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來歲看花,眼前風景殊不同

五更時分到了,家人們立刻忙碌起來,程阿珠急著把年蒸好的包子、饅頭和糕點,稍稍晾乾,便整整齊齊地像壘金字塔一樣,放置在家中醒目的地方,等到過年時才吃。民間把這兒叫「堆元寶」,象徵著新歲新春招財進寶。

趙興則擺上香案,領著學生焚香送玉皇上界,迎新灶君下界。然後將插芝麻秸於門檐窗檯,此曰藏鬼秸中,不令出也。

廖小小則忙著在門窗上帖紅紙葫蘆,這叫「收瘟鬼」,祈禱一年裡沒病沒災。而陳伊伊則領著兩三個越南女僕在院子里點著松柏枝,挨個房門口用松煙繞一繞,這叫松盆饊枝,熰歲也。

等大家忙碌完,程阿珠掛起先亡遺像,祀以獅仙斗糖、麻花,此為「拜影」。拜影完畢,眾人彙集在門口,目睹趙興貼上貼門神和釘桃符,這主要是為了驅邪避災,祈求新年好運。

門神原先用的是古代傳說中能打鬼驅邪的鐘馗,宋代則以唐代名將秦瓊、尉遲敬德代之。由於印刷技術的進步,宋代還出現了木版年畫,便於人們購買張貼,以增添喜慶氣氛。

然後進入了「守歲」程序,「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守歲之事,雖近兒戲,然而父子團圓把酒,笑歌相與,竟夕不眠,正人家所樂為也。」

孩子們在門前燃起了爆竹,爆竹聲中,程阿珠領著妻妾給當家男人行禮,祝賀新年,嘴裡說些《守歲》祝禱的話:「賀新春,盡帶春花、春幡春勝,是處春光明媚……」

輪到廖小小了,她舉著酒杯,歌唱一樣的唱著自己寫的詩詞:「北湖雲錦,鋪遍琉璃三萬頃。

風月詩仙,趁得花時出洞天。

紅菱碧藕,滿勸一杯千歲壽。

來歲看花,眼前風景殊不同。」

這番話用現代語解釋,就兩句:今年日子不錯,期待明年更好。

趙興掃了掃,堂下不見胡姬喀絲麗,他聽聽外面的喧鬧聲,好心的說:「去叫喀絲麗來,她獨在異國他鄉,這節慶的日子,獨自向隅,未免太冷清,喊她來,一塊樂樂。」

程阿珠是個男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陳伊伊拜完年,只顧用手指搓著趙興,小聲提醒:「興哥,過完了年我都十七了,都十七了啊,十七了。」

趙興吩咐完畢,兩個正牌妻妾都沒表示反對,程爽趕快吩咐兄弟們過去招呼喀絲麗,廖小小咯的一聲,拍著巴掌唱道:「那小鬟、忒日煞嬌劣,鎮日地、倚闌干。輕吹處、櫻桃的的,閑拈處、筍指纖纖。愛點猩羅,裝成粉纈,嗔人不許放朱簾。端相好、驀然風起,特送上鞦韆。明朝看,池塘雨過,萍翠應添。」

這是在取笑趙興過於憐香惜玉,意圖曖昧。

陳伊伊還在那裡說「十七」,壓根沒在意別人的動作,廖小小看到她的話沒引起注意,眼珠一轉又嘲笑起陳伊伊過於急切:「東君有待。留得一枝香雪在。」

這下趙興聽懂了,他一把扯過廖小小,掄起巴掌在那渾圓的屁股上劈里啪啦一頓,於是,整個世界清靜了。

趙興打的並不重,廖小小卻呼喊著震天響,鬧得陳伊伊說不下去,而他的學生在廊下探頭探腦,笑的古怪,結果,廖小小雖然不再笑鬧,但似乎她沒有接受教訓,眼裡反而全是挑逗的意味。

喀絲麗邁著舞蹈般的步伐走進房間,怪腔怪調的向趙興緻賀:「奴婢給爺恭賀新年……」這句話是說給大夥處聽的,說完這句話,她轉換成了胡語,唧唧咕咕的跟趙興大聊一通,她在向趙興抱怨,姐妹們都南下了,她一個人待在房子里實在寂寞。跟別人又語言不通,簡直苦悶極了。

其他人都沒有表態,陳伊伊剛才話說一半被人打斷,正滿肚子怒火,她揚起眉毛喝斥:「怎麼說話呢,不要說鳥語,說宋語。」

喀絲麗裝作聽不懂,茫然的瞪大眼睛望著陳伊伊,陳伊伊跳了起來,但馬上又悻悻的坐下來:「別以為我不敢打你,今兒是除夕,我忍!」

趙興拍著巴掌看著這場鬧劇,勸解陳伊伊:「得了吧,這群胡姬可是受過專業的爭寵訓練的,《芳香園》、《愛之規則》、《性愛方法詳述》、《性感帶之書》、《氣質論》、《欲經》……她們那套教材有數千本,許多書都已經寫了幾百年、上千年了,一直不斷完善,不斷補充!伊伊,莫要惹她,你可不是她對手。」

