用之人,陳應良不僅不會給予殿下一家榮華富貴,還肯定會忌憚殿下一家在隴西的根基威望,從而生出殺心!」

薛仁越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立即被宇文歆這番話打動,宇文歆則又繼續慫恿道:「退一萬步說,就算陳應良奸賊沒動殺機,殿下你投降之後,也最多只是車不過一乘,隨行不過四五人,還得隨時看仇人臉色,忍氣吞聲,生不如死,那及得上殿下撤回天水之後獨掌大權,將來繼承大秦大統的風光榮耀?」

是人都有自私心理,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薛舉教出來的兒子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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