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漏網之魚

讓我們把地點回到大隋國都大興,也把時間回到九月二十八的夜晚,去看看那裡發生的事。

那是一個充滿鮮血與殺戮的夜晚,連空氣中都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道。

因為東都隋軍已經圍困了關中戰場的命根子永豐倉,切斷了叛軍主力的糧草供應,也因為無恥背叛的何潘仁燒毀了叛軍主力的糧草補給,即將面臨斷糧危險的叛軍主力自知時日不多,為了爭取時間,更為了爭取唯一反敗為勝的機會,自二十七日上午開始,叛軍主力就沒有停止過對大興宮城的進攻,諸路叛軍兵馬輪流休息輪番上陣,晝夜不停的攻城殺敵,投石機拋出的石彈與各種攻城武器的殘骸,還有雙方士兵的屍體,在大興宮城的城牆下堆起一丈多高,鮮血積滿溝渠,流入鄰近的廣通渠,將廣通渠染成粉紅。

和歷史上一樣,大興副留守陰世師和京兆尹骨儀率領隋軍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不斷宣稱說東都援軍即將到來,不斷鼓舞將士堅守待援,隋軍將士也以鮮血與生命譜寫了一曲曲忠誠的讚歌,讓狗急跳牆的叛軍主力付出了慘重代價。

然而很可惜,隋煬帝南下江都時,已經帶走了關中隋軍的精華部分,殘餘的精銳不是被龐玉、霍世舉帶到霍邑敗在天氣和運氣上,就是被越老越軟弱的屈突通帶到了河東白白浪費,餘下的將士不是很少上過戰場就是乾脆沒有上過戰場,戰鬥力不足,經驗嚴重不足。叛軍主力卻是連戰連勝士氣正旺,又有投降的大興隋軍、左屯衛隋軍與太原隋軍等精銳隊伍充當核心骨幹,兩軍之間的戰鬥力根本就在一個等級上,如果不是有堅城可守,大興隋軍根本毫無可能撐過兩天一夜。

最要命的還是軍心士氣的問題,雖說每一名隋軍將士都知道東都隋軍即將來援,但何時來援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知道,只能是不斷向著東面眺望,期盼奇蹟出現,東都隋軍能夠突然到來,對憑藉自身實力打退叛軍進攻毫無任何信心。對死亡的恐懼,對前途的絕望,對城外家人的思念擔憂,也極大的消磨隋軍將士的鬥志信心,再加上內奸作祟,不斷散播謠言說就算守住了宮城,也要被派到遼東戰場白白送死,又沉重打擊了隋軍將士的鬥志士氣,讓許多隋軍將士生出了與其到遼東白白送死,倒還不如讓叛軍打進城來的念頭。

李淵也很擅長攻心戰術,不斷派人到城下嘶喊,聲稱東都援軍已經在潼關戰場全軍覆沒,還出示假人頭宣稱說是陳喪良的首級,藉以動搖守軍意志。但這還不是最狠的,最狠的還在後面,派人從城裡找來了眾多的守軍將士家眷,李淵逼著這些守軍家眷來到城下招降家人,結果陰世師和骨儀雖然果斷下令放箭驅逐,守軍將士的心態還是受到了巨大影響,讓許多隋軍將士忍不住在背後偷偷飲泣,再無任何鬥志。

攻心的同時,叛軍主力也半點沒有放鬆攻城,投石機和雲梯車等各種攻城武器一起上陣,日夜不停的投石進攻,被叛軍蒙蔽希望擺脫暴政壓迫的大興百姓也紛紛主動前來幫忙,或是趕造武器,或是搬運攻城物資,或是為叛軍士兵送水送飯,甚至主動拿起簡陋武器衝鋒陷陣,為叛軍主力充當攻城炮灰,不僅替叛軍主力分擔了巨大壓力,也更進一步打擊了隋軍將士的守城信心,把輝煌雄偉的大興宮城徹底變成了一條汪洋中的孤舟。

終於,九月二十八日夜二更過半時,叛軍鷹揚郎將雷永吉率先衝上城牆,殺退已經筋疲力盡的隋軍將士,掩護了一輛雲梯車搭上城牆,叛軍將士得以依靠雲梯車瘋狂登城,殺入城頭斬關落鎖,叛軍將士蜂擁入城,軍心沮喪的守城將士紛紛放下武器投降,宮城遂告陷落。

與歷史上不同,因為有陳喪良的建議在先,多少還有一個指望的代王楊侑這次沒有坐以待斃,提前在侍讀姚思廉的幫助下換上了內侍衣服,陰世師也及時趕回東宮,率領少部分不願投降的隋軍將士護衛楊侑從唯一沒有受敵的玄武門出城,借著夜色逃往潼關方向,骨儀則率領少許將士拚死殿後為陰世師爭取時間,最終骨儀雖然不幸遇害,被叛軍士兵亂刀砍死在了亂軍之中,卻也成功掩護了陰世師等人出城,早有準備的陰世師家人乘亂逃出了宮城,和陰世師、楊侑等人一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得到陰世師護衛楊侑逃走的消息,李淵果斷派遣侄子李孝恭率軍追殺,要求無論如何都要抓回楊侑,但絕對不能傷害楊侑性命,以免落入政治被動。然而,叛軍追兵雖然成功追上了倉皇出逃的陰世師等人,也亂刀砍死了捨命殿後的陰世師,混戰之中,卻出現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意外……

