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五十二章 好快的刀

說罷,趙興甩脫了兩個女人的手。他手裡還拿著昨晚去蓮花坊時攜帶的木杖,只見他將木棍提到額前,輕輕一按卡環,嗖的一聲,半截雪亮的刀刃迎著正午的太陽,像鏡子一樣將銀色的光芒照到幾名頭下兵那裡,晃得他們睜不開眼。

趙興的杖刀一亮相,那優美的造型,鋒利的刀刃,鍛打精緻的刀脊,立刻引起了幾名遼兵的垂涎,他們停下了腳步,望著趙興手上的刀,低聲商量。

趙興仍在抽刀,刀刃上精美的菊花一瓣一瓣呈現在幾個遼人面前,當雪亮的刀刃全部抽出後,趙興扔掉了刀鞘,雙手持刀,沖著幾名遼人展示一個溫和的笑臉。

幾名遼人商量了一下,其中一名遼人揚聲詢問趙興:「兀那漢兒,刀賣嗎?」

金不二嗖地抽出刀,橫身護住了程阿珠與陳伊伊。蕭峰提著刀站在趙興身邊還在猶豫,蕭崎年輕莽撞,他低聲自語:「五個人,我們三個人,只要他們不上馬,還是可以一搏的。上馬了也不怕,庭院狹小,遠不夠驅馳。」

蕭崎計算人手時自動扣除了金不二的存在,因為金不二要保護兩位女眷,但趙興的回答卻出人意料:「一個人——我一動手,你們兩個就堵住缺口,一個也不放過。」

蕭峰急問:「老爺,你一個人行嗎?」

蕭峰問話的時候,趙興已經單手擲刀,另一個手沖五名遼兵勾了勾中指,這個現代侮辱人的手勢,幾名遼兵看不懂,但趙興神態里輕蔑的態度,他們卻能讀懂。幾名遼兵大怒,但趙興接下來的動作,卻又讓他們震驚的停下了腳。

趙興空出的那隻手比完手勢,突然揚起了,一個手刀砍在管事脖子上,而後他一閃身,聽任管事跌倒在地。

趙興這個動作與昨晚制服陳公川的手法完全相同,陳公川由於酣睡未醒,這次沒有跟來,如果他在場,一定會摸摸自己的脖子。

然而,這個手勢卻是動手的起法,蕭峰一看趙興動了手,他不再猶豫,爽快的拔出刀來。對面五名遼兵一聲怪叫:「好刀,四把好刀——誰手快,誰先得。」

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士兵,五人遼兵衝鋒的時候,已經自動形成了戰陣,三名遼兵左右掩護,分別對上了蕭氏兄弟,兩名遼兵一左一右夾攻趙興,另一名遼兵則全神戒備金不二。

他們主要的攻擊對象是趙興,兩個人兩把朴刀,劈頭蓋臉的朝趙興砍來,趙興揮刀一割,一陣金鐵交鄰,地面上多了兩對血泊。

那名掠陣的遼兵才擺出防禦姿勢,就看到趙興提著刀從兩人的夾縫中凸出,迎頭一刀向他砍來,這名遼兵揮刀一擋,兩刀相交,毫無懸念,遼兵刀斷人亡。

戰鬥眨眼結束,趙興已經摸出一塊白絹,仔細擦拭著刀上的血痕,他看了看手中的刀,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一把好刀。」

眨眼間,蕭氏兄弟也結束了戰鬥,其中一個遼兵脫出糾纏,意圖撲向自己的戰馬,趙興手中的刀脫手擲出,將那人釘在地上,而後趙興笑眯眯的抬起頭來,回答蕭峰剛才的問題:「你剛才說什麼,我一個人對付他們行嗎?你不知道,我個子比他們高,手比他們長,我能打到他們,他們手還夠不上我來。」

不幸的是,我手裡拿的不是木棍,是一柄「三胴刀」,這種刀倭人已經測試過了,能夠一刀連斬三個人。這些人拿得那種破鐵刀,壓根就不是對手,只是可惜了那柄好刀。

戰鬥中,武器並不像小說中所說的那樣毫無損傷,而且終身不用維護。趙興手中這柄刀極為罕見,但在連續砍斷三柄武器後,刀身已經出現了裂紋,金屬的疲勞強度已經到了極限。再用這種刀當作武器,有可能就是自殺行為,因為它隨時可能斷掉。

蕭氏兄弟跟趙興去過南洋,他們望著那柄刀也頗為遺憾:「可惜,老爺用一柄『二胴刀』換了一個國家,外加一座取之不盡的銅山,卻用一柄『三胴刀』換了一個園子,這園子還是租的。」

趙興身後,程阿珠出生山裡,幫助男人收拾獵物這活,她早做過無數次,所以絲毫不為滿地血泊而驚心,不過死的是人而不是動物,這讓她有點手足無措,這個時候正是陳伊伊表現的時候,她以前沒少干過責罰下人的活,現在立刻跳出來善後:「趕快,去把衙役喚來,告訴他們……」

