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突厥誠意

自打浮木傳詔任命陳應良為勤王聯軍主帥後,隋煬帝就再沒有好生睡過一個囫圇覺,原因也無他,這個任命實在有些冒險,陳應良再是怎麼的能征善戰從無敗績,也是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年輕人,經驗怎麼都有些少,資歷怎麼都有些淺,突然把這樣的千鈞重擔交給陳應良,隋煬帝心裡無論如何都有些不放心和沒底。

但話又說了回來,除了陳應良之外,隋煬帝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隋煬帝心目中的理想的主帥人選屈突通、薛世雄、楊義臣和張須陀等人,有沒有率軍前來勤王隋煬帝並不知道,隋煬帝如果任命其中之一為主帥,如果這人並沒有率軍前來勤王那麻煩只會更大;只有駐地最靠近雁門戰場的李淵是第二選擇,但李淵的所作所為不僅讓隋煬帝大失所望,李淵的關隴門閥背景也讓隋煬帝十分不放心,所以當時的隋煬帝別無選擇,只能是冒險起用絕對忠誠的陳應良。

順便說一句,陰世師其實也是隋煬帝的一個選擇,但陰世師手中軍隊太少嫡系薄弱,又是李淵的直系部下,跳過李淵任命他為主帥讓他以下制上,肯定會出麻煩,同時陰世師還另肩重任,戰場成績也明顯不如陳應良那麼光彩奪目,隋煬帝顧忌再三,這才不得不放棄了陰世師,便宜了陳應良。

萬分冒險的決定做出了,隋煬帝也更加的提心弔膽了,任命之前被突厥包圍在雁門城中還只是度日如年,浮木傳詔之後,隋煬帝簡直就是一日如同三秋了,天天都在提心弔膽,夜夜都從噩夢中驚醒,不是擔心陳應良不能服眾統帥不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勤王軍隊,就是夢到勤王聯軍在臉上還帶著稚氣的陳應良率領下全軍覆沒,進而連累自己被突厥生擒活捉,凌遲處死。

焦慮擔憂之下,隋煬帝還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的冒險決定,甚至還悄悄期盼過九道詔書都沒被勤王軍隊發現,勤王聯軍自行推舉一個更加忠誠可靠的主帥出來,更有把握將自己救出這個雁門死地。

也是湊巧,詔書用河水送出去後才過了一天時間,突厥主力又向雁門城發起了一次大規模的進攻,戰事十分激烈,準備了大量攻城武器的突厥軍隊從清晨開始攻城,攻勢一浪高過一浪,還不止一次的憑藉雲梯車和飛梯衝上城頭,幾次都差點成功搶佔城牆陣地,之前準備嚴重不足的雁門守軍則是連焚燒突厥攻城器械的火油都已經徹底用光,只能是靠著普通柴草和很少的穿眼巨石抗衡突厥攻城武器,打得十分艱苦,同時也因為飢餓和傷病的緣故,守軍死傷十分之慘重,危急時刻甚至就連文武官員都已經拿刀上陣,形勢危急得幾乎無法用筆墨所能形容。

最後,雁門守軍還是靠著下午那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才勉強殺退突厥的進攻,暴雨中突厥弓箭失效,對雁門守軍的威脅大減,隋軍猛將來護兒和司馬德戡乘機親自率領敢死隊出城突擊,用斧頭和鎚子搗毀了對城牆威脅最大的突厥雲梯車,付出了數百人的死傷才搗毀所有逼近城牆的突厥雲梯車和撞城車,加之暴雨停歇後天色不早,積水嚴重的城下土地也不利於攻城方作戰,突厥軍隊這才帶著數量仍然相當眾多的攻城武器悻悻退走。

突厥軍隊撤走了,雁門守軍卻是連歡呼的力氣和精神都沒有了,出城突擊時負傷的來護兒和司馬德戡等隋軍大將也是個個垂頭喪氣,因為誰都知道,雁門城能撐過今天完全是運氣使然,如果沒有這場突然暴雨,雁門城也許今天就已經被突厥攻破了,下次再能不能有這樣的運氣,就只有天知道了。也正因為如此,回到行宮拜見隋煬帝彙報戰果時,守城主將來護兒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只是向隋煬帝大概報告了傷亡情況,還有戰事經過。

即便沒敢完全說實話,來護兒報告的傷亡還是讓隋煬帝的臉色有蒼白,吃驚問道:「來愛卿,往常守軍的傷亡都是幾百人,從沒超過六百人,怎麼今天這一戰,我軍將士的傷亡達到了一千八百餘人?」

來護兒都不敢抬頭回答,看著地面顫抖答道:「都是微臣無能,指揮無方,也是因為口糧不足,將士飢餓無力,還有傷兵太多,又嚴重缺少藥物治療,所以今天的傷亡才這麼大。還有一個原因,我們的火油全用光了,沒辦法有效抵禦突厥雲梯車,微臣只能親自率領死士出城突襲,搗毀突厥雲梯車,傷亡自然更大。」

看到了來護兒額上還在滲血的紗布,隋煬帝想發作也硬不起這個心腸,只能是嘆了口氣,然後問道:「城裡還有多少糧食?」

「稟陛下,老臣無能,城中已經無糧了。」兼著財政部長的民部尚書樊子蓋如實回答,聲音也遠沒有了平時的洪亮,垂首說道:「老臣正想懇請陛下頒旨,宰殺戰馬為將士充饑,請陛下恩准。」

