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五十五章 品嘗美麗的技巧

趙興微微舉了舉手,在馬上做了一個伸懶腰的動作。他身材高大,又騎在一匹很罕見的高大戰馬上,雖然他的動作很自然,但還是引起了某些閑漢的注意。

「好高大的駿馬」,一名閑漢嚷著。

這一聲喊叫彷彿是個開關,幾名在場的倭人立刻打開了語言的龍頭,他們紛紛叫嚷著,回憶起自己吃這種蛟的經歷,更有人談起自己的老父親吃了這種蛟,活到92歲,牙齒都健全。

這群日本人圍著那個木箱嚷嚷不停,不外乎在表示他們也曾吃過,或者聽說人吃過這種超長海鰻,他們的身影遮住了別人的視線,夥計趕緊抬著箱子往店鋪里竄。

觀眾還在愣神,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一群藩人,他們有的身穿高麗服裝,有的則身穿南海地區土人的服裝,嘴裡嚷嚷著也要參與海怪大宴。這群人順著抬箱子夥計的腳步也擠進店去,留下一群愣神的觀眾。

許久,觀眾才回味過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在對身邊的同伴說:「聽到了嗎,這不是我,那倭人的曾曾曾祖父曾在唐朝時吃過這種蛟,92歲了牙齒也不脫落。」

一名小官模樣的人也摸著短須,附和的說:「是呀,我在理藩院做事,認識那名倭人,那位是倭國長門的大商人,家財萬貫啊……這說明吃了這種東西,沒災沒病的……92歲牙齒不脫,沒準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這一聲說話引起了一片贊同聲,和樂樓前嘈雜聲大了起來。而在眾人的視線重新轉向和樂樓時,趙興催動跨下馬,不引人注意的悄悄離開。

回到他租住的院子,僕人們正在川流不息的搬運著馬夢得帶來的行李,程阿珠站在正房的台階上,旁邊站著兩名伺候的丫頭。陳伊伊一手拿賬簿,一手抓了支毛筆,正在清點那些貨物。

沿牆還站著一群倭女,她們都背著大大的行李,看著身材健壯的僕人來回在院子里奔波。

這堆倭女身後還有五名身帶面紗的胡姬,也就是阿拉伯女奴,她們腳邊也放著大包的行李,但看那些行李的樣子,似乎都是各種樂器。這群人身材比倭女高大,她們似乎不願跟那群倭女多做來往,遠遠的站在一邊,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馬夢得領著趙興先走到那群倭女身邊,他尷尬的一笑,還沒開口,趙興搶先自我介紹:「我是這裡的主人,長門不四告訴你們了吧,你們在京城的生活由我照顧……」

趙興剛一介紹完,那群倭女齊「呀」一聲,趕緊把臉轉向牆去,身子緊緊的貼著牆不動。許久,才有一個倭女細聲問:「來者可是長門殿?」

倭女把臉背朝牆,不肯向趙興露出半點面容——這不是冒犯,而是一種日本禮節。日本風俗認為,女人應該向丈夫或者主人展示最快樂的面容,最整潔的服飾,最飽滿的精神……總之,要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示給自己伺候的男人。

這些倭女長途跋涉,衣衫不整的,她們現在的樣子可以說是最狼狽的時候,而來到新地方,拜見新主人,本該在她們沐浴更衣之後再隆重進行,所以她們對這種不期而遇採取迴避態度,臉貼到牆上,是怕趙興看到她們狼狽的臉。

趙興知道她們的規矩,他後退幾步,轉過身去喊:「我轉過臉去了。」

他身後,那些倭女依舊把臉貼到牆上,一動不動。

趙興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遠遠的看見叉手站在門口的撲天雕李應,他招手讓李應過來,吩咐:「去請廖小小過來,就說我這有一群女人,希望她教一教化妝。」

程爽搖了搖頭,似乎不滿意撲天雕的形象,他抬腿要跟李應去,馬夢得連忙制止:「別,他去的是勾欄瓦舍,這種地方小官人不適合出入,還是由他去上下打點吧。」

陳伊伊嘟著嘴,手裡提著筆跑了過來,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那群趴在牆上的倭女,低聲詢問了趙興幾句,立刻扯起嗓子喊:「哎,你們幾個,你家男人背後臉去了,現在聽好了:跟我的侍女走,趕快洗了換了。」

趙興在陳伊伊話後補充:「請幾個裁縫來,給她們做幾身衣服,瞧她們這身衣服……還要買綢料,府里還有幾箱四色綢、彩緞,給她們每人發一匹。告訴她們,她們化的那種『唐妝』太恐怖了,臉塗得白似鬼,馬上我會讓京師最有名的行首,教給她們化宋妝,別讓她們自己動手。」

倭女走了,五名阿拉伯女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趙興走到她們跟前,吼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阿拉伯語,那些女奴立刻跪在地上,向趙興行禮。

