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玄武門

袁天罡的烏鴉嘴一向靈驗,十四日夜,原本就已經十分寒冷的大興一帶北風大起,陰雲布合,雪花飄飄揚揚,果然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還下了大半夜都沒有停,將規模宏大的大興國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彷彿是在為剛剛故去的梟雄李淵戴孝。

遵照李淵的遺命,叛軍沒敢公開李淵的死訊,更沒敢給李淵舉喪掛孝,但李建成兄弟和叛軍將領心裡都很清楚,知道紙里包不住火,李淵已死消息的遲早會被大興城裡的軍民百姓知道,大興城外的陳喪良也遲早會知道這個情況,還肯定會趁火打劫,乘機向士氣本就已經十分低落的大興叛軍發起進攻。

如何應對陳喪良的趁火打劫是以後的事,對叛軍來說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辦,那就是李淵的繼承人問題,本來按道理來說,身為嫡長子的李建成是毫無疑問的繼承人,李淵在臨死時也態度很明顯的想把叛軍主帥的位置交給李建成,但李淵的次子李世民卻有不同意見,一口咬定李淵臨死時是把主帥位置傳給了他,理應由他繼任叛軍主帥一職。

「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將軍大人,各位將士,你們是親眼看到的,父親臨終時是握住了我的手,要我繼承他的遺志,統率義師繼續與陳應良奸賊血戰到底,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父親的話言猶在耳,我雖然不才,卻也願意挑起這千鈞重擔,與你們齊心協力共抗陳賊,為父親報仇,也為你們保住身家性命,官職爵位!」

李二的話當然是純粹的胡攪蠻纏,但李淵臨死時沒能把遺言說完這點,卻給了李二胡攪蠻纏和無理取鬧的機會,悲痛中的李建成就是長再多的嘴,也沒辦法徹底駁倒奸詐弟弟的歪理,只能是含著眼淚譴責弟弟的不孝狠毒,故意不讓李淵把遺言說完,李淵屍骨未寒,又跑出來奪嫡爭帥,置數量仍然接近十萬的叛軍將士於累卵之危。李二卻毫不客氣的大聲嚷嚷,「我要害了義師將士?如果父親真把帥位傳給了你,怕你才要害了十萬義師將士的性命吧?」

「以你的德行,如果讓你統帥全軍,能不生出向陳應良小賊投降的念頭?到時候你倒是可以靠出賣我們去享受榮華富貴了,我們怎麼辦?跟隨父親起兵的諸位叔伯前輩和義師將官怎麼辦?陳應良奸賊怎麼可能饒得過我們?暴君又怎麼可能饒得過我們?」

李二這句話擊中了眾多叛軍文武的要害,現在的陳喪良是採取懷柔政策拚命招撫叛軍將士不假,但陳喪良對大隋朝廷來說還只是一個打工仔,丫鬟拿鑰匙當家不做主,接受了陳喪良招撫的叛軍將領仍然還有可能被大隋朝廷秋後算帳,再聯想到隋煬帝的狗熊脾氣,裴矩、竇琮、竇威、王長諧和詹俊等叛軍文武不由都有一些不寒而慄,對擁立李建成繼位都難免是顧慮重重。

還有以李孝恭、李神通、李孝基、李白駒和李叔良為首的李氏宗族成員,也被李二的這番話打動,擔心與陳喪良關係過好的李建成繼位後選擇投降,到時候率眾投降的李建成倒是很也可能保住腦袋,李氏宗族的其他成員腦袋卻全都懸乎,尤其是用流失射死代王楊侑的李孝恭和此前就樹起反旗的李神通,那更是發自內心的不願李建成繼位,所以即便明知道李淵臨終時模樣是想傳位給李建成,這些李氏宗族卻全都是緘口不言,以沉默包庇縱容李二的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以李二的聰明才智,當然看得出來叛軍的核心階層是想站在自己這一邊,信心大增之下,李二又指出道:「再說了,以兄長你的功勞戰績,又有什麼資格繼承父親留下的帥位?父親命令你鎮守永豐倉,確保我軍糧草供應,你在陳應良小賊面前才撐了幾天?父親讓你率軍退守新豐,你不但連新豐城都進不了,在路上就已經被官軍偏師打得大敗,反倒得靠父親派軍北上接應你!還有霍邑大戰,如果不是我率領騎兵衝擊官軍背後,你的腦袋當時就已經被官軍給砍下了!你這樣的戰績,怎麼能夠服眾?我們義軍的將士,誰又敢奉你為主,在你的無能指揮下一敗再敗,白白妄送性命?」

「你的戰績又能服眾?」李建成反唇相譏道:「你去增援新豐,還不是只撐了不到一天就大敗特敗!」

「我那是實力不足,雖敗猶榮。」李二冷笑說道:「我以萬餘偏師力抗陳應良狗賊的五萬主力,不敵而敗,還是因為野戰不敵而失敗。你坐擁六萬軍隊,兵力與陳應良奸賊不相上下,又有堅城可守,輸得比我還慘,也有臉來說我?再說了,我在新豐起碼還抓回來了陰世師的小兒子陰弘智,沒讓他落到陳應良狗賊的手裡,讓我們徹底背上殺害代王殿下的罪名,和我比,你在永豐倉有什麼收穫?還把三姐都賠了出去!」

