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惹不得的趙離人

曾布也變了臉:「陛下,臣知道王詵曾託孤於趙離人,陛下在潛邸的時候與趙離人交往密切,甚至陛下的封地端州也是趙離人一手經營,然,陛下登位,地方節鎮擁兵入京,此乃極為惡劣的先例。不管趙離人什麼借口,但護送朝貢使入京,需要不了四千朱雀軍。

他趙離人不是曾帶十二侍從就敢迎戰三萬吐蕃人嗎?還兇殘至極的將三萬吐蕃埋葬,故此,單憑他帶來的軍隊數目,難免意圖不善的嫌疑,現在任他趙離人說破天去,也脫不了威脅朝廷之意——臣請陛下即可下令:令兩廣安撫經略使趙興解劍登岸,接受朝廷宣慰。」

殿中還在僵持,闔門使入宮報告:「通議大夫、真定留守韓忠彥叩宮求見。」

「宣」,向太后搶先回答。

韓忠彥一路快跑的竄進政事堂,一見向太后,便嚎啕大哭——這是哀悼先皇,等他哭幾聲後,收住眼淚,向小皇帝拱手,朗聲祝賀新皇登位,而後說:「臣請言四事,曰:廣仁恩,開言路,去疑似,戒用兵,請太后與陛下納之。」

向太后沒有半點猶豫:「准!」

韓忠彥再度拱手:「故文彥博、王珪、呂大防、劉摯、韓維、梁燾、司馬光、呂公著、孫固、傅堯俞、趙瞻、鄭雍、王岩叟、范祖禹、趙彥若、錢勰、顧臨、趙君錫、李之純、呂大忠、鮮於侁、孔武仲、姚勔、盛陶、趙卨、孫覺、杜純、孔文仲、朱光庭、李周、張茂則、高士英、孫升,此三十三位貶官或貶竄嶺南,或子孫蒙羞、被追奪身前恩寵,請陛下與太后追復恩賞。」

「准!」向太后滿口答應。

「諸貶官當中,唯蘇軾、蘇轍猶存,請太后起複任用!」

向太后和顏悅色的說:「韓卿不知道,坡仙已然追復,聖旨已經送給黃河邊上的趙離人。依韓卿的意思,再加上蘇轍也不妨。」

「這還不夠」,韓忠彥大聲回答:「已故三十三位官員的推恩,也要立刻宣布天下。」

「准!」

韓忠彥免冠叩首:「臣謹按,章惇獨掌政柄,首尾七年,隨其喜怒,恣作威福,禍及天下,勇於害賢,敢於殺人,臨大變,訂大事,包藏陰謀,發為異議。臣請處置。」

曾布嘆了口氣:「章相獨掌權柄日久,便不為害,也是朝廷大忌,說起來,朝廷是該換相了,韓公,陛下已知其非,昨除章相為山陵使。」

宰相負責先皇陵墓安葬事宜,這在歷朝中罕見,這種舉動也說明新皇開始對這個跋扈的老人起了猜忌之心,這也正是曾布剛才的隱約暗示——章惇獨掌大權太久了,便不是禍害,新皇登基也要防他一手。

小皇帝開口了:「卿可願去宣慰趙離人?」

韓忠彥搖頭:「臣不行,趙離人目前正處在暴走邊緣,臣所居真定離黃河不遠,聽說趙離人每日操練不斷,炮聲隆隆,聲震十里。我還聽說他已開始從船上卸炮,於岸上布壘,但臣以為有范純粹在那兒,趙離人已難以寸進,唯目前趙離人寸步不離戰船,或進或退,意圖難測。故此,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請趙離人登岸接受宣慰,以示朝廷毫無猜忌之心——臣舉薦陳瓘前往安撫,舉薦范純仁重歸朝堂為參政。」

高俅俯身低語,小皇帝悶悶的插嘴:「陳瓘與章惇來往密切,此人原本也是章惇舉薦為官的。」

韓忠彥再度叩首:「原本臣以為范純仁可當此任,但范純粹已在順保寨,范純仁不去也罷。陳瓘道德文章素受士民敬仰,臣遍觀朝廷,唯此人可以令趙離人有所顧忌。」

范仲淹有四個兒子,長子純佑、次子純仁、三子純禮、四子純粹,四個兒子當中算次子純仁最有作為,哲宗時任曾短暫擔任過參知政事。

青少年時代的純仁酷愛讀書,他的父親門下招攬了不少有才幹的青年,如胡瑗、孫復、石介等,純仁與他們交往密切,並日夜在一起讀書切磋學問。夜深人靜之時,當他的這些朋友都休息之後,就獨自一人,點著油燈,在蚊帳中讀書。長期如此,以致范純仁的白色蚊帳被煙熏成了黑色。

當范純仁功成名就當上高官後,他的夫人特別將這床蚊帳拿出來,經常教育他的子女,並說:「這黑乎乎的蚊帳,就是你父親過去在蚊帳中讀書時熏黑的,你們一定要像父親那樣刻苦讀書。」