隋煬帝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蕭瑀蕭國舅、監門裴虔通、梁公蕭鉅、封德彝和虞世基等文武官員則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紛紛反對道:「陛下,不能殺馬啊,不能宰殺戰馬啊,如果勤王戰事不利,宰殺了戰馬,陛下你如何突圍?」

隋煬帝一度有些猶豫,好在寵臣宇文述還算盡職,馬上站出來說道:「陛下,只能宰殺一批戰馬給將士充饑了,如果將士們都餓垮了,沒有士兵保護你突圍,就算留下再多戰馬也是無用。」

聽到這話,都已經六神無主的隋煬帝這才點了點頭,同意宰殺戰馬給士兵充饑,只可惜隋煬帝並不知道,因為木材都已經被用來製造守城器械,雁門守軍就是連煮馬肉的木柴都嚴重不足,只能是生吃馬肉喝馬血填肚子。然而就在這時,虎賁郎將兼曉果軍統領司馬德戡又急匆匆來到了殿外求見,隋煬帝下旨召見後,司馬德戡上殿也沒客氣,馬上就向隋煬帝奏道:「稟陛下,我軍斥候適才探到一個重要情況,突厥的雲梯車和攻城車並沒有運回營內,直接就停放在了大營門前。」

聽到這消息,不太懂軍事的蕭國舅等文官倒沒什麼,來護兒、裴仁基和宇文述這些靠打仗吃飯的武將卻頓時臉色變了,有些不少戰場經驗的隋煬帝也是臉色大變,驚叫道:「突厥直接把攻城武器放在營前,難道他們明天還要發起進攻?」

來護兒和宇文述等人都不敢吭聲,因為如果換成了他們指揮突厥軍隊,也一定會在明天繼續攻城,不給雁門守軍任何喘息機會。但越是不敢回答,這會正需要安慰的隋煬帝越是情緒崩潰,忍不住又一次放聲大哭道:「難道是天要亡我大隋?難道是天要亡我大隋?這些突厥蠻夷,怎麼連一天都不肯停止攻城?」

文武百官只能是再次好言安慰隋煬帝了,紛紛勸說隋煬帝不要緊張擔心,大隋勤王軍要不了幾天就能趕來增援,只要再咬牙堅持幾天就沒有任何擔心了,惟有蕭國舅嘀咕了一句,「勤王軍隊?忻口距離雁門才兩百來里,詔書都已經送出去了兩天,陳應良陳大帥就算是爬,也該爬到雁門戰場了吧?」

蕭國舅故意把聲音嘀咕得很大,故意嘀咕了讓裴矩、楊智積和樊子蓋等人聽到,裴矩和楊智積都是城府極深,對此倒是只皺了皺眉頭,樊子蓋卻是心直口快的急脾氣,頓時大怒道:「蕭國舅,那你爬過老夫看看,忻口距離雁門城兩百里,中間還有崞縣突厥攔截,兩天時間你爬完這兩百里給老夫看看!」

「樊尚書,你急什麼?」蕭國舅冷笑說道:「兩天時間的不夠,那你覺得陳應良陳大帥需要多少時間?十天,還是半個月?」

樊子蓋語塞,另一邊的來護兒則插口說道:「蕭國舅,我們知道因為你連襟唐國公的關係,你看陳副使不順眼,但你也不要里雞蛋裡挑骨頭好不好?勤王兵馬來自全國各地,彼此互不統屬,互不熟悉,換了是誰突然挑起這個千鈞重擔,千頭萬緒怎麼都得手忙腳亂一段時間,突厥偏師又在崞縣攔道,不擊破突厥偏師怎麼北上?行軍打仗不是兒戲,更不是你挾私報復的借口!」

來護兒能在隋煬帝親征高句麗時獨自統帥水路偏師,蕭國舅當然不敢和這樣的超級重臣當面頂撞,想要閉嘴卻又不甘心,索性又嘀咕道:「那就只能等了,希望我們能堅持到陳大帥來援那天。」

來護兒也有些啞口無言,只能是在心裡嘆道:「陳應良,快些,盡量快些,我們真的撐不住了。」

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的隋煬帝哄回了房間和蕭皇后睡覺,文武百官逐漸散去,來護兒和司馬德戡等隋軍大將也重新回到了城牆上,連火把都已經逐漸稀缺的城牆上傷兵滿地,呻吟聲不絕於耳,城外遠處的突厥營地卻是火光通明,隱約還能聽到突厥士兵古怪難聽的草原歌聲,對比如此鮮明,來護兒和司馬德戡等守城將領除了無可奈何的搖頭嘆氣之外,也只能是趕緊撫慰士卒,準備迎接第二天的攻城大戰。

是夜,剛經過暴雨洗刷的天空再一次群星閃耀,月明如晝,昭示著次日幾乎再無下雨希望,來護兒和樊子蓋等朝廷忠臣憂心忡忡,愁眉不展,蕭國舅和虞世基等等精乖臣子則抓緊時間暗寫效忠表文,只待雁門城破,就馬上投入始畢可汗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繼續去享受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天色才剛微明,備受煎熬的來護兒和司馬德戡等將就已經趕緊起身,組織守城將士準備守城武器,抓緊時間生吃馬肉補充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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