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木蘭與樊虎率領的三千隋軍依令在初更出營,借著暮色掩護潛往孟海城的東北角與西北角埋伏,曾經兵強馬壯的張須陀主力大營中也只剩下了唐萬徹與張知止等幾名二流將領,還有大量的傷兵與看守糧草輜重的輔兵隊伍。
張須陀不是沒有察覺到自己中軍大營過於空虛這一危險,但是沒關係,賊軍隊伍已經堵死了狹窄漫長的南門甬道,且不說隋軍斥候至今沒有發現敵人有疏通甬道的動作,就算賊軍隊伍臨時緊急疏通甬道,也不是個把時辰可以辦到,有這時間,木蘭與樊虎這兩支精銳早就已經撤回南門迎戰了,更何況還有鄰近的譙郡與梁郡這兩支友軍可以隨時出兵補漏,所以在正常情況下,張須陀大營即便再空虛一些,也可以說是穩如泰山。
鑒於此情,張須陀目前唯一擔心的,也就是能否在北門戰場上幹掉孟海公夫妻等賊軍將領了。不過還好,目前一切的情況都十分正常,斥候報告,孟海城的南門這邊看似燈火通明,實際上卻動靜不大;北門那邊看似風平浪靜,但經驗豐富的齊郡斥候卻通過用竹筒伏地聽聲的手段發現,正有大量的兵力正在北門城內集結,張須陀目前唯一要做的,那就是耐心等待賊軍打開城門,向北突圍,然後再靜侯秦瓊、羅士信等得力猛將大破賊軍的喜訊佳音。
張須陀在隋軍營中安心等待,孟海公夫妻卻是在孟海城裡坐卧不安,因為他們夫妻馬上就要拿他們命根子軍隊做一場非生即死的賭博,賭贏了就能保住城池地盤,輸了的話就算能夠逃得活命,他們的軍隊、城池、地盤與好不容易積累的錢糧也得輸個精光。所以,雖然賊軍隊伍的戰術計畫進行得一切順利,只等依計行事,但孟海公夫妻還是緊張得手心出汗,忐忑不寧。
突圍命令是早就已經下達了的,孟海城裡的賊軍隊伍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緊張無比,心中既是害怕又是期待,整座城裡也都陷入了緊張氣氛之中,只有李密一個人還在保持冷靜與鎮定,還在最後時刻登上城牆,眺望西面老對手陳應良的譙郡大營。因為李密有絕對自信能夠瞞過張須陀的眼睛,成功獲得最終勝利,而惟一需要擔心的變數,也就是陳應良這個宿命的對手了。
遠遠看去,譙郡大營的燈火不多,似乎一如往常的平靜,但是否真的和表面上一樣平靜,還是在平靜的背後醞釀著殺機,李密猜不出來,李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禱老對手沒有猜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了。與此同時,李密心中還有一絲遺憾,暗道:「陳小賊,為什麼我們每一次交手,都是在強弱分明、懸殊巨大的情況下進行?上天為什麼就不給我們一次堂堂正正交手的機會?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我敢保證,那一戰一定將會是驚天地泣鬼神,精彩得無法描述,我很希望能有那樣的機會。」
這時,傳令兵來到了李密面前,說是孟海公夫妻有請,李密點頭答應,又遠遠的看了譙郡大營一眼,這才下到城內,來到孟海城的東南角。而在這裡,原本堅實的夯土城牆,已經被挖出了一個高一丈、寬兩丈的牆洞!見李密到來,已經穿上了盔甲的馬賽飛立即說道:「法主,距離外牆只剩下半尺了,如果需要,一柱香時間內,我們就能開出這道新城門!」
不去疏通目標明顯的城門甬道,在遠離譙郡大營的西南角新開一道城門,這樣的妙計當然是來自李密的安排,為了不被外面的官軍察覺,賊軍士兵用小刀小鏟足足挖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現在即將大功告成,李密心裡難免是無比得意,暗道:「張須陀,陳小賊,你們絕對是做夢也想不到吧,我放著現成的城門不用,用妙計另開一道城門發起奇襲!這樣瞞天過海的妙計,恐怕孫臏吳起也不過如此了。」
「賢侄婿,馬上就要二更了。」孟海公的聲音里明顯有些緊張,問道:「是否按原訂計畫行事?」
「錄事,我們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李密平靜的回答道:「飲水已經分光了,城牆也已經掏空了,現在回頭,只會是死路一條。想活命,想要保住你的孟海城,我們只能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路。」
孟海公臉上的肥肉抽搐了幾下,這才咬牙說道:「傳令孟啖鬼、蔣善合,依計行事!」
孟海公的命令迅速送到了正在北城侯命的賊軍大將孟啖鬼與蔣善合面前,緊張不安的孟啖鬼和蔣善合都只是點頭沒有說話,也就在這時候,城內終於響起了二更亥時的梆子聲,孟啖鬼與蔣善合對視了一眼,各自說了一聲珍重,然後負責擔任先鋒的孟啖鬼把手一揮下令,緊閉多時的城門立即緩緩開啟,高聳的弔橋也緩緩放下,無聲無息的靠上了護城壕對岸。
