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傳統的力量

「胡說,調擒生軍,調強弩軍,給我射殺他(她)們!」張諾平暴跳如雷。

下一個傳令兵報告:「大人,宋軍來勢兇猛,已經突破步跋子、宿衛的攔截,突入強弩軍,強弩軍開始崩潰……」

張諾平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另一個噩耗傳來:「大人,刑徒、苦役兩營反了,擒生軍也有部分跟著他們造反,張三公子告訴大人,他護住後軍,希望大人速速退去。」

來不及了,冷兵器時代,戰線的崩潰就如同雪崩,它的動亂是累加效應,前線三軍沒能擋住宋軍的突入,後面苦役刑徒兩營作亂,西夏人的崩潰就像原子彈的鏈式反應一樣,它先是稍微沉寂一下,彷彿所有人都驚詫莫名,等醒悟過來,核爆炸發生了。

到處都是四處逃竄的人,所有人都無心抵抗,所有人都期望自己即使跑不過宋軍也能跑過同伴,更有大片大片的投降者,他們拋下武器,跪在戰場,含淚反覆吟唱兩首秦歌,雙手扶在地上,邊親吻著大地邊痛哭流涕。

張諾平被一幫親衛簇擁著,邊往後陣跑邊難以置信的瘋狂叫嚷著:「我居然被打敗了,我十萬大軍居然被宋狗不足一萬人打敗了……」

幾位幕僚聽了這話直翻白眼:「還宋狗呢,你也是一個宋狗……哦,咱家也是,不如……逃不過夏人,不如我們投……」

「我們勝了?!」帥范領著後續軍隊趕到趙興身邊,此時趙興的鎧甲已經看不出來本來面目,上面佔滿了紅色與黑色的血,紅色的血是才染上的,黑色的血是最早一批染上的,它們已經凝固變色。當時的趙興已經摘下了頭盔,正坐在幾副屍體摞成的肉凳子上喘粗氣,健壯的有點變態的泰森也直不起腰來,他拄著盾牌、彎著腰在那裡喘氣,手裡的斧子只剩一個斧柄。

趙興身邊還躺了一地的倭僮,他們有的帶著傷,人數也不全,但所有活著的人腰間都綴滿了首級,滴滴答答的血讓他們每個都像從地獄出來的惡魔。

「這就是文化的力量!」趙興喘勻了氣,指著這片戰場斷斷續續的說:「原本我們的文化優於他們,原本他們對我們的文化心存敬畏,原本文化該是一種心理戰的手段……可惜,朝里的大臣愚昧,他們忘記了我們的長項,用怯懦自私迂腐讓西夏人心存鄙視,結果削弱了夏人對我們文化的敬畏。

今天,我們給士兵們重新注入勇敢,注入堅定,注入不死不休的堅持,讓文化加入到戰爭因素中,成為一種戰爭手段,令這群蠻夷重新想起那股敬畏——我們勝利了,我們必將繼續勝利下去!」

趙興說這番話的時候,宋軍的總預備隊——埋伏於賞移口的騎兵出動了,他們追逐著西夏潰兵,以死之、以滅之、以逐之。

宋夏交鋒活像一個大棋局,一子活則全盤皆活,首先接到消息的章楶立刻發動淺攻,擊潰了虛張聲勢包圍定邊城的西夏人,而後和趙興合兵一處兵圍鹽州(鹽池),而後得到消息的梁太后擔心被宋軍堵了後路,連夜逃竄三百里,鄜延路撤圍。

這次,梁太后還有一份堅持,她沒有改變裝束,依然以太后打扮沿途逃竄,但是她的車輦儀仗全部拋棄,遺憾的是鄜延路官兵不敢開城出擊,結果叫當地強人撿了便宜,繳獲了梁太后的全副車輦儀仗。

趙興聽了這消息,遺憾的搖了搖頭,嘮叨說:「梁太后怎麼不換裝了呢,難道鄜延路的男人比不上章經略,各個銀樣蠟槍頭,讓梁太后看不上眼?亦或者梁太后這次不擔心貞潔問題?」

環慶路上眾將士各個狂笑不止,章楶摸著白鬍子,搖晃著白髮蒼蒼的腦袋,假惺惺的謙虛說:「離人休得如此說,鄜延路上還是有男人的,怎能連老夫這一個老漢也比不上呢。」

在場的有一名鄜延路派來的軍官,他剛開始還有點扭捏,看到整個環慶路上的軍官望向他的目光都隱含嘲笑,憋不住了:「招討大人,此語辱人過甚,非君子之道也。」

「辱你了,你感覺到羞恥了——子曰:知恥而後勇,『恥』你是知道了,『勇』何在?我們的敵人是西夏人,你沖著我大喊大叫,是在表現你的勇敢還是在表現你的『不知恥』」趙興回答的很冷淡。

章楶沒有勸解趙興,因為這次鄜延路上但要有一個勇士的話,只要稍稍攔截一下樑太后,戰況就不一樣了。而面臨西夏人進攻時,宋軍是處處兵力不足的,但唯有環慶路敢以少戰多,主動出擊,並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然而這勝利來之不易,趙興的三千童軍陣亡超過一半,余者人人帶傷,那場激烈的戰鬥連泰森這樣的壯漢最後都累的直不起腰來,可以想見那場血戰是多麼艱難。

