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胡人就有一點好

淮水這一戰,被隋煬帝處死的老將魚俱羅可以瞑目了,被無辜貶為平民的老將吐萬緒也可以吐出一口惡氣了,彷彿是他們當初平定劉元進叛亂的翻版,這一次仗是王世充打,力是王世充出,人也是王世充死,最後戰功卻被陳應良獨吞,末了王世充還又搭上一些利息,魚俱羅和吐萬緒再不滿意就是苛責了。

魚俱羅瞑目,吐萬緒解恨,王世充一家卻在咆哮怒吼,恨不得把厚顏無恥的陳應良凌遲活埋,帶著援軍好不容易趕到戰場的王世偉更是怒不可遏,直接就要帶著隊伍去漣水找陳應良算帳。還好,王世充還算有些理智,及時制止道:「別發瘋!陳應良是朝廷命官,官職還在我之上,你帶著軍隊去找他火併,他馬上就能給你安一個謀反的罪名,到時候再想後悔就晚了!」

「那就這樣算了?」王世偉紅著眼睛大吼,「這場仗,我們的傷亡差不多有一萬人,好不容易耗光亂賊的主力,結果便宜全讓那個陳小賊佔了?我們還連聲都不能吭一聲?」

「這筆帳,我們當然要和陳應良小賊算,但不是現在。」王世充搖頭說道:「現在陳應良小賊對我們還有用,我們也還得有求於他,所以現在絕對不能和他翻臉。」

「我們還要求他什麼?」王世惲和王世偉等王家成員都是一楞。

「求他和我聯名上表報捷。」王世充解釋道:「我們北渡淮河的基本目的,是趕緊打一場仗立一次功,讓皇帝和朝廷知道我們江都軍的重要性,以免軍隊閑置太久被皇帝下旨裁撤,但我們這一仗卻只是和亂賊聯軍打了一個平手,不僅沒能殲滅亂賊,還死傷近萬,皇帝一旦得知此事,難保不會認為我們江都軍太過無能,生出裁撤心思……」

「但亂賊的精兵是我們消滅的啊。」王世惲趕緊打斷說道:「一萬精兵比十萬輔兵都重要,我們只要讓皇帝知道這點,還怕什麼裁撤?」

「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行不?」話被打斷的王世充有些不滿,沒好氣的說道:「按你這麼說,那麼剿滅劉元進的功勞就應該是魚俱羅和吐萬緒的,根本和我們無關。皇帝在奏章上只能看到官兵傷亡數、斬首數和俘虜數,看不到那些是精銳那些是雜兵!就算皇帝突然在乎誰殺的是精銳,到時候陳應良如果也一口咬定他消滅的是精兵,我們斗得過他不?不要忘了,他的後台是聞喜裴氏,裴矩和裴蘊那兩隻笑面虎是不會幫著我們和他們的黨羽搶功勞的!」

喝退了沒腦子的四哥,王世充又說道:「所以惟今之計,我們只能是和陳應良小賊聯手上奏報捷,把斬獲數字平分,這樣皇帝才會覺得滿意,才會認為應該留下我們江都軍隊,不然的話,皇帝一旦下旨裁撤,我們就完了,明白不?!」

王家眾人點頭,這才明白王世充的真正意圖,但王仁則還是有些擔心,問道:「叔父,如果陳應良那個小賊不肯和我們聯名報捷怎麼辦?以這個小賊的心狠手辣臉皮厚,未必就會答應和我們分功啊?」

王世充面無表情,片刻才說道:「只能犧牲些金銀珠寶了,玄應,你馬上帶一筆厚禮去漣水,借口答謝陳應良小賊的救援之恩,再請他到我們大營里來一趟,就說我想見見他,與他共敘兄弟之誼。」

王玄應拱手答應,王世惲卻罵了一句髒話,怒道:「他娘的!便宜讓那個小賊占足了,末了咱們還得給他送禮,這叫什麼事啊?!」王家眾人紛紛點頭,也全都是忿忿不平。

於是乎,在吃夠了大虧後,為了保住命根子嫡系軍隊,以王世充為首的老王家還得忍氣吞聲的給陳應良送上厚禮,懇請陳應良大駕光臨。結果王玄應把禮物送到陳應良面前後,陳應良還真被嚇了一跳,差點以為王世充是大怒之下想設鴻門宴把自己幹掉,仔細一想王世充應該還沒這個膽子後,在這次大戰里佔了無數便宜的陳應良左思右想,終於還是給了王世充一個面子,帶著牛進達和一隊親兵西進來到王世充大營,與事實上的老丈人王世充見面。

也是到了王世充的大營,陳應良等人才真正明白王世充與亂賊主力的決戰究竟有多麼慘烈,戰事都已經結束四天了,期間還下了一場秋雨,但空氣中仍然還瀰漫著濃厚的血腥味道,被土填平的護營壕溝也隨處可見沒有掩埋完全的殘骸屍體,護營土壘上更到處都是暗紅血跡與槍孔箭孔,布滿密密麻麻的刀痕,列隊迎接的江都軍將士也是大半帶傷,不少士兵臉上身上都還裹著帶血的紗布,到處都是激戰過後留下的痕迹。