原本這時候喀絲麗只要挑釁幾句,惹得陳伊伊勃然大怒,攪亂這場年夜飯,她再忍氣吞聲點便會贏得同情。但阿拉伯舞姬最知道適可而止,她知道趙興非常重視身在大宋官場的第一個除夕夜,最先退讓的反而是喀絲麗,她扭著腰娉娉拜下,口稱:「奴冒犯夫人了,請夫人處置。」

陳伊伊被噎得怒火萬丈,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向趙興求助:「興哥,我心裡堵得慌。」

趙興連忙將她抱起來,拍著肩膀說:「都是群孩子,鬧啥鬧——新年了,喜慶點。」

陳伊伊就勢賴在趙興懷裡,低聲說著「十七了,過年十七了」,此時,學生們鳴放完爆竹,開始向趙興拜年。屋裡酒宴已擺開,程阿珠坐在趙興右肩,廖小小左肩,喀絲麗坐在對面,一張圓桌瓜分完畢,伊伊依舊坐在趙興腿上。

年夜宴開始了,學生們開始呼盧喚酒。

大年夜的菜,有幾樣素菜是必不可少的。其一是豌豆苗,豌豆宋代又叫做安豆,炒上一碟安豆苗,取意「平平安安」。其二要有水芹菜,水芹的莖是管狀的,來年的生涯能「路路通」。其三是豆腐,有了豆腐,來年能夠「富」或「福」。這些都是源於方言上的諧音和形象上的會意,經過老百姓的合理想像,便寄附上了美好的願望。

宋代守歲沒啥娛樂,也就是小賭而已。學生們每人都領了一筆「饋歲」,便用這筆錢賭了起來。有擲骰子的,有投壺的,還有搏盧的。

庭院里點滿了星星點點的「明月夜」,幾個倭人女子還在庭院里蹴鞠,她們身穿著這時代女子最流行的旋裙,將裙子撩開,露出粉白的玉腿,興高采烈的踢著蹴鞠。旋裙現代也稱為「開叉裙」,它前後左右開叉,便於婦女們在踢球時將腿伸出裙外。倭人特別耐凍,有些倭女乾脆將裙下擺掖在腰間,露出光溜溜兩條粉白的大腿,她們玩的香汗淋漓,那一片旖旎景色讓房中喝酒的學生心猿意馬。

不時有學生來向趙興敬酒,順便請教一下學問,有些學生請教完畢,並不回自己的座位,他們端著一杯酒,裝模作樣踱到房門口,看那些倭女踢得暢快,不知不覺,幾名學生也混到人群中。

趙興的妻妾們在低聲相互交流著對服裝、首飾等等的看法。在這裡面,廖小小是權威,她貼的面花兒曾在登州掀起了一股流行時尚,趁程阿珠與陳伊伊不懂,她就向兩位女性炫耀起京城人士正月初一的裝扮,在她的嘴下,那些婦女的裝扮栩栩如生,非常鮮活。

聊了一陣,廖小小轉向趙興,微笑的說:「相公,我聽說你才是大宋最大的珍珠商人,是吧?聽說有人用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珍珠串成一件珍珠衫,冬暖夏涼,官人不如也送姐妹一些珍珠,閑的無事,便串成一件珍珠衫耍耍。」

珍珠衫,現在這玩意並不可怕。原先沒人專門做珍珠生意,再加上珍珠這東西天生天長,產量極低,結果每粒珍珠售價都在萬貫之上。這些年,趙興已經開始指導日本人人工養殖珍珠,方法也很原始,捕獲活的珍珠,往殼裡撒一把沙子,或者是用細如髮絲的針刺進去一粒沙子,結果導致日本珍珠的價值大跌。

如今,不成形的日本珍珠也就是幾百文一顆,而好珍珠也就在百貫左右,上品的才能接近千貫。前後幾年的功夫,珍珠跌價五十倍,當然,與之處境相同的還有絲綢等宋貨,在倭國跌價也跌得厲害。

這也使趙興在壟斷南珠、東珠(阿拉伯珍珠)業務後,開始學習南非鑽石公司的技巧,控制貨物供應量,逐步等額出貨。這一技巧目前正進一步推廣到非洲象牙與緬甸寶石行業。在這種有效的控制下,南珠、東珠跌價並不多,而日本珍珠價格跌的讓人想起來心酸。

廖小小所說的珍珠衫就是用日本珍珠做得,由於日本珍珠跌價太慘,所以當地人就想出了深加工的方法,而珍珠衫不過是一個噱頭。

「那玩意夏涼是肯定的,冬暖則不至於——這東西也就是俗話說的洞洞衫,你想,一顆顆滾圓的珠子串起來編織出的衣服,能不到處是洞嗎?」趙興笑著解釋:「這珍珠衫除了價格貴一點,其他一無是處,我看,這玩意穿著身上來擱的慌,它的出現,唯一的目的是讓人知道你很有錢。」

程阿珠比較樸素,對這種豪奢炫耀不感興趣;陳伊伊見多識廣,對這種農民式的爆發充滿鄙視,所以趙興的話說完,兩人一起點頭,倒讓廖小小很不甘心,她嚅囁的說:「相公就是偏心,兩位姐姐穿珠戴翠的,奴卻沒幾件好首飾,今兒是除夕夜,相公也賞妾身幾件吧。」

趙興喝的熏熏然,他爽快的答應下來:「也是,新年裡該給孩子們一些禮物了,抬我的箱子來。」

早已準備好的「年禮」抬了上來,孩子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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