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三百零五章 替罪羊是誰?

趙佶說到這兒,狠狠瞪了一眼前任樞密使曾布,雖然這是他皇帝哥哥做下的腌臢事,但現在由他來承受結果,他未免覺得委屈,心中總想找個人替罪。

曾布見到皇帝不悅,連忙搖頭表示否認。但不等曾布回答,趙興已經拱手說:「陛下,廣南五軍都是由廣南槍手組建出來的,至於禁軍員額一千二百人,至今仍未變化。」

趙佶眉毛揚起來了,不悅的說:「你是說,廣南這些軍士都是民間『槍手(待遇)』——也就是說朝廷並沒有花錢養活,全都是由廣南地方負擔他們的費用?」

趙興回答得很乾脆:「正是!」

皇帝搖了搖頭,又問:「除了這三萬軍士,廣南還有多少『槍手』?」

趙興搖頭:「沒有了,在沒有了!臣當初嫌民間『槍手』廢材一個,所以就動用本路兵馬鈐轄的權力,重新整編廣南民間力量,遂編成這妖魔鬼怪、加朱雀,共五軍火槍手……除了這廣南新五軍外,民間再無一刀一槍存在……臣全解散了!」

小皇帝趙佶不自覺的拍拍胸口,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呀!只有三萬多『火槍手』……」

話一出口,小皇帝立刻發現了自己的失言,他趕緊補充:「論說,整個廣州一地有三萬兵馬,也不算多。因為廣東要負責廣西、大理防務,朕還記得廣東有協防福建的責任……除此之外,今後廣東還要管轄海外諸領地,曾卿,原先廣東額定的『槍手』是多少?『廂軍』有多少?」

曾布微微搖頭,這個數據他並不清楚。趙興繼續搶先回答:「官家,廣東十一州,每州額定廂軍三千餘人,合計三萬兩千人。另外,臣累年從河東、陝西、京東、京西各地遷移廂軍,累計達十三萬丁,這些人依舊在軍籍——如此算起來,廣東額定廂軍兵員,該有十七萬人。」

小皇帝被這一數據嚇了一跳,他連忙問:「廣東又有多少丁口?」

這個數據曾布知道,因為兩廣這幾年上交給朝廷的賦稅累進增加,已經佔了大宋財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所以曾布非常關心廣州的戶籍增長,他馬上回答:「官家,趙大人曾前後接收七十萬口屯田人員,這七十萬口屯田人員合計有四十萬戶。此後,也有些人前往廣南投親靠友,也有些海外蕃商在廣州落籍,更有大批海外滯留宋商在廣州落地生根……

按去年的報表,廣東現有丁口凡兩百一十七萬戶,口六百萬餘人……具體數目尚待查詢,陛下要想知道詳細數目,臣這就去調閱相關文檔。」

小皇帝搖搖頭,思索的說:「往年,我端州管家曾傳訊,也說廣東近年戶口增長極快,但又說:確切增長人數實難統計。因這些人驟然而來,驟然而去,川流不息,故此,能有個大概數已經夠了……」

小皇帝說得對,商人流動性很大,今日他們可以在廣州落籍,明天可能載著滿船貨物去了杭州、揚州,甚至去了海外。這樣的一批人,以大宋朝的文案統計效率,能夠把人數精確到萬字頭,已經很罕見了。

「如此說來,廣東一地只有三萬兵馬,也不算多」,小皇帝嘆息說。

趙挺之冷冰冰的補充:「官家,趙大人剛才也說,這數目還沒算上水兵,臣想知道的是,廣東六百萬人口,算上水兵,總共有多少軍隊?五萬?十萬?」

頓了頓,趙挺之又補充說:「廣南偏僻之地,朝廷以前不過駐紮千二禁軍,現在趙大人組織起十萬精兵,相當於每60人養一兵,這些人裝備精良,來五百個就能把京城鬧的天翻地覆,趙大人私練兵士,意圖何為?」

剛才,曾布獨守大殿時,表現出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像模像樣地保護殿中的小皇帝,而趙興孤身進入嘩變的軍營,快刀斬亂麻的解除士兵的武裝,命令他們徒手走出皇宮接受懲處。經此一役,曾布與趙興的形象在小皇帝心中格外高大,小皇帝剛才把話題越岔越遠,甚至主動為趙興尋找理由,這是在為身為兵變責任人的趙興主動開脫,但趙挺之夠陰險,他又把話題繞了回來。

話題這一繞回來,大殿中的大臣們不知道如何接嘴。

目前,曾布現在明顯站在趙興同一條戰線上,韓忠彥也不想得罪大宋實力派軍閥趙興,而小皇帝開脫的意思又很明顯,甚至處處談及趙興與自己的私信聯繫。當前的蔣之奇嘴裡發苦,他才就任樞密使,這事趙興不承擔責任,責任人就只能是他了,可憐他還不知道兵變是怎麼發生的就已經結束了,可他還要為此承擔責任,因此心中委屈極了。望著趙挺之、望著趙興與小皇帝,眼淚汪汪。

