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優雅的貪官生涯 第一百零三章 和衣睡倒人懷

真實的歷史上,我國最早的暖水瓶正出現於北宋後期。這種暖水瓶也稱「暖水釜」。在宋代的餐飲業中,商販們冬夜「提瓶賣茶」已成為一種獨立的行當,他們獨立於酒店飯館之外,專門向客人斟茶倒水,客人忙了,甚至在路邊買碗熱茶暢飲。而買茶人所用的「瓶」就是保溫暖水瓶。

宋代的暖水瓶什麼結構?可惜現代已沒有實物。現代人只能按蔡襄在《茶錄》中記載推斷:宋時暖水瓶的構造是用「玻璃為膽,水銀為裹」,其基本樣式為:「寬口、長頸、長腹,瓶口安有開啟的瓶蓋,還有把手」——與現代的沒有太大差距……

而親歷的趙興現在可以從專業的角度說:其實宋人還沒掌握銀鍍膜技術,但他們奇思妙想地用一種新發明代替:先將與瓶膽大小相同的銀箔塞入瓶內夾層中,而後灌入水銀,用水銀的重力將銀箔擠壓在膽內玻璃表面,而後將水銀傾出,瓶膽封口……

宋代使用暖水瓶已成為當時社會的時尚。連店裡的夥計都能「提瓶賣茶」,說明這玩意的普及,使用人已算不上「小資」,也就是一平民,連販夫走卒也可以享受。

然而,這項北宋末年最流行的時尚,此後竟然連一件實物都沒有留下來……

宋代做官人出外冶遊,都習慣自帶一個熱水瓶,以此表示自己品行高潔,不喝販夫走卒喝的水……當然,這裡頭還有衛生習慣問題。像劉貢父那樣的麻風病人,在宋代沒有引起大傳播,可能正與宋人這種良好的衛生習慣和分餐制有關。

趙興也是出於對這時代衛生狀況的不放心,所以他才走哪都把熱水瓶帶上。只是他的熱水瓶瓶膽外包的是紫金金屬殼,一拿出來顯得有點惹眼。

然而,還有過分的。趙興喝茶的碗也是紫金碗,筷子也是。

這倒不是出於財富的炫耀,而是出於擔心。中國古代瓷器含鉛量過高,這個問題直到現代才解決。而宋代流行的飲食用具是瓷器與漆器,漆器里所含的有毒化學物質更多,尤其是在加熱的情況下……所以,趙興想來想去,便採用了相對安全的青銅碗與紫金碗。

相對來說,紫金碗的價格其實比純銅高不了多少,因為從懶漢金中提煉純銅,成本反而大大增加。但紫金可以鍛壓的極薄金箔狀,還能保持堅硬形體。所以,趙興幾經選擇,最終確定:旅行用器皿無可爭議,只能是紫金製成。

桌邊其他人都是瓷碗,李之純是客人,只有他與趙興捧著亮晃晃的紫金碗喝茶,小吃店裡的旅客全在悄悄打量這桌上的人,李之純略有尷尬,趙興坦然無事。張用則在頻頻摸趙興的碗,似乎也想整一套玩玩。

幾盅熱茶喝下,後院梳洗的女人們返回了。這時候,廖小小愛往臉上貼「面花兒」的裝扮習慣,已傳染到了全體軍官夫人那裡。而張用夫人來自京城,是最先的跟風者。有這倆位上官的妻妾做榜樣,出來的女人們都個個出精作怪,有的在臉上貼珠花、有的貼金箔剪成的小鳥、花卉,作出人工酒渦。

這群京城時尚的官眷一出現,廳堂頓時靚麗了許多。店中客人已無心飲食,不由自主地頻頻往這裡斜眼。

軍官們倒是很得意自己妻子的美麗,他們扯著嗓子,炫耀似的呼喚著自己的妻子。張用沒有阻止他們那份炫耀,他一揮手,說:「都來了?這飯廳容不了太多客人,你們叫上渾家,去旁邊飯館吃。」

客人本還在惋惜,不一會而,大多數客人散去,他們望見女眷中最漂亮的幾位留下來,心頭禁不住一喜,繼續偷窺。

剩下的女眷是分別是張用妻妾、李之儀妻妾與趙興妻妾。這些女人當中,唯獨程阿珠與陳伊伊沒有貼「面花兒」,而程阿珠沒貼面花兒是因為這位山裡姑娘樸實,陳伊伊不貼是因為趙興看不慣這種裝扮法,拿趙興的觀念當作金科玉律的伊伊自然瞧不上「面花兒」——雖然趙興對廖小小的作法保持了欣賞的目光。

這兩個女的雖然不貼面花兒,但她們的裝扮已無需「面花兒」來烘托。陳伊伊手上戴了粒好幾克拉的藍色鑽石,這年代鑽石的切磨雖然沒有達到後世的水平,也只能作出二三十個切割面,但那種璀璨的火焰光芒,已經讓它成為眾人的焦點。

程阿珠沒戴鑽石,但她脖子上掛了塊鴿蛋大小的紅寶石,紅艷艷的,讓人過目難忘。這兩人身後,輪不到席位的廖小小站在趙興身邊,竊竊私語:「官人呀,我剛才洗漱時,在板壁上看到了一首詩——迢遞投前店,颼颼守破窗。一燈明復暗,顧影不成雙。後書『女郎張惠卿』題。唱和這首詩的詩已寫滿了板壁,可是稀罕。」

李之儀脫口而出:「好詩!只是……一燈明復暗,顧影不成雙——在荒村野店裡留下這樣的詩,未免引人遐思。」

原來,宋朝的旅客也不容小覷,能隨手寫下如此優美的詩篇,趙興想過去把那首詩後面的和詩全部用墨塗了,然後從「顧影不成雙」後面畫一個粗大的箭頭,留下四個字——「找我來呀」!