突圍行動正式開始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大量的老弱婦孺,在賊軍士兵的威逼下,傍晚時才每人分到一勺飲水的婦孺老弱,借著月光星光列隊出城,過壕後向左右散開,等待命令四散逃命。緊隨其後的是孟啖鬼率領的賊軍隊伍,孟啖鬼的隊伍中還牽著一百頭精選出來的壯牛,牛角上綁有尖刀,牛尾上綁有灌油的蘆葦束,牛身上還蓋有生牛皮——這同樣是李密的安排布置。
大量的人流出城,這一點當然無法瞞過嚴密監視著城門動靜的隋軍斥候眼睛,然而被李密料中的是,為了確保一舉結束孟海城之戰,早有準備的隋軍隊伍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選擇了繼續偃旗息鼓,佯做不查。結果這麼一來,隋軍隊伍不僅給了敵人出城集結的時間,也給了敵人順利布置火牛陣的時間。
孟啖鬼的隊伍順利出城了,蔣善合率領的後軍也逐漸出城,到北門外的曠野中集結,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原本一片漆黑的北面隋軍大營處,才突然是火光四起,火把繚亂,戰鼓齊擂,殺聲大作,數以千計的隋軍精銳打著火把吶喊殺來。
見此情景,早就已經心慌意亂的賊軍家眷老弱當然是四散逃命,孟啖鬼率領的前軍卻屹然不動,軍中不斷低聲傳令,鼓舞士氣,「穩住!不要怕!我們贏定了!」
直到隋軍隊伍越過了自己架設挖掘的壕溝柵欄,孟啖鬼才下令點燃牛尾,同時鞭抽牛臀催牛前進,百牛吃疼,紛紛發足前進,又發現尾巴起火更是驚慌,迅速由前進變成衝鋒。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賊軍隊伍中才是戰鼓齊擂,已經無路可退的賊軍士兵高聲吶喊,舉著刀槍衝鋒而上,孟啖鬼還在軍中不斷大吼,「弟兄們!殺!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血路找水喝!」
賊軍隊伍突然使出的火牛陣很是殺了隋軍隊伍一個措手不及,齊郡隋軍再是精銳,陡然間看到大量的牛群向自己衝來,難免也有一些心驚膽戰,手忙腳亂,驚叫躲閃間不僅士氣受挫,隊形也為之大亂,秦瓊和羅士信大驚下雖然也下令放箭,但是牛的生命力本就比人強,牛身上又捆了生牛皮更能防箭防刀,所以隋軍士兵射出的弓箭幾乎毫無作用,相反還讓許多中箭的耕牛更加發狂,橫衝直撞得更加猛烈,不少倒霉的隋軍士兵還無比倒霉的直接被牛撞倒,活生生的踩死。
乘著隋軍隊伍被火牛陣沖亂的機會,賊軍隊伍也已經衝到了面前,與隋軍展開近身血戰,隋軍將士雖然精銳,但隊形已亂,士氣也受到影響,賊軍隊伍則是因為火牛陣的得手而士氣大振,又在數量方面佔據下風,所以在一定時間內,野戰中根本不是齊郡隋軍對手的賊軍隊伍竟然破天荒的佔據了上風,把措手不及的秦瓊羅士信隊伍殺得節節後退,一度看到了成功突圍的希望。
發現情況不妙,埋伏在城北兩翼的木蘭與樊虎只能是提前出手了,趕緊催軍殺向賊軍兩翼,可惜這一點不僅早在李密的預料之中,更是李密最期待出現的情況,賊軍殿後的蔣善合立即分兵迎擊,緊緊纏住了木蘭與樊虎的隊伍。
兵力方面,人多勢眾的賊軍隊伍仍然佔據上風,數量超過一萬五千的賊軍隊伍,暫時敵住了數量只有八千多人的齊郡隋軍,而隋軍隊伍雖然在數量上處於下風,也被火牛陣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但精銳程度卻畢竟遠在敵人之上,所以即便是暫時處於下風,秦瓊、羅士信與賀延玉等隋軍將領仍然充滿了絕對自信,相信只要給自己一點時間,就一定能穩住陣腳,重新發起反擊,輕鬆消滅對面的烏合之眾!
可惜,李密需要的,也正好是這一段時間!
剛聽到北門城外傳來的喊殺聲時,心急如焚的孟海公夫妻曾經問過李密是否可以動手,李密卻始終保持冷靜,要求孟海公夫妻稍安勿躁,繼續耐心等待。直到城上瞭望手報告說,孟海城北門的左右兩角發現隋軍伏兵,李密才點了點頭,微笑對孟海公夫妻說道:「錄事,嬸娘,可以動手了。」
早已守在牆洞里的賊軍士兵立即揮鋤挖掘,只剩半尺厚的夯土層也立即應聲而破,出現了第一個連通城內城外的小洞,孟海公則轉向了身後列隊以待的賊軍隊伍——這也是李密真正的殺手鐧,數量雖然不多,只有區區一千人,但全都是孟海公夫妻從一萬多賊軍隊伍精挑細選出來精銳死士,每一個人都是身強力壯,也每一個人手上都沾著人命!
「弟兄們,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官軍的主力已經集中到北城了,我們的機會來了!」孟海公惡狠狠的說道:「出城後,直奔張須陀大營!目標,張須陀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