「住口!」李建成有些惱羞成怒了,怒道:「我是嫡長子,應該由我繼承家業!」

「我沒說不讓你繼承家業!」李二乘機打蛇隨棍上,大聲說道:「父親亡故,你繼承隴西李氏的家業擔任家主,我不反對,我還支持,馬上就承認你是家主!但父親留下的義師不是我們的家產,義師主帥一職,應該由有德者居之!」

「二郎這話說得對。」投降後肯定死定了的李孝恭逮到機會開口,贊同道:「二郎說得對,大郎你是嫡長子,李閥家主是應該由你接任,但義師將士不是伯父留下的家產,義師主帥的職位,你沒資格繼承,必須得有德者居之。二郎智謀雙全,統兵有方,我支持他繼任主帥。」

李建成大怒,咆哮道:「李孝恭,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良心黑了?父親亡故時,明明是要我繼任主帥,你難道沒看到?」

「沒看到。」李孝恭回答很乾脆,又道:「我只知道,有人和殺父仇人親如手足,在兩軍陣上還互相施禮問候,還把他的妻子兒女拜託給殺父仇人照顧,這樣的人擔任主帥,我不放心。」

「兩位公子,你們都別爭了。」向李淵獻出晉陽宮和太原城的裴寂站出來打圓場,說道:「二公子說得對,大公子你是應該繼承李氏家主,想繼任義師主帥一職也可以商量,但你首先得要答應我們,絕不向暴君走狗陳應良屈膝投降,與他斷絕一切關係往來,然後我們再商量由誰繼任全軍主帥。」

「還得發誓為堂兄報仇!」李神通插口說道:「請大公子在堂兄的靈前發誓一定要為他報仇雪恨,與陳應良狗賊血戰到底,然後我們才能考慮由你擔任主帥。」

李建成有些猶豫了,李二則乘機陰陽怪氣的說道:「兄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身為人子,難道連最起碼的孝道都不想盡?」

李建成更加猶豫,他的性格雖然相對比較厚道,卻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並不願意把本屬於自己的地位權力拱手相讓——否則也不會有歷史上的玄武門之變。所以遲疑了一下後,李建成還是跪到了李淵的靈前,大聲發下誓言,承諾一定要為李淵報仇雪恨,絕不向陳喪良屈膝投降。——事實上,不到最後時刻,李建成也真沒這個心思,而且以李建成目前在叛軍中的勢力,想做到這點也是難上加難。

「既然大公子已經立誓報仇,那我們就可以放心了。」在叛軍中地位很高的裴寂點頭,又說道:「要不這樣吧,既然大將軍臨終前沒能來得及確立我軍主帥的繼任人,那我們乾脆請大公子你擔任左帥,請二公子擔任右帥,共用大將軍旗號同掌兵權,遇事商議而行,不知二位公子以為如何?」

「行,我同意。」李二一口答應,極有信心迅速徹底架空兄長,把所有的叛軍文武都拉到自己這邊來。為了確保自己能夠完全掌握權力,李二還又建議道:「左帥右帥共同掌兵,遇事若有分歧爭議,難免會耽誤戰機大事,依我之見,不如再增加一人,請裴寂裴叔父擔任長史令,與我和兄長共同執掌兵權,我和兄長遇事若有爭議,以裴叔父的意見為準,裴叔父覺得我們誰的意見正確,就採納誰提出的策略!」

無路可退的李氏宗族成員當然贊同李二的提議,罪孽深重的竇琮、竇威和王長諧、唐憲等外姓文武也投了贊同票,李建成本想反對,可架不住眾人都支持李二的提議,也只能是忍氣吞聲的點頭同意,心裡也無比鬱悶的說道:「應良賢弟說得對,我這位弟弟,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同樣是叛軍重要人物的柴紹也在現場,卻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任由李家兄弟在李淵靈前爭權奪利,始終沒有攙和進去,但並不是笨人的柴紹卻看得出來,與自己關係極好的李二完全就是在耍無賴奪權,硬生生的搶走了本應該全部屬於李建成的兵權。再到了李家兄弟討論下一步戰術計畫時,柴紹又看了出來,表面公正的裴寂其實一直在暗中向著李二,硬逼著李建成同意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讓李二的部下擔任緊要職位,補充在隋軍火炮覆蓋下傷亡慘重的領導層,掌握實權,李建成的人則被發配到無關緊要的職位上。

柴紹的御林軍總管一職沒有受到影響,與陳喪良仇深似海,和李二素來交好,又實際控制著武德殿的防務,李二當然不會摞倒柴紹讓李建成的人上位,不僅如此,李二還提議給柴紹增加了兵力,讓柴紹更有力的控制宮城,宮城外的皇城防務也繼續由李神通掌管,李建成名為左帥,實際上卻根本控制不了皇城和宮城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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