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二十章 牛年大吉

二月,朝廷的邸報刊登一條消息,說:「權知開封府錢勰、權發遣開封府推官畢仲游以決有病人死,等第罰金。」

這條消息的意思是,開封府有牢城裡有犯人生病了,錢勰身為主官,不想著將犯人的病治好,竟然加緊審問,以至於犯人因拖延了診治而死亡,結果朝廷對錢勰處以罰款懲罰,人事檔案中還有記上一筆。

從這條消息中,趙興獲知:宋朝的犯人待遇情況,他們不僅不進行強制勞動,一旦有人裝病,地方官員還要求爺爺告奶奶,哀求犯人配合治療……

「這是什麼世道,犯人居然成了官員的大爺」,走進牢城營時,趙興還在嘟囔。

張用正站在牢房的牆頭,皺著眉頭看那群犯人在院里咆哮,牢城營的團練圍著張用,臉上都帶著冷笑,頗有點看笑話的態度。看到趙興登上牢牆,他們一起行禮,神態當中三分倨傲,七分討好。

趙興是個憨厚的人,掃了一眼牢城營的神態,立刻醒悟。

原來,密州團練里個個指揮都派上了活干,可以說沒有閑人。這些團練的收入上去了,相較之下,原先收入豐厚的牢城營反而顯得寒酸。他們雖依然享受犯人的孝敬,但其他團練撈的外快要比這兒多得多。一直以來,他們在趙興面前說不上話,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因而這次鬧事。牢城營一付合作卻不配合的態度,說不定其中搗鬼煽動的還是他們。

怎麼辦?

鎮壓吧?犯人病死了,錢勰都受了處罰,如果這裡大開殺戒,御史一彈劾,大家的烏紗帽都保不了。

趙興想了想,陰著臉自語:「我從來不是一個受人逼迫的人,逼我幹事,我還就不肯了……牢城營誰是管事的?限半個時辰讓犯人回牢,等他們安靜下來,我才肯坐下來話事——半個時辰,問題不解決,那就一拍兩散。」

牢城營的團練也就是想示威一下,看到趙興態度強硬,立刻放軟了姿態,沒幾分鐘,揮舞的皮鞭的團練衝進牢房,一陣響鞭過後,犯人們各自回牢,整個世界清靜了。

張用這時也明白了真相,他鐵青著臉看著趙興:「這是什麼,離人,你怎麼縱容他們?今日他們如此,我們就讓一步,焉知他們不得寸進尺?」

趙興看著牆頭幾個目光躲閃的牢卒,毫不迴避的回答:「是呀,原本有話好說的,事情鬧得這麼大,總得有個替罪羊出來,牢城營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必須出一人頂罪。」

牆頭的牢卒縮頭縮腦,趙興眼角已經瞥見幾個偷偷下去的背影,他故意提高聲音安慰張用:「團練大人,你放心,我有一千種手段收拾他們——我這個人從不怕威脅,敢威脅我,哼哼。」

張用是知道趙興在京城的名聲的,他滿意的點點頭,附和說:「也是!滿汴梁城那麼多人手,卜慶那廝那幾百個相幫,曾經綁架過宗室女人,官府都無奈其何,還不是栽在離人手裡。幾個犯人算啥?」

綁架宗室女人?趙興一皺眉頭,湊近張用身邊,小聲問:「你說得不是樂至縣主吧!」

張用臉色一變,回答:「我什麼都沒有說。」

趙興明白了。

難怪他在京城出手砍殺卜慶的時候,錢勰那廝縱容的厲害,原來他根本就是拿趙興當刀使。

不過,這樣一來,樂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個問題?這位當代「洪七公」沒那麼大膽子吧?

難怪朝廷急著想把樂至嫁出去,這就好解釋了。而詹邈那廝不是具備X光眼,能夠測出誰懷孕了,真相是:這廝來京城的早,聽過一些風聲,所以開口拒絕。

原來,這裡頭的傻人也就是趙興自己。

趙興覺得自己傻,張用心裡正在為對方的推理能力而感到震驚,他僅是口誤了一下,而趙興沒用幾秒鐘就猜出了真相,這讓張用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張用帶來的伴當在牆下竊竊私語,估計是剛才偷偷跑下去牢牆的那名獄卒聽了張用的話,正在四處打聽趙興的光輝事迹……

當夜,牢城營中有膽怯者首先向趙興密告,正在與張用嘀嘀咕咕的趙興聽到,陰著臉沖張用點點頭,說:「你等一會兒,我去跟他們好好談一下。」

牢城營大門,趙興用軍令調開守門人,低沉著嗓子問:「你說的那些人是在裡面商議吧?」

告密者雞叼米似的點頭,不敢說錯一句話。

「嘿嘿嘿嘿」,趙興發出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在這等著,我去跟他們談談。」

說罷,他一個人拉開營門,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兩名廓爾喀士兵上前堵住營門,他們雙眼盯著告密者,悠閑地吹起了口哨。

