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盲人摸瞎馬(下)

徐敏廉派出幕僚招撫陳應傷和陳應絕兄弟,勸說他們率軍到譙郡投降,背後當然是譙郡太上太守陳應良的布置安排,其用意也不是真為了招降這股起義軍,也從沒指望過能夠招降成功,真正的目的其實有兩個,一是通過王友方這個死間之口,散播譙郡軍隊主力已經向彭城開拔的消息,讓陳家兄弟掉以輕心,二是乘機偵察陳家兄弟的動向,確認他們的所在位置,然後嘛,咱們的陳小正太也就有了偷襲突襲的機會了?

如意算盤雖然打得啪啪響,結果卻讓徐敏廉和陳應良驚掉了眼鏡,原本當做死間使用的王友方安然無恙的回到了譙郡,不僅沒給徐敏廉乘機賴掉他薪水俸祿的機會,還帶回來了陳家兄弟和劉智遠答應接受招降的消息,以及劉智遠給徐敏廉的親筆書信。驚奇之下,已經悄悄來到了譙縣的陳應良顧不得隱藏形跡,親自接見了原本就沒指望能夠回來的王友方,當面向他了解出使經過,結果這也自然讓王友方大吃了一驚,趕緊詢問陳應良到底是從那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的。

陳應良自然用不著回答王友方的問題,只是催促王友方趕緊介紹出使經過,王友方則如實回答,說自己帶著兩個從人到了淮陽郡後,差不多用了兩天時間才找到了流竄途中的陳家兄弟和劉智遠,而向陳家兄弟和劉智遠呈上了徐敏廉的招降信後,陳家兄弟直到當天晚上才給出了答覆,說是答應接受徐敏廉的招降,讓王友方回來報信,陳家兄弟則率領著軍隊東進到譙郡與淮陽郡接壤的鄭家集,等待徐敏廉的答覆和安排。

當然,陳家兄弟答應投降也不是沒有條件,好在條件也不苛刻,僅僅只是要求徐敏廉召集譙郡官員、名流、百姓代表和義軍代表為證,當眾在譙郡名庵華祖庵的華佗神像焚香立誓,發誓絕不殺害投降義軍將士的任何一人,然後陳家兄弟就放下武器向徐敏廉投降,並且無條件接受徐敏廉的一切整編與調遣。

聽了王友方的報告,陳應良又仔細看了王友方帶回來的書信,發現在淮陽郡新崛起的幾個大賊頭言語質樸,態度頗為真誠,說明他們揭竿而起是因為氣憤淮陽官差欺凌民夫,草菅人命,衝動之下這才殺死官差落草為寇,同時他們也十分欽佩徐敏廉的愛護百姓,施政仁善,又懼怕譙郡的官軍驍勇,戰無不勝,這才始終沒敢騷擾譙郡那怕一寸土地,也情願接受徐敏廉的招降,給人品和德行都相當不錯的徐敏廉當牛做馬。

反覆看了幾遍劉智遠這道語氣誠懇的書信,陳應良不由皺起了眉頭,臉現猶豫之色,旁邊的徐敏廉則是興奮說道:「陳通守,你這兩個同宗兄弟和劉智遠,應該是真心想要投降。你可能不知道,譙縣的這座華祖庵乃是曹操當年悔恨誤殺華佗,為紀念華佗先聖而建,我家世代為官,也世代行醫,陳家兄弟和劉智遠可能就是因為知道這點,這才要我在華佗神像面前立誓,因為我如果這麼做了,就絕對沒有食言反悔的可能。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他們是真的動了心。」

「是啊,他們應該是真心歸降。」剛出使回來的王友方也說道:「陳通守,小的還忘記了見事,陳應傷和陳應絕那對兄弟倆還親口承認,說他們的祖籍也是在河南宜陽,你的曾祖父陳欣公起兵反魏時,他們的曾祖父還差點同去參與,和你不僅是同宗,說不定還有可能沾親。他們答應歸降,也是因為他們想和你認親,到你麾下效力。」

陳應良還是皺著眉頭不吭聲,徐敏廉有些疑惑,便問道:「怎麼?陳通守,難道你懷疑他們是在詐降?」

「詐降的可能倒不大,就憑這群烏合之眾,就算詐降也玩不出什麼大花樣。」陳應良和李密一樣的犯了輕敵錯誤,自信對方不可能是自己對手,搖頭過後,陳應良皺眉說道:「我現在考慮的是,是按原計畫行事?還是真的接受他們的招降?」

「原來如此。」徐敏廉恍然,然後又大度的說道:「陳通守,老夫認為應該招降過來,這群亂賊很懂事,在譙郡邊緣流竄了一個多月,始終沒敢越雷池一步,對我們譙郡充滿敬畏,把他們招降過來,賞他們一條活命,可以在譙郡的周邊亂賊隊伍中樹立一個榜樣,那就是只要別招惹我們譙郡,就有希望活命,但如果敢惹到我們譙郡,就是死路一條!」

