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雪中送炭

隋煬帝覺得自己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倒霉的皇帝了,從小就命苦,生下來頭上就有哥楊勇擋道,好不容易扳倒了這個廢物哥哥當上太子,卻因為管不住下半身的某個部位,差點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坎坷命運讓人神傷——至少隋煬帝自己覺得神傷。

好不容易當上了皇帝後,命更苦,辛辛苦苦的開運河、創科舉、建新都、征安南收台灣、親征吐谷渾開疆拓土又打通絲綢之路、三征高句麗消弭東北隱患,樁樁件件那一樣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可治下的老百姓卻偏偏不明白這些事的重要性,偏偏要高唱著什麼《無向遼東浪死歌》舉旗造反,扯自己的後腿掣自己的肘,一點都不理解自己為國為民的苦心。

這些還不算,更命苦的還在後面,隋煬帝就是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北巡一下長城檢查一下邊防,一向交好的東突厥可汗始畢、還是自己的堂妹夫始畢,怎麼就會帶著他的全部家當二十幾萬突厥鐵騎來找自己的麻煩,還在突厥內部公開揚言要自己的命,如果不是堂妹義成公主顧著娘家,偷偷派人提前報警,自己早就已經把命丟在雁門關外了。

即便是這樣,當時的情景也是千鈞一髮,二十幾萬突厥鐵騎鋪天蓋地的湧來,最危險時突厥的弓箭都已經射到了隋煬帝的面前,把青年時帶兵打過不少仗的隋煬帝都嚇得是魂飛魄散,一度抱著小兒子楊杲失聲痛哭,如果不是隨行護衛的將士死戰殿後,隋煬帝也許都沒機會逃回雁門城閉門死守。

可即便逃進了雁門城,似乎也只是死刑緩期執行而已,二十幾萬突厥把雁門城包圍得水泄不通,城中守軍只有一萬七千人,守城武器奇缺,只能是拆除民房取木鐵趕造守城器械;糧草只夠支持二十天,不得不把糧草集中起來統一發放,為了節約糧食削減百姓的口糧,做好宰殺御林軍戰馬充饑的準備;為了鼓舞士氣,隋煬帝不得不親臨城頭檢閱守城軍隊,許下重賞鼓舞士氣,也不得不違心的接受小舅子蕭瑀的建議,下旨赦免高句麗國王高元的不肯朝賀之罪,不再發起第四次高句麗之戰。

再怎麼的負隅頑抗,光靠雁門城裡現有的力量也無法抵達二十幾萬突厥的圍攻,為了徵調南面的軍隊來援,隋煬帝除了派出死士冒死突圍求援外,再有就是把詔書綁在木頭上,放在滹沱河裡順河漂下,期盼能夠有人發現,交給官府明發天下,召集天下兵馬北上勤王。

死士派出去了,在突圍過程中死傷慘重,有沒有人能夠成功突圍不知道,浮木也放出去了,有沒有被軍民百姓也無法知道,突厥攻城猛烈,連日不休,守城將士死傷慘重,守軍和糧食一天比一天少,援軍卻還是連一點影子都還看不到,隋煬帝也一天比一天的恐懼與傷心,不敢想像雁門城破之後,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是被突厥抓到沙漠上去吃風喝沙,受盡屈辱?還是被亂刀砍死,凌遲分屍?

度日如年之下,又是一天在攻防激戰中過去,算算日子已經是被包圍的第二十六天,援軍卻還是不見半點影子,糧草卻已經接近告罄,入夜的時候,飽受心理煎熬之下,種種委屈一瞬間湧上心頭,讓隋煬帝忍不住又在隨駕百官面前失聲痛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哭喊道:「援軍為什麼還沒有來?朕的援軍為什麼還沒有來?是朕的詔書沒能送出去,還是朕的臣子都不認朕這個皇帝了?為什麼還沒援軍的消息,為什麼還沒援軍的消息?」

面對失態痛哭的隋煬帝,隨駕百官除了柔聲安慰之外,再無任何辦法,喪盡天良陳喪良的死對頭蕭瑀蕭國舅最會說話,安慰道:「陛下請放心,且不是勤王詔書一定能夠送出去,就算有所閃失,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三晉之北的官府軍隊也該探得消息了。陛下你的親戚,河東山西慰撫大使唐國公李淵,還正好就駐紮在太原城內,與雁門關近在咫尺,收到消息後,他的麾下隊伍一定會立即趕來雁門勤王,陛下只管安心等待佳音即可。」

「蕭國舅言之有理。」右相蘇威也說道:「唐國公素來忠勇,治所又與雁門城最近,收到消息後,一定會盡提麾下兵馬北上勤王,只要他的軍隊到了,就算一時半會解不了圍,也能迫使突厥分兵抵擋,使陛下鸞駕面臨的壓力大減,為陛下爭取到更多援軍抵達雁門戰場的時間。」

