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什麼都敢賣

雖然進入中原多年了,但契丹貴族喜歡用拳頭決定東西歸屬的傳統依舊沒有丟棄。遼史中記載,契丹人甚至用這種方式決定過一方鎮守大將與統兵大帥的人選,而且這種比賽就在皇宮殿上舉行。但何魯掃古如此出面邀請一位宋人角抵,卻不是遼國方面的首次邀請。而趙興接受邀請決定比賽,卻是宋遼之間的第一例。

何魯掃古這麼做,實際上實在欺負宋人。

宋人也喜歡角抵,宋史也多次記載皇帝在大殿上觀賞相撲的場景。還有殿上蹴鞠比賽。但宋人一向以為自己是禮儀之邦,認為有爭執應該用道理衡量,在符合常理、雙方情願的情況下達成妥協。而不是誰的拳頭硬誰有理,東西就歸誰!

遼人這種用武力決定真理歸屬的傳統,令宋人很不適應。以前曾出使遼國的宋使在記錄下遼人這一「野蠻真理」的誕生方式後,從內心裡很看不起此類行為,認為這是未開化的表現。

以前,出使的宋人多是文人,像蘇轍一類的文人。所以遼人想找茬,遇到的只是詩人的鄙視,他們回國後將自己的義正詞嚴書寫出來,得到國中一片喝彩。人們不以為他們軟弱,丟失面子,更加認為遼人蒙昧未開化。

宋人的這種發自內心的鄙視隱隱傳入遼國宮廷,遼人在嘲諷宋人軟弱、不敢動手的同時,也相戒不向宋人動用這種手段——他們也怕被宋人嘲笑。

然而,遼人心裡未嘗沒有隱隱的自豪感,加上遼國國勢的強大,讓他們心中自豪地認為:宋人不敢與他們比賽角抵;宋人也就是作詩行,戰鬥不行。

而後百餘年,宋遼交往中,遼人佔據武力上的心理優勢,宋人覺得自己文化遠勝遼國。雙方雖然沒在角抵場見個分曉,但誰都不認為自己會輸,只是不屑而已。

隨著河邊宋遼衝突真相的揭開,何魯掃古丟了面子,戰場上得不到的,他想從角抵場得到。想到宋人不敢應戰的前例,他出聲挑釁——他遇到的是趙興,一個從異國重新引進「唐手」、並在任內不遺餘力推廣之的「妖人」。

何魯掃古沒想到事情辦得如此順利,趙興強大的自信讓他有點不適應。他覺得自己最好下去再布置一番,便氣喘吁吁的站起來,幾名侍女攙扶他走向門口,到了門口,何魯掃古稍稍停步,倨傲的點一點桌上的殘羹冷炙,很無恥地吩咐:「那些東西都很不錯,每樣送些去我的房子。」

「付錢!」趙興毫不客氣的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

何魯掃古一瞪眼,他搶劫宋國多年了,沒聽說拿宋人的東西要付錢。趙興的拒絕讓他很生氣,他生氣了,後果……不嚴重。趙興根本無視他的憤怒,笑嘻嘻的補充:「這些東西都是貢品,就因為你們的打劫行為,使得裝貢品的貨櫃有損,我們才不得以拆毀了那幾個貨櫃……

瞧,這些東西正是你們當初想搶的,是證物,遺憾的是,你我相持十數日,將士們也要吃喝啊,所以我們取了點充饑,日子久了,貢品剩下的也不多了。那些沒有受損的貢品貨櫃,我們也不能輕易毀壞。所以,想要,付錢,天經地義!東西不多,價格很高,理所當然!」

趙興這番說法是在逗何魯掃古玩,這些東西都是趙興夾帶的私貨,準備上京城出售的。但何魯掃古聽說自己剛才吃了一肚子貢品,覺得很有面子,他瞪著趙興,不以為然地反問:「些許果點,也要算賬……罷了,咱家有錢——多少錢?」

有錢?!

蔣之奇聽到這個詞,直翻白眼。

全大宋有幾個人敢在趙興面前自稱有錢?你何魯掃古一個草原牧馬人,居然敢大言不慚的在趙興面前自認「有錢」?

我明白了,這契丹野人沒見過大世面,壓根不知道什麼是金山銀海。想當初,澶淵之盟,整個遼國才索要了銀十萬兩,絹少許。這點錢還不夠蘇東坡在杭州修西湖的呢,你一個遼人,能有多大志氣?

嗯,再想當初,先皇對趙興處以罰銅百斤的懲罰,人趙興順手扔過來一船銅錠,氣的京城御史直抽冷氣。那般豪氣,才叫有錢。何魯掃古一個傻冒,知道廣州市舶司一年賦稅額是多少嗎,說出來嚇不死你!人趙興隨便扔一匹馬出去,遼國倒空了國庫不見得能買下來,你何魯掃古能富過整個遼國?

