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再次預警

陰雨連綿,細密的雨點將裴仁基的河南討捕大使帥旗浸得精濕,有氣無力的貼在旗杆上,一動不動,帥旗的主人裴仁基孤零零的站在旗杆下,眺望遠處的虎牢雄關,任由雨水沿著他的花白鬚髮流淌,目光神情比濕透的旗幟更加的有氣無力,身上的衣甲也和旗幟一樣徹底被雨水浸濕。

裴仁基已經徹底絕望了,隋煬帝只給他三十天的時間奪回虎牢關,東都方面不肯出兵幫忙,只給糧草軍需,從黃河南部七郡調兵前來參戰,竟然沒有一支兵馬如期抵達,最近的滎陽太守楊慶因為郡內賊亂嚴重,不敢擅離郡治管城,直接拒絕出兵,繼承父志的張須陀之子張元備倒是依令出兵,可是還沒離開齊郡就被賊軍擊敗,被迫退回曆城,其他五個郡的駐軍也因為賊亂猖獗,不是不敢離開駐地,就是被賊軍攔截打敗,魯郡那邊乾脆連迴音都沒有一個,也不知道是那裡的駐軍躲著不肯奉命,還是已經被賊軍全殲。

友軍全無,手裡只有一萬多連年征戰的疲憊士卒,對手卻是數量五萬以上的瓦崗主力,即便是野外決戰裴仁基也沒多少信心能正面擊敗對手,更何況對手還坐擁雄關名城,掌握戰場主動,裴仁基就是神仙也束手無策了。壯著膽子發起了兩次攻城,一次正面進攻一次偷襲,也被守備森嚴的瓦崗軍輕鬆擊敗,損兵折將不少,最終卻毫無收穫。

昨天發起的第三次攻城更慘,在洛口倉保衛戰立下戰功的大將王權中流矢殉國,不僅更加重挫河南討捕軍本就低迷的士氣,還讓裴仁基背上了公報私仇的嫌疑——唯一及時趕到洛口倉增援的河南討捕軍,是王權逼著裴仁基派出的援軍,當時王權還頂撞了裴仁基,現在王權在攻城戰中犧牲,自然是個人都會懷疑是裴仁基故意派他去送死。

親兵幾次請求裴仁基回帳避雨,裴仁基都不理不睬,直到裴仁基重用的實際副手賈閏甫來到面前勸說,裴仁基才稍微動了動,沙啞著嗓子說道:「陛下規定的期限,只剩十天了,怎麼辦?」

很有智謀的賈閏甫無言以對,只能垂首,見他這副模樣,裴仁基也沒有多問,只能是嘆道:「難道說,老夫真要就這麼等到陛下降旨,將老夫殺頭抄家?」

賈閏甫繼續沉默,半晌後才低聲說道:「大帥,昨天晚上,蕭懷靜蕭監軍派人往東都送去了一道奏章,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關於王權將軍的事。」

「隨他吧,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癢,老夫已經不在意了。」裴仁基苦澀一笑,道:「老夫只要問心無愧就行,王權是我派上戰場的不假,但我沒有害他的心思。」

賈閏甫點點頭,也相信裴仁基的手段還不至於齷齪到這地步,只是恨恨道:「老天爺也真是不長眼,虎牢關淪陷那天,竟然沒讓那個匹夫死在亂軍中,還讓他逃到了管城投奔郇王殿下,又跑回這裡來坑害我們。」

裴仁基沒有附和,心裡只是痛恨自己當時貪功,利令智昏輕離虎牢關重地,才導致了今日的絕望局面,也恨遠房侄子記仇絕情,拒絕給自己派遣援軍,不然的話,自己就算拿不下虎牢關,也不至於象現在這樣毫無希望。

這時,一名傳令兵匆匆來到了面前稟報,說是裴仁基的堂侄子裴行方再次從洛口倉趕來求見,還說是奉命前來核對洛口倉發給河南討捕軍的糧草數目,裴仁基聽了更是火大,喝道:「讓他到中軍大帳等著!」

裴仁基火大裴行方當然是有原因的,半個月前,已經到劉長恭帳下效力的裴行方過營拜訪裴仁基,正因為東都拒絕發兵援助的裴仁基也生出了最後希望,要求堂侄子替自己修書寫信給陳喪良,妄圖利用裴弘策父子對陳喪良的恩情打動見死不救的遠房侄子,可惜裴行方不僅婉言拒絕,還反過去幫遠房表哥說話,再三解釋東都現在無法出兵的各種原因,最後伯侄二人不歡而散,裴仁基對這個胳膊肘外拐的堂侄子當然十分不滿。

估摸著裴行方已經進了中軍大帳,裴仁基這才與賈閏甫返回大帳,結果進得大帳一看,裴仁基的火氣頓時更大了——本應該無條件為他賣命效勞的親堂侄裴行方,竟然正在帳中與自己的死對頭監軍蕭懷靜打得火熱,言語里討論的還儘是關於河南討捕軍糧草消耗過大的話題。接著見裴仁基進來,裴行方倒是乖乖行禮了,裴仁基卻是大手一揮,直接說道:「免了,你來做什麼?」

