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惡霸是這樣當的

楊祖仁笑了,他低聲回答:「其實,膠西縣林積林縣令也在職方司待過,那地方沒那麼神秘,就是一個花錢的地方,大家可著勁花錢,說是花錢購買情報,但這幾十年來,也就十幾條消息於國有用,其餘的都是廢話。」

趙興又問:「楊兄接觸過多少,能給我一份名單嗎?因為我需要他們幫我各小忙,可靠點的!」

楊祖仁淡淡的笑了:「這壺應該有數個茶杯吧……不用了,直接送到我家中就行。說到職方司的情況,你找我算是找對了。我楊家是將門之後,而職方司歷來由將門把持,文官在裡頭,不過是擔任一些『謄錄公』而已。我回頭給你寫寫東西,不過,看完後……」

趙興不令人察覺的微微點頭:「你放心,我明白。我對這個好奇,是因為章老子章惇,他也不是將門世家,怎麼能指使動職方司人員。」

楊祖仁一邊輕輕起身,一邊說:「音樂聲太響,你剛才說啥,我聽不見……啊,唱到要關處了,我湊跟前聽。謝謝你的茶壺。」

楊祖仁一走,廖小小又靠上來了,她緊著說:「相公,那套茶壺全家只有一套啊,妾身還想著把玩幾天呢,你怎麼……一套呀,一套呀!」

廖小小說到後面,聲音抖得八高,把那個「呀」字唱得婉轉百折,這已經不是在說話了,是在撒嬌。陳伊伊被她打斷了興緻,不滿的瞥了她一眼,發現廖小小正晃著手臂,手臂上一個手鏈發出斑斕的閃爍,她不滿的皺了皺眉頭,說:「小小,你怎麼把那物什帶上了,那物什戴給別人看的嗎,快摘下來。」

廖小小手上戴的是一串金珠手鏈,這串金珠手鏈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因為它使用了一項跨越這個時代的技術——金屬管。

白色、黃色、紫金色做成的金屬細管,並不是完整的光滑管壁,管子表面有無數細碎的魚鱗狀切面,這些金屬管串著金珠,盤繞成旋轉的三環狀,隨著廖小小手臂的晃動,金屬管的拋面一閃一閃的,像是水面躍出的魚,很有點波光粼粼的味道。

這些白色的金屬管是白黃金,也就是黃金里夾雜了75%的銀,黃色的是18K金,紫金色的就是含銅黃金,這些金屬管的出現還則罷了,那幾粒碩大的金色藍珠更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它實在太招災惹禍。

廖小小袖子一垂,袖角遮住了那串珍珠,她驕傲的說:「怎地了,你不是說我沒嫁妝嗎,這是我相公許的,這東西買你的封地,可夠數?」

這次趙興沒有幫著廖小小,他沉下臉來說:「伊伊說的對,快把那串金珠摘下來,這玩意不是戴給別人看的,誰要你戴出來的?」

廖小小嘟起嘴,手在袖子裡面摸索一通,再揚起手來,胳膊上已經空了,她不滿的抱怨:「相公,不是給人看的,那要它有何用?這不是『衣錦夜行』嗎?」

伊伊噗嗤笑了,她輕輕的說:「衣錦夜行,上一個說這話的劉三已經被興哥裝在箱子里沉入海底,你打算也那樣嗎?」

廖小小收斂了笑容,她仰臉望著趙興,撒嬌說:「官人,可不捨得啊,是吧?小小知道錯了,官人不捨得,是吧?」

趙興搖搖頭,站起身來說:「你們繼續看,我去阿珠那裡,看看阿珠和孩子。」

程阿珠雖然從小被嬌養著,但山民的體質不同於嬌嬌女,她早已下地活動,只是趙興不許她走出室外而已。院子里歌舞喧鬧,程阿珠卻在屋裡一心看著孩子。孩子剛吃飽了奶,奶娘將他交還給阿珠,阿珠看著孩子沉睡的小臉,看的入神,連趙興進來都沒有察覺。

屋裡還有胡姬喀絲麗,她沖趙興做了個揖,說:「官人,老爺子剛才來過,剛剛告辭,說是看戲去了。」

胡姬說所的「老爺子」是程老七,他跟趙興學漢語,語言裡帶了很多現代意味,所以她說的宋語,也只有趙興能聽懂,好在胡姬喀絲麗深受宮廷教育,在她們那塊,女人向陌生男子說話都是死罪,在這種傳統思維下,她遇見別人,整個就一啞巴。

趙興拍拍喀絲麗的肩膀,嘴裡說:「這幾日照顧阿珠,辛苦了,等月末阿珠就無需照顧了,你還是回自己房內睡吧。」

喀絲麗眼珠一忽閃,會說話的大眼睛向趙興遞著眼色,眉來眼去的詢問他話中的含義,這期間,程阿珠沒有抬頭,只顧用慈愛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孩子,嘴裡還在輕聲支語,趙興只聽見片段,例如「這眉眼」,「這睡相」……