蕭瑀和蘇威開了這個口,包括陳應良的靠山裴矩和裴蘊也是紛紛附和,都覺得李淵一定能第一個抵達雁門戰場勤王——因為李淵的距離確實最近,按理來說肯定是他最先來增援。好說歹說之下,隋煬帝才停止哭泣,抹著眼淚抽泣道:「希望李愛卿能以朕的安危為重,儘快出兵北上來援,替朕分擔一下壓力。朕也不指望他能殺退突厥,只要他能儘快趕到,替朕、也替朕的守城將士分擔一下壓力。」

「陛下放心,唐國公忠心赤膽,日月可鑒,定能迅速前來,勤王救駕。」蕭瑀、蘇威和許多的文武官員都是這麼說,這才終於讓隋煬帝停止了抽泣。

夜色漸深,隋煬帝回到雁門城裡唯一沒被拆去房梁房門的房屋休息去了,隨駕文武也紛紛散去,各回住地露宿休息,陳應良的老伯樂樊子蓋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地露宿,卻在拆去了房頂的房間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看著星空發獃,好不容易勉強入睡,卻又馬上驚醒,最後到了四更左右後,年過七旬的樊子蓋乾脆披衣起身,領了兩個親兵登上城牆,巡視城防情況。

空氣中瀰漫著屍臭的味道,遍布箭痕石傷的城牆上滿目創痍,無數的士兵和衣枕戈露宿在城牆頂上,疲憊不堪的鼾聲此起彼伏,負傷的士兵在人群中有氣無力的呻吟,守軍哨隊打著火把在城牆上來往巡邏,很少發出響動,士氣明顯可以看出不夠振作。見此情景,樊子蓋除了心疼之外,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個自己親手提拔的年輕小輩,忍不住嘆道:「要是那小傢伙也在就好了,有他在,起碼可以想辦法鼓舞一下士氣……」

「樊尚書,你在說誰?」身後傳來了來護兒的聲音,樊子蓋回頭看去時,卻見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領著幾個親兵,不知何時也來到城牆上巡城,還已經到了自己的身後近處。

「沒說誰,就是感嘆一下。」性格務實的樊子蓋不喜歡說不可能實現的話,直接搖頭,又向來護兒低聲問道:「怎麼樣?白天的傷亡情況如何?」

「陣亡了五百多名將士,比昨天多了近百人。」來護兒低聲回答,又道:「受傷的也比昨天多了兩百多人,口糧逐漸不足,傷兵越來越多,守城物資越來越少,突厥如果再這麼猛攻下去,傷亡數字只會越來越大。」

打過東都保衛戰的樊子蓋臉色有些陰鬱,半晌才低聲說道:「這話千萬別對陛下說,他已經快崩潰了,再聽到這樣的話,真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來護兒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說道:「我當然不會說,晚上朝會的時候,在陛下面前,我有句話也沒敢說。」

「什麼話?」樊子蓋低聲問。

「唐國公短時間內很難給我們分擔壓力。」來護兒低聲說道:「突厥沒有徹底合圍雁門城前,我麾下的斥候曾經走滹沱河對岸的小道抵達崞縣,探得了那裡的敵情,突厥分兵大約五萬左右包圍了崞縣,所以唐國公就算及時來援,也必須先幹掉崞縣的五萬突厥才能繼續北上雁門關,期間還不能排除突厥分兵增援崞縣的可能。而至今為止,我軍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突厥分兵西進動作,足以說明唐國公和其他勤王隊伍還沒有威脅到崞縣突厥軍隊,突厥軍隊用不著南下增援,我們在短時間內也無法獲得來自唐國公的援救。」

樊子蓋的臉色更是陰鬱,又過了許久才點頭說道:「你沒說這話做對了,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別讓第三個人知道,會動搖軍心,渙散士氣。」

來護兒點頭,又輕嘆了一聲,剛想結束與樊子蓋的談話,眼睛卻突然一亮,因為來護兒突然看到——滹沱河上游那邊,忽然有許多的火把閃動,火光還十分的繚亂,明顯出了事,來護兒不敢怠慢,趕緊提醒樊子蓋也去注意那個方向,樊子蓋看到也知道情況不對,忙與來護兒趕緊來到雁門城的東南角,居高臨下的觀察敵情。

突厥軍隊那邊確實出了事,很多的突厥士兵打著火把沿河而下,大呼小叫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同時還有突厥士兵對著河中放箭,看到這點,戰場老麻雀來護兒馬上就猜到了大概原因,驚道:「河裡有人,河裡有人,還很可能是我們的人!快,準備火把和繩索,我們的人要從河裡來了。」

被來護兒言中,當隋軍士兵七手八腳的準備好了火把與繩索後,滹沱河裡果然先後爬出了三個濕淋淋的男子,以爬行的姿態躲避突厥羽箭,飛快爬向有著滹沱河的雁門城南門,見此情景,樊子蓋和來護兒都是激動難當,知道定是勤王援軍的喜訊,然後性如烈火的樊子蓋乾脆探出了頭去,大吼問道:「你們那裡來的?」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樊子蓋的高大身軀和雪白鬚髮,也讓城下的來人一下子認出了樊子蓋,帶著哭腔的聲音也在城下響起,「太好了!是樊留守!是樊留守!樊留守,快放繩子,我是錢向民,我是錢向民啊,你見過我的!」

「錢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