與此同時,陳應良也終於見到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王世充,四十齣頭的年紀,金髮碧眼皺紋不多,神情和藹,臉上還帶著無比親切的笑容,見面後行了拜見上官禮,然後馬上就一把握住了陳應良的雙手,親切說道:「賢弟,我們終於見面了,真是沒有想到啊,賢弟你這麼年輕就已經名震天下,將來必定是前途無量啊,愚兄以後可就要靠你了。」

「兄長客氣了。」陳應良趕緊謙虛,道:「兄長這次主動來援,小弟至今還沒有當面道謝,今天借著這個機會,還請兄長接受小弟代表十二郡軍民百姓的感謝。」

王世充很爽朗的哈哈大笑,連說自己的行為是理所當然,不必言謝。旁邊滿肚子窩火的王世惲卻是忍無可忍,指著滿目瘡痍的自軍大營說道:「陳副使,謝就不必了,只要你知道我們的辛苦和犧牲就行了,副使請看看,我們的大營現在都什麼模樣了?也是屍體都已經搬走了,如果那些屍體還在,陳副使恐怕還沒有見過那麼多屍體堆在一起吧?」

「見過,還見過更多的。」陳應良不動聲色的答道:「當初我帶著五千殘兵敗將和楊玄感的五萬賊軍決戰時,把楊玄感的賊軍殺得屍體在路上鋪起一人多高,在崤函道里連綿好幾里,血多到可以淹沒膝蓋。」

聽到陳應良的這個回答,王世惲不由萬分錯愕,根本找不到什麼話來回答陳應良,王世充則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上臭嘴,別在吃過見過的陳應良面前顯擺。然後呵呵笑道:「賢弟功勛累累,殺敵無數,這樣的小場面當然是難入法眼了。呵呵,營外風大,賢弟快大營里請,然後愚兄再給你介紹我的家人。」

一路有說有笑的隨著王世充進到遍地都是傷兵的大營,江都軍早已經在中軍大帳里擺下了酒席,各分主次落座後,王世充還真給陳應良介紹了在場眾人,同時又讓自家的一乾子侄給遠房叔父陳應良行晚輩禮,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陳應良才發現江都軍基本上可以說是王家軍,主要將領基本上都是王世充的兄弟子侄,只有幾個外姓將領還級別都比較低,這個發現也讓陳應良打消了設法吞併王世充隊伍的念頭——根本沒這個可能。

與此同時,陳應良也理所當然的又一次與心愛侄女王雪姬見了面,可惜王雪姬這個不孝侄女在勾引了遠房叔父紅杏出牆後,卻吃干抹盡不認帳,對陳應良沒有半點好臉色,象徵性的行了一個禮就站到了旁邊,板著臉一聲不吭,神情還有一些憔悴,似乎還在不滿陳應良的粗暴野蠻,不懂憐香惜玉。見了心愛侄女這副憔悴模樣,陳喪良再是喪盡天良也難免有些愧疚,暗暗發誓如果再有下次,自己一定要對晚輩溫柔一些。

換陳應良給眾人介紹了牛進達後,酒席正式開始,陳應良與王世充都是城府極深又奸詐過人,彼此之間雖然互相憎惡,場面話卻一個比一個說得精彩漂亮,表面看上去言談極歡,親熱得就好象是親兄弟一樣。同時也是到了酒至半酣時,王世充才逐漸把話轉入正題,微笑說道:「賢弟,這次你我聯手征討亂賊已然成功,還斬獲極多,也該到上表朝廷向皇帝報捷的時候了,不知賢弟覺得我們是該分別上表報捷的好,還是應該聯名上奏的好?」

「兄長覺得應該如何上奏?」陳應良微笑著反問道。

「你我兄弟,親如手足,還用分什麼彼此你我?」王世充很是豪爽的說道:「依愚兄之見,我們現在就書寫奏章,聯名報捷!賢弟,你意下如何?」

「原來是這樣。」陳應良恍然大悟,馬上就明白了王世充是想和自己平分功勞,也立即有些猶豫遲疑。

陳應良猶豫是有原因的,如果換成了別人提出平分功勞,在這次大戰里占足了便宜的陳應良很可能就是眼皮都不眨的就答應了,但王世充提出這個要求,陳應良就必須得仔細掂量一下後果了。因為陳應良很清楚,王世充是一條蛇,還是一條長著劇毒牙齒的毒蛇,自己這一次本來就已經在暗地裡和他結下了大仇,如果再幫他保住了嫡系軍隊,將來說不定那天就會被他反噬一口,一擊致命。

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仔細一想後,陳應良卻又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答應,因為王世充這一次吃的虧確實太大,自己占的便宜也太多,如果再拒絕平分功勞,將嚴重損害自己的良好名聲和信譽,不利於將來與其他友軍合作聯手。同時自己就算拒絕了王世充的請求,也未必就能確保讓王世充的嫡系軍隊被裁撤,自己監管的四個郡又有兩個郡和他接壤,別到時候王世充的嫡系沒被裁撤,自己又把他得罪到了死,那下次就不好再見面了。

「算了,看在乖侄女的份上,做個順水人情吧。做人留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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