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雁門決戰(一)

時已深秋,晝漸短,夜漸長,天氣也逐漸轉涼,酉時初刻才剛剛過去,緯度很高的雁門戰場就已經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中,夜星稀疏,殘月穿行在厚薄不勻的雲彩之中,地面上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卻也是視線不暢,難以看清稍遠處的情況。

看到這樣的夜色,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多少都有一些皺眉頭,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作戰,突厥軍隊最拿手的騎射絕技,會因為看不清楚目標的緣故而受到不小影響,整體戰鬥力也多少會打點折扣,將不利於突厥軍隊今夜一舉擊破勤王隋軍的後續計畫。

不過還好,一戰擊破隋軍勤王大軍只是突厥方面的後續計畫,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突厥方面也大可以不去攻打隋軍營地,只需要全力殲滅陳應良派給雁門城的援軍,對突厥而言照樣是一場不小勝利,所以在天色全黑沒有之前,突厥軍隊實際上也已經做好了各種夜戰準備,安排好了伏擊計畫和參戰隊伍,也安排好了預備隊和繼續圍困雁門城的軍隊,還有未必一定出戰的始畢可汗中軍嫡系隊伍,也未雨綢繆的做好了在夜間出營作戰的安排,只等始畢可汗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簇擁著始畢可汗出營南下,直搗隋軍大營。

突厥方面的伏擊計畫是這樣的,為了確保全殲增援雁門城的兩路隋軍,針對走滹沱河西面大路北上的隋軍援軍,阿史那果斷放棄了在大營西南角和西北角伏擊隋軍的機會,把伏擊戰場安排在了突厥營地的正北面,雁門城西門十里外這個位置,只待隋軍踏入陷阱,埋伏在突厥營地北門外的突厥軍隊就立即兩路殺出,一路衝擊隋軍側翼,一路切斷隋軍進入雁門城的道路,同時又有一支突厥從營地西面殺出,包抄襲擊隋軍援軍的背後,三麵包夾隋軍援軍,既不給隋軍逃回南面大營的機會,也乘機嘗試引誘雁門守軍出城交戰。所以阿史那一家對這個戰場也十分重視,足足安排了三萬軍隊布置埋伏,另外還安排一萬預備隊預防萬一。

看到這裡朋友們可能要問了,既然突厥兵力充足,那為什麼不在雁門城的東北面也安排一支軍隊,四面包夾隋軍援軍?答案就三個字,沒必要。雁門城的東北面確實是突厥保衛圈的缺口,但隋軍往那個方向逃命,就將再沒有返回隋軍大營的機會,同時也將徹底失去與隋軍主力的聯繫,機動力強大的突厥軍隊大可以從容追殺,在追擊戰中施展騎射絕技,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既然如何,又何必把隋軍援軍逼得走投無路,和突厥軍隊拼一個魚死網破?

對於滹沱河東岸小路的隋軍偏師,東有太行余脈西有滹沱河,鑒於地形狹窄的緣故,想要左右包夾隋軍偏師顯然不可能,所以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乾脆布置了一個關門打狗的伏擊計畫,把伏擊軍隊分為兩隊,南隊在雁門城南面十里處埋伏,北隊在雁門城南面五里處埋伏,待到隋軍偏師北上,南隊偃旗息鼓故意放隋軍偏師北上,由北隊負責攔截隋軍偏師,然後南隊再從南向北殺來,關門打狗前後夾擊隋軍偏師。考慮到這個戰場的地形狹窄,不利於兵力展開,阿史那一家倒是只在這個戰場安排兩萬五千軍隊,其中相當一部分兵力還用不著參與伏擊,專心防範雁門守軍出城突擊。

除此之外,鑒於陳喪良詭計多端的緣故,已經吃過不少虧的突厥軍隊還準備了大量的預備隊,時刻準備出擊應變。同時也因為拓羯胡兵已經靠不住的緣故,為了避免伏擊計畫走漏消息,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乾脆就沒有提前讓拓羯胡兵知道今夜將有大戰的消息,準備著待到伏擊發動,再命令拓羯胡兵備戰侯命,然後再根據戰場情況臨時決定如何使用這些拓羯胡兵。

伏擊計畫和應變計畫都安排好了,但是讓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頗為傷神的是,他們並不知道隋軍的出兵時間,只能是坐著乾等消息,連覺都不敢睡的等待戰事展開。但還好,阿史那一家這次身邊還有一個比較合格的內奸叫李二,主動給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排憂解難道:「可汗請放心,雖然陳應良蠻子此前並沒有安排出兵時間,但是夜戰奇襲一般都是在半夜展開,晚輩斗膽揣測,陳應良小蠻子應該是在二更以後出兵,三更過後才可能展開戰事。」

「有道理,應該是這樣。」

阿史那一家紛紛點頭,都勸始畢可汗耐心等待,抓緊時間休息,養足精神以便指揮戰事,始畢可汗也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打著盹耐心等待戰事展開。反倒是之前信誓旦旦的李二心中冷笑,「你是得抓緊時間休息了,今天晚上這場大戰,對陳應良來說是越早展開機會越多,我如果所料不差,陳應良這次肯定會一反常態,提前動手,今天晚上這場大戰,也肯定比任何人預料的更早展開!」