覺得徐敏廉的話言之有理,原本拿這股亂賊打一個越境作戰開門紅的陳應良也有些動搖,再細一盤算,陳應良便微笑說道:「太守,如果你真打算招降這股亂賊,那我倒是可以不反對,但你可要做好準備,三千多降兵的吃喝拉撒,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徐敏廉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後咬牙說道:「沒事,我還受得了,把青壯的收編入伍,老弱的分給他們田地,反正最近逃亡的勞役民夫相當不少,正好可以讓他們去耕種那些已經拋荒的田地,熬到秋天就可以輕鬆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招降吧。」陳應良點頭,又道:「收編上七八個團,和我們原來的鄉兵混合編製,讓他們屯駐在譙縣和城父一帶,防範汝陰的亂賊北上,我出郡討賊時,也可以放心一些。」

陳應良也點頭同意了招降,徐敏廉再不遲疑,馬上派人召來譙郡副都尉吳缺與譙縣縣令宋連緒,商議招降大事,初見面時,同樣不知道陳應良就在譙縣的吳缺與宋連緒也嚇了一大跳,趕緊問起陳應良的來意,陳應良也終於坦然相告,說明自己是暗中潛來譙縣準備西討淮陽亂賊,然後又嚴厲呵斥了副都尉吳缺的疏忽大意——自己從永城帶來的五個團士兵,早已經化整為零秘密抵達了譙縣城外,身為徐敏廉軍事助手的吳缺竟然至今沒有察覺報告,簡直就是瀆職!

吳缺唯唯諾諾的認罪,心中卻大喊冤枉,心說因為皇帝三征高句麗,天下到處都是流民,同時與淮陽和梁郡接壤的譙縣境內,現在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流民難民,城牆外面乾脆都搭滿了難民窩棚,自己幫著維護治安都已經累得夠戧,怎麼可能全部留心周全?

訓斥了吳缺的失職後,陳應良很快與徐敏廉等人商量了一個招降計畫,決定讓王友方攜帶一些酒肉再次出使陳家兄弟隊伍,告訴他們徐敏廉已經答應條件,讓他們率領隊伍到譙縣城下受降,屆時由吳缺率領譙縣這邊的鄉兵隊伍監視降軍,並允許十名降軍代表入城,讓他們監督徐敏廉在城內華祖庵中立誓不殺降兵,然後再讓降軍解除武裝,安置入營重新整編。

受降計畫基本上就是這樣,徐敏廉又安排了縣令宋連緒立即著手準備酒肉,打算受降後先犒賞一頓這支主動受降的義軍隊伍,安然無恙回來的王友方也答應再次出使敵營,惟有副都尉吳缺有些異議,向陳應良懇求道:「通守,剛才你說,你帶了五個團的軍隊來,能不能安排一些給我,幫我監視亂賊降兵?府兵被調走後,我在譙縣就只有八百來人的鄉勇,到時候又要守城,又要維持治安,還得監視來降亂賊,實在不夠用。」

陳應良本想答應,但話到嘴邊卻改了主意,搖頭說道:「不必了,讓他們在暗中幫著你防範降軍就行了,從他們要求徐太守在華佗神像面前立誓這點來看,他們肯定早就摸清楚了譙縣這邊的情況,叫他們來投降,譙縣卻突然出現了大批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換成誰都會懷疑這是陷阱詭計,萬一把他們嚇跑,我們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雖然覺得陳應良有些太過小心,但官職不夠,誠心想要招降這股變民軍的徐敏廉也開口贊同陳應良,吳缺不敢多言,老實閉嘴。陳應良則又說道:「還有,乾脆我已經來到譙縣的消息也別急著公布出去,你們也知道,我在平叛戰場上算是小有名氣,很多亂賊就是因為忌憚我,一直不敢騷擾譙郡,所以這事也保密算了,免得嚇住那些亂賊。」

眾人一起答應,陳應良則又指住了徐敏廉的幕僚王友方,警告道:「王師爺,尤其是你,千萬別說我已經到了譙縣!別忘了你才告訴他們說,我已經去了彭城郡,如果你突然又說我已經來了,那些賊頭不但會被嚇住,說不定還會一刀把你砍了!」

剛才還在興沖沖的王友方臉色一變,趕緊唱諾答應,把陳應良的指點牢記在心,還點頭哈腰的說道:「通守大人請放心,小人一定不會了說,等把你那兩位同宗請到譙縣,小的再給他們一個驚喜。」

……

就這樣,抱著給『陳家兄弟』一個大驚喜的心思,徐敏廉的幕僚王友方又一次西進來與變民軍隊伍聯繫了,還帶來了徐敏廉安撫變民軍隊伍用的五口肥豬與十壇好酒,而『陳家兄弟』的隊伍也已經順利抵達了譙郡邊緣的鄭家集,距離譙縣都已經不到五十里路,所以王友方一行當天傍晚就碰上了出使對象,把徐敏廉的答覆與禮物送到了改名換姓的李密等人面前。

做為一個奸詐程度絕對不在陳應良之下的卑鄙小人,李密當然也不敢輕信徐敏廉的誠意招降,除了虛情假意的熱情接待王友方一行後,李密自然少不得向王友方打聽徐敏廉的答覆情況,同時李密還十分奸詐的安排一些精幹士兵,假借飲宴的機會,向王友方帶來的差役隨從打聽消息,套取譙縣情況,藉此分析譙縣是否陷阱。

李密的謹慎註定是白費力氣,正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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