「小侄奉命前來核對糧草帳目,也順便前來探望伯父是否安好。」裴行方恭敬答道。

「老夫很好,用不著你操心。」裴仁基又一揮手,沒好氣的說道:「核對錢糧數目是吧?蕭大夫,你是監軍,對糧草軍需也有監察之權,這事就拜託你了,帶裴參軍下去核對吧。」

小蕭國舅很有風度的應諾,另有目的的裴行方卻有些為難,有心想要懇求與裴仁基單獨交談,旁邊卻有蕭懷靜和賈閏甫兩個靠不住的外人,無奈之下,裴行方只能是拱手唱諾,隨著小蕭國舅到後營去找軍需官核對帳目,期間小蕭國舅自然少不得雞蛋裡挑骨頭,一合一升的糧草不對都要記錄在案,留做裴仁基浪費或者貪污軍糧的罪行鐵證,裴行方則繼續與小蕭國舅虛與委蛇,保持表面關係友好。

同時也是到了後營,裴行方才發現河南討捕軍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妙,收治傷兵的後營里到處都是輕重傷員,其中重傷員的數量還相當不少,同時因為連日陰雨的緣故,這些傷兵還只能躺在潮濕的草席上接受治療,既受傷痛又得飽受濕寒之苦,呻吟滿營,偶爾還能聽到絕望的喊叫聲,「讓我死吧!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被兄長說對了,伯父果然用不好這些精銳。」搖頭暗嘆間,裴行方也更加堅定了勸說裴仁基詐傷退兵的念頭——讓裴仁基給自己弄出一些傷口,對外聲稱是身先士卒受的傷,乘機退兵躲避危局,這麼一來,老裴家朝中代表在隋煬帝面前也就有了話說,隋煬帝也就應該不會再要裴仁基的腦袋了。

算盤打得雖好,但是讓裴行方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和伯父單獨交談,核對帳目期間裴仁基一直都沒露面,好不容易核對完了帳目去拜見裴仁基時,小蕭國舅一直都纏在旁邊,裴仁基身邊也一直有心腹賈閏甫陪伴,借口天色不早想要留下,裴仁基卻不耐煩的喝道:「公事辦完了就快回去,這裡距離虎牢關只有十里,瓦崗賊隨時可能出城偷襲,你留在這裡不安全,馬上回去。」

「伯父,能否借一步單獨說話?」裴行方無奈,只得直接提出要求。

「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裴仁基還是沒有半點好聲氣。

「是關於翠雲姐的事。」裴行方只得鬼扯道:「翠雲姐有幾句話,想讓我帶給你。」

裴行方找錯了借口,提到裴仁基那個死活要嫁給陳喪良做偏房的寶貝女兒,旁邊的小蕭國舅馬上笑出了聲,聽到這惡毒的笑聲,裴仁基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喝道:「軍營之中,沒有兒女之事,老夫不聽!她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等老夫了結虎牢關戰事再說!別羅嗦了,來人,送裴參軍出營!」

「難怪老是爬不上去,就這脾氣,真是活該!」裴行方萬分鬱悶,可是裴仁基的帳下親兵已經上來送客,裴行方別無選擇,也只好告辭離開,好在隋煬帝給裴仁基的時間還有十天,裴行方倒也不是十分著急。

裴行方走了,知道裴仁基不待見自己的小蕭國舅也很快就走了,然而小蕭國舅前腳剛走,賈閏甫就馬上又湊到了裴仁基的面前,低聲問道:「大帥,剛才瓦崗賊送來的書信,你怎麼看?」

裴仁基伸手入袖,捏弄著一道藏在袖子里的書信,神情複雜,許久後才低聲說道:「讓老夫考慮考慮。」

……

距離沒有多遠,天色才剛傍晚裴行方就順利回到了洛口倉城向劉長恭交令,劉長恭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帳目,扔到了旁邊就拉著裴行方到後堂喝酒,已經被劉大將軍灌怕了的裴行方趕緊借口強敵加以拒絕,劉長恭卻把大手一揮,笑道:「怕個球,有你伯父在前面頂著,洛口倉又有闞稜和馬三寶守著,用不著咱們操心,只管喝酒!應良兄弟把你交給了我,我不把你待好了,怎麼對得起應良兄弟?」

實在推託不過,裴行方當然被劉大將軍灌了一個酩酊大醉,好在是夜無話,倒沒耽擱什麼情況,次日協助劉長恭料理軍中事務忙了一個白天,傍晚時裴行方剛想琢磨找什麼借口再去拜見裴仁基乘機獻策,不料劉長恭卻又找上了門,拉著裴行方又要去喝酒,還說什麼一定要象過去帶壞陳喪良一樣把裴行方也帶壞,教會裴行方縱情暢飲,以後才有酒伴。

還有正事要辦的裴行方這次是說什麼都不敢答應了,劉長恭卻生拉活扯著不放,正拉扯間,門外突有親兵來報,說是有東都使者手持符節而來,還直接進了倉城,點名要劉長恭立即去見他,裴行方好奇問起來人身份時,親兵卻答道:「他用布蒙著面,看不到模樣,也不肯表明身份。」

一聽有這樣的怪事,劉長恭頓時大為驚奇,裴行方也十分好奇,忙陪著劉長恭同去接見來使,結果到得客廳里一看,見客廳里果然坐著一個臉蒙黑布的男子,看不到模樣身影卻十分熟悉,劉長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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