趙興怒了,他站在殿下目視趙挺之,咄咄逼人的問:「趙大人,我軍入城的時候,『諸軍點校』出自你的要求,本來諸軍一團和氣,喜氣洋洋,但怎麼經你一點校,便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曾布眼睛一亮,可算找見替罪羊了,他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補充:「是呀,我等正在殿中跟官家談論南海局勢,怎麼才出皇宮,就在宣德樓外遇到報訊的士兵——趙大人,大殿之中,你可不在,當時你在哪裡?當時你在軍營跟士兵們怎麼說?」

趙挺之一挺胸膛:「下官身為翰林臣子,奉詔前往軍營宣慰,無他,但遵守朝廷法度而已……」

趙挺之這話說的魯直了一點,他的意思是說,自己在進行諸軍點校的時候,依據的是朝廷的法度,所以不是苛刻士兵的軍餉。這責任不應該由他來擔,誰來承擔:小皇帝!

這麼一說,趙興故意瞥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面色窘迫,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樣開口解釋,可沒等他開口,趙興已經搶步上前,大喝:「大膽!你一個文臣,不懂軍事,也該知道聖人之言,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又曰:『吾常三省吾身』。又曰:『不恥下問』——你不懂就問嘛,各軍各地體制不同,禁軍廂軍俸祿不一,荊湖寨兵能與廣東槍手同例嗎?陝西弓手能與密州水手相同嗎?

所謂地有不同,各地財力不同,廂軍受當地供養,自然各有各的俸祿——你不通世事,處事刻薄,激起皇宮兵變,驚擾聖駕,驚擾京師……尤其可惡的是,此時恰值各國貢使彙集京師之時,對於這樣的一支征服諸國的軍隊,你如此苛待,以至於激起兵變,這不是讓天下看朝廷笑話嗎?」

稍停,趙興冷冷的補充了一句:「趙大人,我這個兩廣轉運使的頭銜還在吧?那支軍隊應該是我名下的軍隊,如何點校,如何宣慰,怎麼也該跟我這名『主官』打聲招呼吧!

可在下不記得你什麼時候給我打過招呼——你私自進入軍營,還說激起兵變不是你的責任,那麼是誰的責任,是當時不在場的我,亦或是曾相、韓相、蔣相?」

趙挺之委屈的只想吐血,他頻頻張望小皇帝,心說:「官家,若不是你想收復那支軍隊,若不是你想使出手段分化他們,若不是你頒布的聖旨,我一個文官會跑到軍營去聞那些軍漢身上的臭味?……陛下,你總得說句話吧。」

小皇帝無話可說,趙興這個把柄抓的結結實實。按大宋體制,得勝回朝的軍隊自有一套流程來安置。大宋以文御武,這套流程設置得很嚴密,而恰好屬於趙興的部分,趙興都照做了——城門解劍,交出軍隊單身入宮接受皇帝宣慰,等等。

然而,由於多年以來大宋不曾有立下滅國之功的軍隊還朝,趙挺之在接待的時候,無意間省略了部分內容:比如他入營宣慰,本該由趙興派人陪同,並事先與趙興商量好宣慰方案——這都是為了防止士兵的預期與朝廷的方案相差太大而引起嘩變,但他沒有做。

其實這也不怪趙挺之。大宋以文御武多年,文臣向來看不起武將。而在新黨眼中,過去的規矩都不是規矩。所以當年熙寧開邊時,朝廷慰問開邊將領就沒按照此一規矩,也平安無事了。趙挺之這次如法炮製,沒想到趙興手下的軍隊,比之熙寧年間那支軍隊更有血性……

曾布看了一眼蔣之奇,頻頻以眼色催促。左正言陳瓘不得不表態了,他已經認清了應該犧牲誰,便站出來盡責,裁定說:「趙大人挺之,奉詔入軍營宣慰,卻激起兵變,此事,其咎在趙大人。

趙大人剛才說,他依據朝廷體制——錯了,他做這事,唯獨沒有依據朝廷體制。按朝廷體制,得勝之師返回京城,宣慰這事應該由三司出面,原本樞密院、政事堂、禮部、兵部都該有官員到場,而趙大人不約齊同僚,獨入軍營,現在我們不知道趙大人在軍營中說了什麼,趙大人沒有人證,故此,我等只能認為:責任在於趙大人。

故此,臣彈劾趙大人挺之枉顧朝廷規矩,處事刻薄,以至於激起兵變,請陛下降罪。」

小皇帝羞的說不出話來,他茫然的看看左右,左右都是幾個太監,唯一有政務經驗的高俅已被他派到了真定府撈功勞,而懂軍事的童貫也去了杭州。

太監們面對朝廷大臣,不可能有自己的主意,故此他們的目光躲閃,紛紛迴避了小皇帝的求援。

趙興再度開口,落井下石地問:「依朝廷律法,此類事件當如何處置?」

陳瓘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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