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李姥姥

陳喪良一直都沒有刻意去封鎖大興叛軍的對外聯繫渠道,原因一是難度很大兵力不足,二是關中各地郡縣看情況不妙正在紛紛倒戈,讓叛軍知道正好可以打擊敵人的士氣,自然沒必要再花大力氣去封鎖切斷,命令李靖和屈突通對新豐發起強攻向叛軍施壓,也是因為陳喪良料定李淵父子會始終保持與新豐叛軍的聯絡,很快就能知道這一消息。

有利就有弊,機關算盡太聰明,作惡多端的陳喪良萬沒料到的是,他這麼做帶來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後果,甚至還是可能導致關中大戰前功盡棄的可怕後果!就在隋軍偏師奉命對新豐叛軍發起的這一天,也是陳喪良收到虎牢關再度淪陷噩耗的同一天,下午時分,化裝成了百姓的李密使者裴叔方攜帶李密書信,利用隋軍將士沒有封鎖大小道路的機會,順利來到大興城下求見李淵,並在表明身份之後立即得以入城。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同樣深恨陳喪良入骨的李密和李淵父子早在私下裡有秘密聯絡,不時交換情報互通有無,李密軍手裡的火藥還是李淵父子白送給李密的禮物,李密學生王伯當的小舅子裴叔方也是當時的重要當事人,與李淵父子和李密的姻親劉文靜都是老熟人,進城後自然得到了李淵父子的立即召見,還受得頗為隆重的熱烈歡迎。

李淵父子熱烈歡迎裴叔方,目的當然是急於了解關外情況和為了讓翟李聯軍替李淵叛軍分擔壓力,可惜這點卻向裴叔方傳達了錯誤信息,知道李淵叛軍近來連戰連敗聲勢大衰,陳喪良兵臨大興城下情況危急,又看到李淵父子親自出殿迎接,鄉下小地主出身的裴叔方難免有些得意洋洋,態度頗是傲慢,好在李淵父子在厚黑學方面也造詣不淺,對裴叔方的小人得志只是報之以心中冷笑,表面上仍然還是言笑自若,也很快就從裴叔方嘴裡掏出了不少的關外重要情報。

裴叔方能為李淵父子提供的關外情報也大都是過期消息,裴叔方所知道的翟李賊軍最新大動作,也只是翟讓和李密乘著陳喪良西征的機會,聯手大舉入侵已經失去了臨清關保護的河內郡,此外裴叔方又在路上聽聞消息,說是東都方面為了確保北線安全,已經安排了王世充率軍五萬渡河增援河內,至於王世充有沒有和翟李賊軍幹上,河內戰況究竟如何,抄小道而來的裴叔方卻是一無所知。

翟讓和李密肯定會在陳喪良離開東都後有所動作,這點早在李淵父子的預料之中,也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但李淵父子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滿意,大概了解了翟李賊軍向河內進軍的兵力規模後,李二又迫不及待的向裴叔方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叔方兄,那虎牢關呢?貴軍有沒有向虎牢關派遣軍隊?」

「當然有。」裴叔方頗有些得意的說道:「我軍實力強盛,總兵力超過二十萬,同時向河內和虎牢關進兵那是小菜一碟,魏公為了替河內主戰場分擔壓力,又派遣房玄藻房將軍率軍一萬五千在牛渚口渡河,屯兵虎牢關外,虎牢關的官軍根本就不敢出戰,象縮頭烏龜一樣的躲在關城裡死活不敢出來,房將軍深溝高壘,只等我們的主力擊破王世充匹夫,隨時都可以打進虎牢關接應我們的主力。」

目前同樣在當縮頭烏龜的李淵父子並沒有計較裴叔方的地圖炮,李淵還和裴寂、李建成等人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益發斷定陳喪良宣稱的虎牢關淪陷消息不切,當眾昏迷也是假裝,倒是李二心裡越來越狐疑,忍不住又向裴叔方問道:「叔方兄,房玄藻將軍奉命攻打虎牢關,就一次攻城都沒有發起過?那房將軍怎麼替你們的主力分擔壓力?官軍只需要緊守虎牢關不出就可以應對貴軍偏師,貴軍偏師又如何能有力牽制東都官軍的預備力量?」

「這……」靠裙帶關係上位的裴叔方無法回答了,只能是含糊著說道:「這點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魏公是這麼安排布置的,虎牢關又是出了名的堅固雄偉,易守難攻,房將軍能夠牽制住關中守軍就算不錯了。」

李二這才把嘴巴閉上,心裡卻狐疑益盛,那邊裴叔方怕李淵父子又問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傷面子,趕緊拿出了李密的親筆書信,隨手遞給李淵說道:「唐國公,這是我們魏公給你的親筆信,請過目。」

很有禮貌的雙手接過書信,李淵打開細看內容時,頓時就有一些啞然失笑,這才發現不僅李密派來的信使裴叔方是一個可笑小丑,李密本人更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跳樑小丑,書信中言語傲慢也就算了,竟然還直接了當的要求李淵奉他為盟主,暗示要求李淵率領數千精兵東進河內與他會師,正式訂立盟約——這時代的消息傳遞速度太慢,李密寫信時並不知道,當時李淵的實力和控制地盤其實都已經超過了他。