這是一次得不償失的勝利,環慶路出兵合圍鹽州,由於梁太后的兵力逐次從鄜延路撤出,而趙興這裡火藥用光,實際上他們已經失去了攻城的能力,全軍將領彙集在一起,是在商量撤軍問題。

面對西夏四處圍攏過來的大軍,環慶路的官兵只能集合在一起,慢慢退卻,沿途還要防禦西夏騎兵的追擊,這條路一定很艱難。

「鄜延路上若是能給我們爭取三天時間,不,哪怕是一天」,趙興豎起一根手指說:「有三天時間,我的補給跟上來,我能攻下鹽州;有一天時間我能逐次退往洛川,但現在,一天的時間都沒有。」

嘆了口氣,趙興失望的說:「鹽州自古有『靈夏肘腋,環慶襟喉』之稱。佔領了鹽州,我們北望興慶府,東望嘉寧軍司,背後的山川中可以隱藏源源不斷的援兵,從此之後只有我們打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找我們麻煩的事。」

趙興跳了起來:「佔領了鹽州,西夏就完了,這個國家已經讓我們拿刀頂在脖子上,只能任我們宰割,我們將戰火推進到敵人境內,而鹽州自古出鹽,我陝西一路因為路途遙遠,從海邊運鹽價格高昂,鹽州的鹽卻很低廉,商人們為了這份暴利,甘願冒險與西夏交易戰略物資。我們佔領鹽州,西夏人對我們再沒有經濟優勢,只是一頭任我們宰割的羔羊——而完成這一切,只需要三天時間,三天。

可我連三天的時間都沒有,西夏人全線進攻,但主力只在鄜延與環慶,環慶路是嘉寧軍司的報復軍隊,鄜延路是梁太后親自統領的精銳,嘉寧軍司已經讓我打殘了,只要鄜延路幫我拖延三天,等我佔領了鹽州,依託堅城阻擋梁太后的大軍,西夏滿國的精銳都可被我們埋葬於鹽州城下……

這機會一旦失去,再不會有了,等西夏人有了警惕,我們再想重新踏足這片土地,要付出更多的鮮血與生命。想一想,這多麼讓人心痛——你知道這場勝利怎麼來的,讓我們掰著指頭算一算吧:先是草木皆兵計畫,使得西夏人不敢就近劫掠補充軍糧;再是燎原計畫製造無人區,加大了西夏人的補給縱深;然後是利用信仰的力量,讓我們用了死戰的勇氣;此外,我們甚至用上了文化的威力做心理戰手段……

這場戰爭我們已經挖掘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為了這場勝利我們準備了足足一年,這場戰爭不可複製,因為用過的方法,西夏人不可能不警惕。可惜,我們卻沒有保住勝利果實——你讓我不發火、你讓我不憤怒,你讓我心情愉快地放棄這一切,唉……」

朝堂上的小皇帝可以無所謂的說西夏人終歸是要退兵的,朝堂上的大臣可以為此齊聲誇獎皇帝睿智,但身在鄜延路,感同身受的那名軍官羞愧說不出話來,許久,他方勉強說:「大人,阻擋不了西夏大軍不是我鄜延路一個人的事,涇原路、河東諸軍、麟州都沒有阻攔西夏退軍。夏軍入侵,周圍州縣向來如此,官員們講究守土有責——只要城不破,誰管城外洪水滔天,誰管鄰縣水深火熱?!

您剛才也說了,今年周圍州縣的軍隊都是虛張聲勢,唯有你我兩路遭遇的是主力——我鄜延路遭遇的也是西夏人主力當中的主力啊,環慶路上有趙大人的神勇、章經略的多智,我們鄜延路比不了。所以『以一隅抗一國』的事情,我鄜延路做不到。

大人,你們要責備,就責備吧,可現在其餘諸路畏縮不前,唯我鄜延路過來通報一聲,大人不應該單單責備我們,還是考慮一下我家殿帥的建議——如今西面撲來了靜塞軍司,南面是梁太后大軍,北面壓過來的是祥佑軍司,我家大人打算在東面與麟州折克大人一起接應環慶退兵,大人,事不宜遲,趕快退軍吧。」

趙興臉上露出戀戀不捨的神情,章楶滿臉的不甘心:「鹽州啊,明明是一個大鹽倉,歷代積蓄,金銀滿坑滿谷,這都到了鹽州城下,怎麼捨得走啊。」

章楶說的這話應該由趙興來說,實際上他原本有走的意思,但聽了趙興的話後,覺得宋夏戰爭的轉機在於這鹽州,一旦失去了這次機會,等西夏人在鹽州修築了新的防線,密布堡寨,宋軍再想拿下這個金庫,可能付出的代價難以想像,故而章楶傾向於冒險搏一把,他說的金銀滿谷,是想激起將士們的拼搏慾望。

「離人啊,你曾有一日破兩城的記錄,這鹽州城就一點法子都沒有嗎?只要我們拿下鹽州,而後通知各路兵馬圍上來,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嘉寧軍司已被打殘了,梁太后乃是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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