為官後的范純仁和他的父親一樣,是一個關心百姓疾苦的清官。在襄城當縣令時,了解到當地百姓受傳統習俗的影響,素來不養蠶織布,因此也很少有人種桑樹。他想要百姓富起來,必須種桑,養蠶,發展經濟。然而老百姓怕種桑樹不賺錢,為此,純仁就將一些情節較輕的犯人放回家去種桑樹,並按種植桑樹成活後獲利的多少,減輕其罪行,結果這些犯人的桑樹長得很好,這些種桑樹的犯人不少因此減少刑期,有的還得以提前獲得釋放。從此,老百姓也學著種桑樹,終於獲益不少。

韓忠彥提出這樣一位人選,且是曾擔任過宰相的,曾布也附和:「如此說來,范純仁、陳瓘確實可行。」

小皇帝再問:「何人可替高遵惠?」

韓忠彥回答:「曹氏將門可出一人。」

高遵惠是高氏將門,小皇帝提意的駙馬都尉張敦禮屬於張氏將門,趙興跟張氏將門關係密切,讓張氏將門派出一個人來,可以保證趙興不太過分。韓忠彥建議曹氏將門出人替換高遵惠,也是想著小皇帝對將門子弟比較放心,讓曹氏替換高遵惠,即便擋不住趙興,朝廷對那裡的動態也可及時了解。

曾布再問:「韓大人離開真定,真定無人,誰可繼任?」

韓忠彥搖頭:「我雖然離開真定府,但真定無需繼任者。趙離人若真想作亂,高遵惠擋不住他。三萬吐蕃人都不曾擋住趙離人,高遵惠也做不到。所以,朝廷再派人去也是枉然。

大名府與真定府是防備遼國的兩扇門戶,一在黃河之北、一在黃河之南,但趙離人既然坐到黃河口上,我們還需要怕遼人嗎?即使我們往真定派去一人,他擋不住趙離人,有沒必要防備遼國,如此,我等何必枉費心機?不如派一文官去,最好是可有可無之人,且是能令趙離人也覺出他可有可無之人,也便夠了。」

所謂「能讓趙興也感覺到可有可無」,那是婉轉的說法,通俗點說就是「廢物點心」、「純粹廢柴」。韓忠彥的意思是:趙興正處在發飆臨界點,朝廷派一位「著名廢柴」去真定,可讓趙興覺得無趣,不屑對其發脾氣。

高俅再度俯身低語,小皇帝推薦:「張商英可!」

曾布一拍大腿,贊同:「這個人好,這個人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曾布此時對小皇帝的智慧深表佩服,卻不知道小皇帝在想到張商英這個人的時候,想到了高俅前幾天對他的解釋,故此仿效了向太后的用人策略。

章惇獨相七年,朝堂上下都由他把持,其中最重要的狗腿子就是張商英,派張商英去,既可以減少朝中章惇的黨羽,還可以讓這個人去給趙興找麻煩……或者,讓趙興找這個人的麻煩——他趙老虎不是精擅惹是生非么,咱給他一個人,讓他打發無聊時光,這總行了吧?!

眾所周知,趙興對新黨人員極其不滿,在廣東時不時的冒出一些怪話,張商英這個馬屁精在迫害蘇軾的時候也曾不遺餘力,依趙興的性格,兩人湊在一起,那就是天雷勾動地火,想不轟轟烈烈都難。

曾布附和了小皇帝的建議後,猜想此時小皇帝的要求都已經滿足,他拱手再次請示:「臣懇請陛下立刻下旨,派出宣慰使前去宣慰。」

小皇帝這次也爽快,輕輕的點點頭,高俅上前,用蘇軾的筆跡揮手寫下一封詔書,曾布見到這份筆跡,深深的盯了高俅一眼,問:「高大人,你可否同去?」

小皇帝搶先回答:「朕擬稍後遣高卿出任真定兵馬使,曾卿以為如何?」

小皇帝畢竟沉不住氣,他這話一說,泄露了天機,在場的都是老奸巨猾的官僚,立刻明白——原來小皇帝果然與趙興有聯繫,其中的關鍵人物就是這位高俅,而高俅用蘇軾的筆跡給趙興寫信就是一個暗號。此時此刻,小皇帝絕不肯放這樣關鍵的人物離開身邊,以保持與趙興的聯絡。

但曾布沒有撕破臉皮揭穿真相,而向太后對這樣處置已很滿意,她立刻下令以韓忠彥、曾布為左、右僕射。又召蔣球、蔣之奇牽復。以蔣之奇代替曾布任樞密使。同時,還下令召范純仁入朝為相,放逐劉婕妤跟前寵臣、章惇的宮中耳目、宦官郝隨與劉友端……

皇宮裡馬不停蹄派出了一連串使者分赴南北。大臣們聽到范純粹一到趙興那裡,就輕易領走了五百士兵,使得朝廷放下了半個心,不久,宣慰使派遣出去的消息也傳遍京城,自此,京城人心稍定。

曾布出了皇宮,守候在宮門口的老僕舉了一盞玻璃馬燈上前迎候,殷勤解釋:「相公,剛才和盛軒的馬夢得都管特意來宮門口詢問,問清我們是曾府家人後,留下了這盞琉璃馬燈,說是『天色昏暗,廣南轉運使大人贈送相公明燈一盞,以便大人能夠照亮眼前道路』。

相公,此人說話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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