老於城府的李淵當然不會計較李密的狂傲書信,不僅沒有生氣,還當即下令準備酒宴為裴叔方接風洗塵,又安排了兩個美貌侍女伺候裴叔方沐浴更衣,然後再舉宴共飲。裴叔方歡天喜地的告辭離去,結果他前腳剛走,旁邊做陪的叛軍諸文武馬上就七嘴八舌的罵開了,無不惱怒裴叔方的小人得志,李淵卻不以為意,揮手笑道:「計較這些小事幹什麼?我們現在正需要李密為我們分擔壓力,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忍就忍了吧。」

說罷,李淵又向幾個文武心腹出示了李密的親筆書信,裴寂和竇琮等人見了更是大怒,怒斥李密不知天高地厚之餘,又建議李淵針鋒相對,反過來要求李密率軍入關會盟,讓李密奉李淵為盟主。李淵聞言更是大笑,說道:「諸公何必如此氣惱?一點口舌便宜,計較再多又有什麼意義?現在我們正需要李密小兒攪亂陳應良小賊的後方,和他把關係搞僵幹什麼?不如暫時奉承他幾句,讓他更加賣力的猛攻陳應良小賊背後,這樣才最符合我們的利益。」

李淵本人都能忍下這樣的羞辱,裴寂和竇琮等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是點頭唱諾,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始終都在盤算中的李二才突然開口,說道:「父親,有件事你是否覺得有些奇怪,陳應良小賊西進關中後,翟讓和李密不乘機直取東都洛口倉,偏偏要把主力投入相對次要的河內戰場?」

「這有什麼奇怪的?」李淵隨口答道:「裴仁基此前已經拿下了臨清關,河內無險可守,李密翟讓可以隨意攻打河內腹地的任何一座城池,進兵方便。想打東都和洛口倉,首先就得拿下虎牢關,就算現在陳應良小賊不在東都洛陽,以王世充的本事,守住虎牢關很有把握,李密翟讓避實就虛,有什麼可奇怪的?」

「避實就虛確實是兵家正理。」李二沉吟著說道:「但是攻打河內,對翟李賊軍來說並不是上策,且不說同樣會遭到以王世充為首的東都隋軍頑強阻擊,就算順利拿下了河內全郡,也撈不到多少錢糧,且東都方面仍然還有黃河天險可守,李密為人雖然狂妄驕傲,用兵用計的本領卻不在陳應良小賊之下,應該不可能看不到這點。」

「能看到這點,做不到又有什麼用?」李淵冷笑,繼續隨口說道:「虎牢關是那麼容易拿下的?之前陳應良小賊用了差不多半年時間都拿不下虎牢關,只能是靠王世充幫忙把翟讓和李密逼走,李密想要迅速拿下虎牢關,除非他……」

「等等!」李淵突然臉色一變醒悟了過來,然後還直接跳了起來,脫口說道:「李密主力入侵河內郡,莫非是在聲東擊西?目的只是為了把王世充率領的東都主力引進河內郡,掩護他布置在虎牢關外的房玄藻偏師突出奇兵,突然發力拿下虎牢關,然後乘虛攻打洛口倉?!」

「孩兒也是在這麼懷疑。」李二點頭,又陰陰說道:「孩兒甚至還懷疑,李密和翟讓當初經營虎牢關將近半年,期間乘機留下了什麼後手,所以後來才捨得大方放棄虎牢關,然後才敢用主力掩護偏師偷襲虎牢關,殺東都方面一個措手不及!」

李淵開始面露狂喜了,心說如果是這樣,那老夫真的是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東都一旦告急,身為東都留守的陳應良小賊肯定得被迫回援,老夫就算是熬也能把他熬到退兵,根本就不用擔心糧盡城破。而再往其他方面仔細一想,李淵的心頭突然砰砰亂跳起來,暗道:「難道是真的?難道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是真的,陳應良小賊真的病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虛張聲勢,恫嚇老夫不敢出城決戰?讓他可以乘機養病,然後再從容退兵去救東都?」

或快或慢,叛軍其他文武重臣也先後醒悟了其中關鍵,正紛紛面露狂喜間,廳外卻有官員飛奔來報,說是隋軍偏師在正午填平了新丰南門的護城河後,又立即向新豐發起了強攻,攻勢十分猛烈,段綸與丘師利雖然極力反擊,卻始終沒能打退隋軍進攻,攻守雙方都損失不小。

不喜歡正面強攻的陳喪良一反常態發起蟻附攻城,再結合其他方面的各種情報,李淵心下頓時一片通明,知道陳喪良這是在預防萬一了,儘快攻下新豐可以讓隋軍偏師騰出手來給主力幫忙,又可以未雨綢繆掃除隋軍退兵路上的唯一障礙,方便隋軍主力將來在萬不得以的情況下退兵。想明白了這點,李淵多日來難得露出一些輕鬆笑容,微笑吩咐道:「給段綸賢婿去令,命令他堅決頂住,只要再替老夫守住新豐幾天,關中戰場必現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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