「我給你一個良心價」,趙興咂了一下嘴,遺憾的說:「反正那些貢品還剩一點殘羹冷炙,我就便宜賣給你了。打包價——匹馬一斤!不拘何物,均價一斤!」

這個價格讓在場的遼國官員直皺眉,何魯掃古卻一擺手,答:「那就買它二百匹馬的……我會派人過去挑選。」

趙興緊盯一句:「我也會派人過去挑馬。我只要好馬,當然,你那種驢一樣高矮的馬也挑不出什麼駿馬來。所以,差強人意也行」

何魯掃古跺腳轉身,趙興仰頭大笑,招手呼喚宋國方面的官員離開和談大廳。

才一出大門,門口撲進來幾名遼兵,帥范摸刀跳起,那些遼兵卻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大人,請你救救我家韓大人,他快支持不住了。」

趙興沉默不語,帥范反問:「我們憑什麼拯救我們的敵人?」

蔣之奇輕咳一聲:「聖人云:以德服人!」

那些親兵一邊磕頭一邊說:「大人,我家韓大人原本不打算與你們起衝突的,事情發作後,兩位韓大人聯袂去了何魯掃古莊園,但這事背後作怪的是何魯掃古的一個侄子,他們因損失了七百多人,正在發怒,誓要攔下宋船。韓大人攔阻,雙方爭執起來,他們便用繳獲的火槍打傷了兩位韓大人。

何魯大人在遼國權勢滔天,兩位韓大人只好忍氣告辭,但不久,韓君義大人傷重不治,貴軍氣勢洶洶,韓資讓大人只好扶病而戰……」

趙興接著反問:「契丹蠢人何魯掃古權勢滔天,百年顯宦世家出身的韓大人受了傷也不敢指責,於是就要把這場傷推到我們頭上,是吧?……嘿嘿,何魯掃古不好惹,難道我就是個好脾氣?」

趙興的譴責讓韓資讓的親兵說不出話來,他頻頻叩頭,神色凄切。

韓資讓親兵在叩頭,看不到帥范與趙興的眼色交流,帥范遞過去一個眼色,意思是:「不好吧,好歹人韓大人是遼國的重臣,南院漢人裡頭數得著地位崇高的人,這樣乾脆的拒絕,會讓韓軍上下一起怨恨,不如另外想個借口?」

趙興遞過去一個眼色,目光鄙夷:「什麼重臣,漢重臣不如遼人的一條狗,何魯掃古一個侄子敢沖他開槍,事後韓資讓居然忍氣吞聲——這樣的狗養不熟,誰給他饅頭他就沖誰搖尾巴,死了最好。」

帥范再度遞了個眼色:「好歹他手下還有數萬兵馬……」

趙興又一個眼色遞過去:「沒聽說遼人已經抽空了他的兵馬嗎?況且,這傢伙手頭有兵馬,正是咱們不能救他的原因,你難道沒發現,這傢伙打的越來越有章法,若再給他一段時間學習,他就能想出對付火槍兵的手段,這樣的人不能讓他活著。」

帥范又遞過來一個眼色:「無論怎麼說,咱這次是沒有通過陛下,私自動兵與遼國交戰,雖然我們打勝了,又恰值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朝廷的人都忙著交接,或不追究我們私自帶兵入京的原因,可是,現在把事情儘快平息下來才是最佳選擇,讓韓資讓活著,比讓他死更有用。」

趙興嘆了口氣:「韓資讓活著,對我個人有益,但對於國家……」

「大亂當頭,國家的事情且放一放,先顧你我自身吧。」

趙興眼珠轉了轉,輕輕點點頭。

這個點頭動作被韓資讓的親兵見到了,他大喜過望,趕緊爬起來向外走,帥范一橫身攔住了他,玩笑著調侃:「足下,滿大宋都知道我家趙大人是『沒有好處不幹活』,昔日我大宋官家讓趙大人幹活,尚且軟語求告,你家韓大人想治傷——一條生命啊,總不能不付一點代價吧?」

那親兵茫然的瞪大眼睛,帥范接著開價:「拿三百匹馬來……,還有,你們的士兵我家大人很欣賞,送三百個家奴過來,三百個人,三百匹馬,救你家大人一命,這價格公道吧?」

那親兵用力點頭:「沒問題,兩位大人,這三百匹馬,三百個人,咱家還出得起,我就送人過來。」

帥范擺手:「豈用你送人,怎麼也得我去挑,就從你開始,你這廝又伶俐又忠心,我喜歡……」

帥范跟著那親兵竄出大門,趙興帶著人返回軍營。才入營地,蔣之奇滿臉不悅地插話:「趙大人,用廣南東路的名義跟遼國南京道商議椎場事,置朝廷於何地?」

趙興哈哈笑著:「朝廷現在需要的是撬開遼國這個厚重的帷幕,看一看帷幕後面是什麼。而讓遼國跟我們簽訂平等協議,這遼國做不到——他們有百年勝利的歷史,有大國的驕傲,便是道宗皇帝自己來,他也不會背下罵名,與我們簽訂一份屈辱的協議。

在遼國看來,平等協議就是屈辱協議。遼人進入中原後,對繁文瑣禮看的格外重,遼國一向將我大宋視為弱小,與大宋簽訂平等協議,是件非常丟面子的事情,遼國皇帝如果這麼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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