阿拉伯式女奴的行禮在宋人看來有點怪異,她們不是把頭伏在地上,而是腿跪身不跪,臉正面向上、向後仰著,故意把雙胸聳起,擺出任君品嘗的模樣,也似乎在故意展示身材的嬌嬈。那雙用鳳仙花染過的紅指甲,也有意無意地在胸前顫舞,將人的目光吸引至……

這種姿勢充滿誘惑,陳伊伊氣憤不過,竄過來,提起毛筆向一位阿拉伯女奴臉上划去,那位阿拉伯女奴腰肢一扭,如風擺楊柳,又如水蛇一樣靈活的避開了陳伊伊的毛筆,依舊仰跪在那兒,只是面紗上多了幾滴墨跡。

陳伊伊失手了,但並沒有懊惱,拎著筆問趙興:「為什麼她們不揭下面紗?這是什麼古怪的禮節?太可惱了!」

趙興笑了:「這裡,有資格揭下她們面紗的唯有我,如果你揭下她們的面紗,她們會自殺。至於這禮節嗎,這是『胡姬禮』,是一種阿拉伯女奴禮,意思是自己的身體屬於主人,正等待奉獻……而大食男人不行這種禮,大食男人行的『奴僕禮』跟宋人沒有區別,都是跪地磕頭,俯首貼地。」

趙興沒有解說的是,這種禮節流行於阿拉伯後宮,是妃子向主人獻媚的禮節。

陳伊伊有點討厭這五名胡姬的嬌媚,她揮揮手,命令人帶走這幾名胡姬,但胡姬卻毫不理會她的招呼,直到趙興也招招手,她們才隨領路的女使而去。在她們身後,陳伊伊咬了一下筆桿,又問:「廖行首來了後,是否也要教她們化妝……我真想看看她們取下面紗的模樣。」

趙興搖搖頭,微笑著轉移話題:「遁兒的寵物貓寵物狗送來了嗎,讓他們快送去。」

「什麼呀,貓呀狗的,早送去了……你確信胡姬不需化妝?……那就算了,我沒興趣看倭女化妝」,陳伊伊跳過去,開始清點院中的箱子,並指點分門別類儲存。

這個時代,要論淫亂,沒有誰能比得上阿拉伯人,他們在這個時代,寫出了浩如煙海的後宮文學,專門教授女人如何取悅男人的《愛經》、《性愛寶典》等等,都是這時代的產物。在這些專業教育下,阿拉伯女人根本無需別人教導如何化妝。但倭女就不一樣了,她們學自晉代的化妝術很恐怖。

廖小小到來的時候,趙興院子里的忙碌已經進入尾聲,一名五六十歲的老鴇陪廖小小而來,見到趙興,廖小小矜持的一禮,還沒開口,老鴇已經揮舞著絹帕唱開了:「趙大官人,你的面子可真大,我家小小一聽說是你請,馬上推掉了所有的唱酬,特地跑到你這裡……」

趙興一揮手,陳伊伊遞上來一捆銀幣。他反手一扔,把紙捆扔進了老鴇懷中,而後沖廖小小客氣幾句,請她進入後院:「是群倭女,我朋友送她們來大宋見識一下,可她們化妝很恐怖,小小姑娘費心了。

我是不能跟進去的,因為她們沒化妝好,不敢見我,所以,請小小姑娘自去……嗯,那群胡姬帶了一些獨特的化妝品,小小姑娘感興趣的話,可以跟她們交流幾句。胡姬當中,面紗上綉著一朵鳳仙花的女子名叫喀絲麗,多少懂點宋語,小小姑娘有事,可以找她轉譯。」

廖小小看到院子忙成一團,她什麼話也不說,做了個揖,跟著女使向後院走去。趁這功夫,老鴇將手中的紙捆撕開一個角,看了看這捆錢的價值。

紙捆里是「倭國鑄造」的半兩銀元,它是十足雪花銀製作而成的,每個足重半兩。現在汴梁城的店鋪非常認可這種「倭制」銀元,一點不進行折色折重處理。五十枚銀元捆成一捆,這紙捆價值二十五兩白銀、或者銅錢二十五貫。

這是一個天價。

宋代的一位天皇巨星出場的價格,在元祐年間大約是十五兩至二十兩白銀,而一線歌手也就是十兩封頂,二線歌手大約五兩左右,至於不當紅的女歌星,唱一曲歌僅得百文而已。

老鴇盤點完所得的錢,又望了一眼在一旁觀望的撲天雕李應。趙興知道她的意思,補充說:「李兄那份我另給!」

老鴇大喜。這意味著手中整個紙捆歸老鴇所得,喜得她拱手連連稱謝。

宋代,無論官私筵會、富戶宴樂,都要弄一些粉頭歌伎來陪伴。要想隨時請到「走紅」的角色,必須跟那些與色情業有廣泛聯繫的人搭上。這些人現代叫做「拉皮條」、「經理人」,宋代稱「篾片」。

粉頭歌伎出場,老鴇得的那份錢叫做「茶錢」,而「篾片」所得的「導遊費」被稱為「抬轎錢」,除此之外,妓院還有一些「房中做手」與「樓下相幫」——這些人現在稱「打手」,他們拿的那份錢稱「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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