告密者擦著冷汗,左顧右盼。

陡然間,接連不斷的凄厲慘叫劃破了整個城市的夜空,告密者腳下一動,廓爾喀衛士便身體一晃,告密者連忙立住了腳,只顧擦冷汗,腳下絕不敢移動。

一名牢城營獄卒奄奄一息地、跌跌撞撞地、鼻青臉腫地、慘不忍睹地跑了出來,看到大門緊閉,營門口守著人,他喜出望外地沖至門口,聲嘶力竭地吶喊:「救……命,兄弟,救命!快點打開門,求你了……剛才,一個長得很象簽判大人的……不,一頭長得像簽判大人的惡獸闖入屋裡,拿我們當麻包甩來甩去……兄弟,快開門,裡面罩不住了……」

告密者繼續擦著汗,視若未睹;廓爾喀衛士繼續吹著口哨,聽而未聞。那名倖存者還想呼救,猛然間,那些慘叫聲戛然而止,夜空靜得讓人心裡發毛。一個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從那倖存者背後走來,那人急火攻心。突然,他明白過來,聰明地眼一翻,吐了口血,「昏」了。

營門開了,趙興輕輕走了出來,淡淡說:「他們睡著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塵,借那暈倒人的身體擦了擦手上的血跡,走了。

第二天,類似事件重演了一遍。不過,這次的受害者是那些鬧事犯人,他們可沒牢城營獄卒那麼幸運。獄卒們只是被打昏,肋骨斷了幾根而已。但參與鬧事的犯人通通斷了鼻樑,臉上留下明顯標誌。

據說,一名闖入營內的壯漢打倒了他們之後,寬容地容許他們自己選擇:斷腿,還是斷手。結果,這些囚犯最後的服刑日子,都是手腳打著石膏渡過的……

從那以後,密州獄卒與罪犯共同患上了一種疾病,見了身材高大的背影,立馬條件反射式暈倒。

原本,他們受了如此大的冤屈,該向監軍——也就是趙興——傾訴,但現在你讓他們向誰哭?轉而向張用告狀,那跟向監軍說有何區別?

哭訴沒處去,打又打不過,想讓犯人再鬧事,如今這犯人都染上了病,一聽趙興這名字,立馬暈倒。怎麼辦?

原來,京城人稱「惹不得」,一點都沒誇大呀!

這稱號,太含蓄了!獄卒們一提起來兩眼淚啊——誤導,這是嚴重的誤導,俺們只知道簽判大人對人從來笑眯眯,聽說「惹不得」這稱號,還以為他嘴會說,為此俺們準備了滔滔的言語,就等他開口問,沒想到啊沒想到……

此事過後,誰還敢跟趙興提條件?

原本獄卒們也想在海貿中插一腳,如今他們只求趙興不來找事……嗯,趙興不找事,他猛烈地誇獎領頭鬧事的人勇猛過人,誇得人都不好意思。

當然,這麼勇猛的人待在大後方實在浪費人才,西夏那裡正天天打仗,京中禁軍總想抽調密州骨幹,別挑了,就他!而後,樞密院立馬接到趙興推薦,一紙公文把他們都調前線去了西夏……此後,這幾個人的杳無音信,無人關心他們是否存在。而其餘的人則唯恐自己被當作卜慶第二,被趙興怒火波及。於是……

剩下的事就是張用的活兒了。

二月,蘇軾進入貢院前,特地寫了名為《劉向優於楊雄論》的文章悄悄送給李廌。因李廌住在馬夢得那裡,蘇軾托其將文章帶往李家。不巧,李廌恰好當日外出,僕人將蘇軾的文章放在桌子。不久,章惇兩個兒子——章持、章援來李家拜訪,看見放在桌上的文章,喜出望外,就佔為己有,並回去認真揣摩。

李廌回家之後,不見蘇軾的文章,心中悵惋不已。考試時,試題果然與蘇軾所寫的文章十分類似。章持、章援模仿李廌的口吻一揮而就。而李廌則因心情煩悶而表現不佳,大失平時水平。

閱卷的時候。蘇軾認為第一名肯定是李廌,等評閱完考卷拆號時,發現第一名是章援,而文筆與章援相同的章持則排在第十位……李廌最終落第。蘇軾為此事懊悔不已。

然而,宋朝有律:凡朝中相侯子弟均不得列為科舉之首。故而殿試時,章援從第一變移至第五,如此,章援也就與狀元擦肩而過。章族為此很不忿,將章援當「狀元」錄入族譜,以示紀念……

三月末,朝廷再下旨意,詔令諸路經略司護耕——這活是團練的活。

在農耕文化下,每年的耕作都是一場重頭戲,團練的存在就是在耕作開始的時候,保護農民不受盜匪的侵擾,在收割的時候,不受盜匪的搶劫。這護耕活動是團練每年的首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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