「什麼?死了?!」得知意外情況後,李淵驚得手裡的毛筆直接跌落,染黑了一份剛寫好的政令公文,滿臉震驚的問道:「老夫不是再三交代,不許傷害么?為什麼會不聽命令?是誰動的手?」

「不知道。」李孝恭哭喪著臉答道:「是被流矢射死的,正好射在了後頸上,穿喉而過,當場斷氣,既沒辦法搶救,又沒辦法調查是誰放的箭。」

旁邊在場的裴寂和李二臉色開始發白了,李淵的臉色也有些鐵青,半晌才攥著拳頭說道:「嚴密封鎖消息,告訴那些知道情況的人,誰要是敢說出去,就是誰殺的,滅三族!那些抓到的陰世師隨從,全部處死滅口!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說陰世師已經挾持著他跑了,陰世師的屍體砍成碎片喂狼,畫影傳遞諸縣,懸賞緝拿!」

李孝恭和裴寂忙不迭的答應,李二卻不肯放心,忙又對李孝恭說道:「堂兄,在處死那些戰俘之前,必須問清楚,他們中間還有那些人跑了,那些逃跑的人,是否知道這件事,不能放過任何漏網之魚!」

李淵一想也是,馬上就點頭,還不放心的一指李二,吩咐道:「二郎,你辦事細緻,也給我跟著去審問,一定要問清楚,到底有沒有漏網之魚!」

李二允諾,與李孝恭匆匆而去,已經差不多兩天沒合眼的李淵也抓緊了時間休息,準備迎接第二天的繁忙政務軍務,然而卻翻來覆去的始終睡不著,同時天色才剛微亮的時候,李二和李孝恭就雙雙回到了李淵的面前,李二還明顯的心事重重,李孝恭則表情失魂落魄,還乾脆向李淵稽首跪下,匍匐在李淵面前瑟瑟發抖,半天都不敢說一句話。

「出什麼事了?」知道不妙的李淵趕緊問。

「稟父親,跑了兩個。」李二垂首答道:「是陰世師十四歲的女兒陰月娥,還有陰世師十歲的小兒子陰弘智,雖然不清楚她們是否知道那件事,但她們逃跑時一直在那人身邊,親眼看到這一情況的可能很大。」

李淵徹底的無語了,半晌才吼道:「那還楞著幹什麼?還不派人去追?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們給老夫抓回來,絕對不能讓她們落到陳應良小賊的手裡!」

「已經派人去追了。」李二答道:「但她們的目標太小,還確定帶有百姓衣服,一旦混入民間就很難找到。」

「難找也得找!」李淵惡狠狠喝道:「她們如果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又逃到了陳應良小賊那裡,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告訴下面,就說老夫體恤將士遺孤,讓各地官府嚴密查找落單幼童,發現的全送到大興來,交老夫的義師照顧撫養!」

李二無奈應諾,趕緊匆匆下去依令行事,留下李淵和李孝恭叔侄在房中單獨相處,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李淵才重重一腳踢在了李孝恭的胸口上,大罵道:「廢物!壞了老夫的大事!你知不知道,這件事一旦敗露,對老夫將是多麼的不利?!」

……

李淵大罵侄子的同一時間,與家人失散了許久的柴紹也終於得以離開叛軍營地,抽空去探望自己父母妹妹,同時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柴紹才頗為驚喜得意的發現,他的家人竟然已經搬進了宜陽坊,搬進了陳喪良在大興的宅院,愛護女婿的李淵還下令把陳喪良在大興的家產全部賞給柴紹家人,作為對傾家蕩產幫助自己上繳贖罪錢的女婿補償。

家人無恙,富貴重回,還收繳了大仇人的全部家產,柴紹踏進新家大門時,當然是頗為得意,不過讓柴紹又有些意外和憤怒的是,曾經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的陳喪良大興管家二狗子竟然還在這所宅院之中,竟然還以管家的身份前來迎接於他。想起之前的種種往事,柴紹當然是氣都不打一出來,立即就向二狗子喝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為什麼還沒滾回大通坊?」

二狗子神情尷尬的不吭聲,院中卻突然傳來了柴倩的聲音,「與他無關,是我叫他留下的。」

飛快抬頭間,柴紹一眼就看到,自己心愛的妹妹柴倩,正攙著自己白髮蒼蒼的母親走出了大堂,站在了院中,柴紹喜不自勝,脫口叫道:「母親,倩兒,你們還好吧?」

幾個月時間不見,柴倩明顯又消瘦了許多,衣飾雖然恢複了以往的華貴,神情卻益發的憔悴,柴母則是彷彿蒼老不止十歲,頭髮已然雪白如銀,見到兒子後也是眼淚汪汪,哽咽著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柴倩的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冰冷,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很好,兄長,恭喜你了,衣錦還鄉了,請進吧,現在這裡是你的家了。」

「你這小丫頭,對你兄長說話怎麼這態度?」柴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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