「不,先布置一下現場」,趙興截斷了陳伊伊的話。

等那位被趙興打暈的管事清醒的時候,已看到滿院子的衙役,五具屍體整齊的碼放在一起,屍體上還蒙上了白布。院子里到處是血跡和凌亂的腳步,這就是趙興布置的現場。

他耳中還聽到趙興正向人解釋:「我帶著家眷來看園子,打算租下這裡,苦讀詩書以應付科舉。沒想到才一進園子,這五個人就撲了上來——他們要搶奪我們手裡的刀,還侮辱女眷,打暈了這位領路的管家……

我們憤起反抗,無奈這幾名匪徒實在中看不中打……啥,我為啥帶刀而行,觀察(宋代對部分低級官員的尊稱),我是黃州士子趙興趙離人,才從海外回來,海外民風兇惡,人不帶刀,怎敢白晝行於路……久而久之,習慣帶刀了。」

對面傳來另一個溫和的聲音:「趙離人?你就是『詩酒之賭』的趙離人?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趙離人嗎?」

「正是在下,大人上下如何稱呼?」

「我姓錢名勰,字穆父,權知開封府……好啦,離人,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躺在地上的管事動了動身子,感覺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他呻吟一聲,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但緊接著,一陣劇痛讓他昏了過去,耳中模模糊糊,最後聽到的是趙興憨厚的嗓門:「是錢龍圖(龍圖閣待制)大人,學生有禮了……學生實不知他們是何人也?我還納悶,啥時候京師變的如此不安全……」

等到中午過後,返回家的蘇軾也聽到了這消息。宋代有個奇怪的法令,應試的舉子如果牽扯到官司,可以在考試完後再進行審判,這條法律類似現代對人大代表的豁免法。趙興這件事也照此處理……但實際上,這件案子已經結束。

因為案發現場是在別人家的院子,這幾名遼兵首先犯了非法闖入罪、入室行竊罪,至於他們到別人園子里幹什麼,那還不由得趙興說,而且趙興咋說咋有理。

這場戰鬥趙興一方並不是毫髮無損,陳伊伊「濺了滿身血」,「受到極度驚恐」,需要好好療養,而程阿珠則「被撕破衣袖」,暴露出那伙人的「非禮」不軌行為。趙興這方面還砍斷了一把價值萬金的好刀……可以想見戰鬥的酷烈。

至於說到趙興這方面,除了管事「在打鬥中被人踩斷了腿」,其餘的毫髮無損……那隻能怪五名遼兵太窩囊,五對五(加上管事、金不二),依然被人全體斬殺。

遼國使節無話可說,因為他們這一方,能夠描述現場情況的人,已經永遠開不了口,所以最後的結局在當天下午就已經接近完成——遼使索要一筆賠償,以安撫死亡者的家屬。但趙興堅持在結案後再給。於是在遼使的要求下,這件案子操作結束。

由於這一案件發生在居民院中,事件雙方都不願對外張揚,結果這件事在無聲無息中結束,五名遼兵的死連一個雪花都沒有引起。東京市民完全不知道有這事發生,他們依舊快樂無憂的享受著自己的生活,然而此事過後,再沒有遼兵敢走進趙興的院子。這是那場兇殺案的唯一引起的變故。

趙興的案子忙忙碌碌,耽誤了蘇軾一家人的午飯,等到處理完畢,晚飯時間已經到了。蘇軾摸著咕咕響的肚子,無奈的望著趙興:「離人啊,我常誇你行事穩重,你怎麼就那麼忍不下氣呢……你我是知道的,一頭小牛都擋不住你一次,你有殺他們的本事,為什麼不擒下他們交給官府處理。」

趙興叉手不離方寸,臉色平靜,一點不像剛砍了三個人:「老師,有三個原因讓我不得不斬盡殺絕,第一:我來自山裡,山中獵戶都知道,什麼樣的猛獸最可怕——受傷的野獸。獵戶們一旦出手對付猛獸,不到它完全倒地,絕不肯上前。獸且如此,況乎人哉?」

打獵?趙興居然將那場衝突喻為打獵,這倒讓蘇軾有點不適應,因為他殺的不是野獸。

趙興接著說:「我學習的是唐手道,唐手道經常教導人: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每當你要出手時,需要問自己一個問題——準備好承受動手的後果了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出手不容情,獅子搏兔也要盡出全力。

第三,我知道他們是遼人,一場衝突,雙方各有各的說法,如果他們活著,自有對這個事件的描述,他說他的,我說我的,官司糾纏起來,誰知道何日是終結——我既然知道受傷的野獸最可怕,我既然準備好了承擔動手的後果,那我何必留著他們那張嘴呢?

死去的敵人是最好的敵人,他們死了,在場的人只剩下我的人,當時的情況怎麼樣,還不是由得我說?按當時的情況看,我有大把的理由、充足的道義殺死他們,因為他們是侵入,是到了不屬於他們的地盤。他們躺在我的園子,我還需要殺死他們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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