可衝動過後,趙興知道如果自己真這麼做了,恐怕臭名遠揚了。以後的旅客題詩,恐怕要以罵他為主。

「斯人已去,真令人悵悵難忘」,終於,趙興說了一句正經話。

廖小小看趙興沒有趕她的意思,連忙擠入趙興懷裡,招手叫過「行菜」,問:「小店都有什麼菜?」

「行菜」是專門伺候客人點菜的店夥計,他挺了挺胸膛,驕傲的回答:「孺人,小店雖小,但各色菜肴不下百餘種,今當時令,任姑娘點餐,小店無有不備。」

「行菜」說話時,一直偏著頭看廖小小臉上貼的那隻金箔作成的小鳥,廖小小嬌嬌一笑,左右扭了一下,讓那金箔小鳥閃亮一下,立刻接過話頭:「那好吧,我們路上歇息,就簡單進些茶飯吧——先來個百味羹,再來頭羹、新法鵪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蝦蕈、雞蕈、渾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勉強就這些吧。」

廖小小是啥嗓子,京城著名歌唱家的嗓子,她用發嗲的嗓子清脆而快速的念出長長一串菜名,繞的「行菜」眼暈,這些菜名他一個沒記住,想了半天,他一扭身,一句話不說,跑了。廖小小在背後咯咯笑著。不一會,店老闆領著幾位「著案」跑來親自伺候。

所謂「著案」就是廚房裡面接聽菜名的夥計。原本「行菜」聽了客人點菜後,要扯著嗓子響亮地唱給「著案」,一唱一答間,充滿鄉土氣息。但現在,「著案」親自跑來了。

「大人,本店『行菜』剛才言語多有冒犯,小老兒這裡給你們賠禮了。在下這裡店小,幾位客官點的都是京師才有的羹飯,求幾位大人高抬貴手,幾位夫人多多體諒……您重新點吧。」

廖小小依舊依在趙興懷裡,在路邊小店裡擺出這種姿勢,擱別的朝代那是傷風敗俗、誨淫誨盜、有傷風化,但在宋代這個禮教嚴酷的年月里,只是平常——比如宋代女詞人、著名約會狂朱淑真就最喜歡在出遊的時候,採取這種姿勢依偎在男友懷裡。她說:「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老闆賠禮了,程阿珠一抬手,準備阻止廖小小的胡鬧,但廖小小已經搶先出聲,她玩弄著自己的衣帶,軟語說:「那好吧,冷盤要廣芥瓜兒、鹹菜、杏片、梅子姜、萵苣筍、芥辣瓜旋兒、細料餶飿兒、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越梅、離刀紫蘇膏、金絲黨梅、香棖元……暫且這麼多吧!

熱菜上酒醋白腰子、三鮮筍炒鵪子、烙潤鳩子、石首魚、土步辣羹、海鹽蛇鮓、煎三色鮮、煎卧鳥、湖魚、糊炒田雞、雞人字焙腰子、糊燠鯰魚、蝤蛑簽、麂膊及浮助河蟹、江、青蝦辣羹、燕魚、干鯔魚、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百宜羹、燥子、炸白腰子、酒煎羊二牲醋腦子、汁清雜胡魚、肚兒辣羹、酒炊淮白魚之類。

再來一份灌漿饅頭、鵝鴨包子,軟羊、羊雜碎……差不多夠了!」

酒店老闆臉綠綠的,求饒似的望向趙興,張用瞧熱鬧似的在一邊拍著大腿,李之儀忍笑不住,歪過臉去。趙興掐了一下廖小小,開口問店老闆:「你這小店都有什麼拿手菜肴?」

老闆做了個肥喏,答:「金絲鴨蛋、魚龍香稻、白蓮藕,此外還有蒓案、菰菜、蛤牙、毛蟹等,另百多種本地風味,別具菜肴。如炸荷花、蓮子羹、鱗作鯽魚、蒲白黃鱔湯等,也都是上好名菜。客官來一份?」

「一份」是宋朝出現的詞,這個量詞已經出現在很多方面,宋人沒有「一個」的說法,一般說「一份」。比如宋人口語把「山那邊一個月亮爬出來」,叫做「山那邊一份月亮爬出來」。用在餐飲上,「一份」意味著「十個銅板」。

路邊餐館能做什麼?那種隨意「來一份」餐飲的情節只出現在小說里,現實中,靠煤炭或者柴草做飯的路邊小飯館,只有預先製備好的菜肴。在沒有冰箱的時代,這些菜肴往往不新鮮。

「來一份,各樣來一份!」趙興爽快的回答老闆:「就按你報的菜名,每樣來一份。若有多餘,也送點到我們旁邊的席位上,全我付錢。把你備好的菜全上來,我們那伙人,每個桌子上放滿。」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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