趙興沒有打攪程阿珠的痴迷,他輕輕坐在阿珠身邊,阿珠感覺到他的到來,她將臉貼上趙興的臉,卻沒有移開眼神,繼續對著孩子嘟囔一些無意義的話。

天寧節放假三天,第四天基本上無人操心公務,等他們趕到衙門,也是下午了,同事間相互見個面,拱一拱手就可以下班回家抱孩子。焦觸在杭州玩了幾天,了解了趙興的意思後,他也就在這一天告辭回家。

十月十五是放告日,衙門四天不辦公後,這一天一開門就迎來了無數的案件,裡面竟然有一件「惡霸案」,情節狗血的簡直像明清人寫的宋代小說。趙興一聽這案子,興奮了。

來宋朝多年,終於碰上了一起當街調戲——不,當街欺壓百姓的「惡霸」了。趙興一高興,直接改變了審案順序,將這件案子提前到上午。

宋代節日太多,放假日也太多,在衙門放假的時候,衙役們基本上也是回家抱孩子的,但節日期間雖沒有人維持治安,當地的社會狀況卻令人髮指的平靜,所以遇到這件「惡霸」案,連衙役都八卦精神發作,圍在大堂左右看趙興審案。

案件也很簡單,在天寧節第二天,百姓遊行的時候,在某個偏僻的小巷子,某「惡霸」摸了別人屁股,結果被人大聲嚷了出來,隨著喊聲落地,家住附近的百姓掄著棒槌與漏勺跑了出來,將「惡霸」一通蹂躪……喏,現在「惡霸」烏頭腫臉,連他母親都認不出來了。

趙興看了看「惡霸」的慘狀,很好奇,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也是穿越的?」

這話把「惡霸」問愣了,他竭力想問問啥叫穿越,可被人打裂了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趙興不願意了,他惡狠狠的抱怨:「不是穿越來的,你幹嘛要在大宋當『惡霸』?想死嗎?」

趙興這種沒頭沒尾的審案問話讓高俅直皺眉,他端著一杯茶走到趙興跟前,將茶杯擺到桌案上,伸腳輕輕一踩趙興的腳尖,趙興馬上明白過來,回到審案正題:「帶鄰居李三。」

這個案子的審案重點不在「惡霸」事件,而在鄰居李三身上。

宋刑統規定:見危不救,流兩年。

宋代是個宗法社會,宗法社會講究「守望相助」,刑統貫徹了這種宗法思想。所以那位被調戲者一呼救,鄰居、或者聽到呼救的人都跳了出來,怎麼樣也要將「惡霸」揍幾下子,表示自己參與了救助,而鄰居李三家卻毫無動靜,所以他觸犯了大宋的刑律,依律要被流放兩年。

至於那位「惡霸」男,對他的懲罰倒很寬鬆,也就是聽到被聽到呼救聲的所有人一人打了一頓,要打多下的也可以,官府鼓勵這種毆打。如果被痛毆一頓之後,他還活著,地方官還要打,地方官打完之後,他依然頑強的活著,那就要叫他父母領回家去好好管教——接著打。

一個人在這種嚴厲的宗法體制下,竟然還百折不饒的想當街做一名「高衙內」,這不能不讓趙興懷疑這廝是穿越人,人卜慶凶名卓著,只敢在半夜、在冷僻的小巷子里使用蒙汗藥迷魂藥綁架人,這廝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找挨打——強,嚴重強。

李三叫的非常響亮:「官人,冤枉啊,當時俺全家都去看遊街了,家中無人啊……不是我沒有聞聲出救,實在是家中無人,沒人聽到呼救聲呀。」

趙興摸著下巴,問:「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沒有聞聲出救的人家,必定是家中無人,是吧?家中不留人看房門——這是你的錯還是本老爺的錯?難道你因家中無人而不出來救援,便是有理了——流配,沒說的,流配兩年。我給你一個人情,流配的地方離你家中不遠,就三百里吧,在附近三百里範圍你自個挑個縣城,我會按你的要求發配你去。」

李三碰見如此不講理的官員,也無話可說。更何況趙老虎的凶名,也是很響亮的,他敢爭嗎?看見老虎坐在上面笑咪咪的,很和藹的樣子,他心中發冷,趕緊說:「大官人,兩浙路上處處大旱,出了杭州,那不是個死嗎?小的不知道該選何處,官人既然給了恩典,索性官人給我指一處吧。」

趙興點點頭,挑起大拇指誇獎:「爽快!那就去杭州下轄的臨安縣吧——臨安,這名字我喜歡,那地方還算繁華,流放到那裡,你不吃虧。」

李三仰著苦瓜臉,謝過趙興的恩典退下,趙興摸著下巴,看著下面那位不成人形的「惡霸」男,自言自語:「打幾棍子好呢?瞧你這小身板,估計再加二十大板,就該敲死了。」

「惡霸」嚇得魂飛魄散,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顧衝上面拱手作揖。高俅聽到趙興的自語,趕緊又端了杯茶來,用腳尖輕輕踩踩趙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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