……

耐心等待的同時,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當然怎麼都有一些提心弔膽,不過和隋軍先鋒劉長恭比起來,這點提心弔膽實在算不上什麼,而隨著右武衛將士的出營集結,隊列逐漸成形,劉長恭這種提心弔膽的感覺也更加強烈,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劉長恭只是性格粗豪馬虎,並不傻,傻的話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早在陳應良與他擁抱告別的那一刻,劉長恭就已經明白好兄弟是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了自己,危險程度還非同一般,隨時都有可能掉腦袋。劉長恭當然也有些埋怨陳應良不夠義氣,不交派給自己輕鬆一些的任務,但劉長恭也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了硬仗惡仗,好兄弟把負責誘敵的逃跑任務交給自己,多少也是讓自己有一展所長的打算,加上軍令難違,所以劉長恭也只能是硬著頭皮接過這個任務,去幫好兄弟引誘敵人分兵。

為了不讓突厥猜疑,隋軍大營里的燈火併不密集,劉長恭的隊伍也沒打多少火把,萬餘擔任誘敵任務的隋軍將士攜帶著三天的乾糧,靜悄悄的在大營正門外排列成隊,儘管除了少數隋軍將領,這些隋軍將士並不知道他們將要面臨什麼樣的艱難困苦,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這些隋軍將士還是很少有人言語吭聲,都明白今天晚上有一場惡戰苦戰等著自己,這些隋軍將士所能做的,除了依令行事外,也就只剩下了祈禱,祈禱此戰大勝,也祈禱上天保佑自己平安渡過今夜。

軍隊集結完畢後,戌時初刻的出擊時間也隨之到來,副手賀蘭宜低聲提醒,詢問劉長恭是否下令出發?還反覆問了兩次,正在緊張不安中的劉長恭才如夢初醒,先是慌忙點頭,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夜幕下的隋軍大營,還有高高飄揚的好兄弟帥旗,劉長恭這才低聲說道:「傳令下去,出發!」

命令傳達,身兼重任的萬餘右武衛將士小跑向北行進了,在馬邑嚮導和劉長恭旗幟的指引下,默默的小跑向註定充滿鮮血與殺戮的修羅戰場。而在他們身後,一萬五千江都將士與兩千多譙彭將士,也開始了最後的戰前檢查,時間的指針再指向初更二刻時,這些江都將士也在王世充的親自率領下出營集結,還把那些扛著丈長陌刀和攜帶著布包武器的譙彭將士簇擁在了隊伍中間,以血肉之軀替他們充當牆壁護盾。

沒有人知道那四百餘名譙彭將士攜帶的是什麼武器,他們手裡的武器只有四尺多五尺長,並不粗,還全都用麻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就象一根包著的棍子,讓人無法得見端倪,包括王世充都對這種武器充滿好奇,但即便是王世充親自出面打聽情況,要求看看這些麻布包著棍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卻遭到了這些譙彭將士的斷然拒絕,率領這支古怪軍隊的三狗子還向王世充稽首賠罪,說是沒有陳應良的命令,他絕對不能讓人看到裡面到底藏著什麼,讓王世充碰了一鼻子灰。

江都將士出營的同時,提前渡過滹沱河的右武衛偏師,也在陳應良老戰友謝子沖的率領下,沿著滹沱河東岸的狹窄道路向北挺進了,消息送到了隋軍中軍大帳,正在大帳耐心等待的陳應良點點頭,向旁邊的陰世師和李靖等人說道:「開始了,我敢打賭,今天這個晚上肯定很長,也許還將是我一生中最長的一夜。」

說罷,陳應良又拿起帥案上的公文觀看,卻不知因為什麼,拿起的公文卻碰翻了帥案上燭台,燭台跌落翻滾,眾人都吃了一驚,陳喪良也不由開口自嘲道:「想不到我還是有點緊張。」

眾人會心微笑,惟有天黑後就被提到中軍大帳的李淵面無表情,還在心中冷哼,罵了一句沉不住氣的窮小子,但悄悄罵完了,李淵卻發現自己的腿在無意識的輕輕顫抖,心裡也不由又嘀咕了一句,「二郎,你可千萬別玩邪的,害了你父親的老命啊。」

……

還是來看看隋軍先鋒劉長恭這邊的情況吧,按照陳喪良的作戰要求,隋軍先鋒是以小跑走完了前十里路程,速度並不太快,直到越過了十里路程,進入了突厥軍隊的防區,劉長恭才低聲下令全軍加速,並且盡量靠近西面的呂梁山脈向北行軍,以最快速度通過突厥大營側面,東都保衛戰結束後補充了大批精銳的右武衛將士依令而行,速度陡然加快,隊形也沒有出現大的混亂,掉隊極少。

接下來這十里路對於一個身體健康的青壯男子而言,當然不是什麼大的問題,但是對於隋軍主帥陳應良而言,卻是最為備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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