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五十章 青樓大浪子

自從趙興出手擊倒陳公川後,屋裡的人都一臉的震驚,他們想不通陳公川這樣一個半大牌子,看似兩手空空,出手就是一粒大珍珠,彷彿如此碩大的珍珠就是他家菜園長的白菜一樣,毫不珍惜。

陳宜娘看到趙興臉色陰沉,屋裡的幾個人一臉難以置信,她不確定的問:「大官人,這份賞賜太厚,如果是小孩子胡鬧,請大官人收回。奴奴只要擔這份名頭,就足以榮耀了。」

趙興一擺手:「一粒普通珍珠而已,你只管拿去——不過我有個條件:你不準透露在這裡見過何人,旦有泄露,為你是問。」

秦觀等人這才明白,其實趙興並不在意這粒珍珠的價值,他在意的是陳公川如此張揚,暴露了他們的存在。

揮手一擲五萬貫,這該是怎樣的豪奢?

為了不引人注意,連這樣的財富都願放棄。那麼趙興的身份到底值多少錢?他又想隱藏什麼?

想一想,廖小小、秦觀與周氏兄弟不禁沉默了。

陳宜娘也發覺其中的蹊蹺,她連忙看了一眼龜奴,小心的補充:「大官人放心,行有行規,只要還在這一行做下去,絕無人敢泄露客人身份——龜奴們……我會叮囑蓮花坊老闆的。」

龜奴也連聲保證。

趙興輕輕點了點頭,又淡淡的問:「你的贖身銀是多少?」

陳宜娘一喜,看了看還在昏睡的陳公川,她輕聲回答:「奴奴現是自由身,今日得到這份賞賜,奴奴已經知足了——盛極則衰,奴奴打算就此收手。」

「好!」趙興馬上接過對方的話頭:「等你收拾好這一切後,可去和樂樓找董小亮,我的新家他知道,讓他帶你找我——記住,我只等你五天,五天過後,從此我們再不相干。」

「謝過大官人」,陳宜娘連忙道謝,臨走時又看了一眼昏睡的陳公川。

陳宜娘走了,廖小小還沒走,她渴望的望著趙興,忽閃著大眼睛卻不說話。趙興和藹的提醒:「是不是該你上場了?」

「南海走盤珠一出現,誰還能爭過宜娘的風采」,廖小小懊惱的說:「奴家剛才與宋小娘子換了下登場順序,才領陳宜娘至此……嗨,今日真不想登場了(liao)。」

趙興笑了:「了(liao)不得——很遺憾,我沒有我家小舅子那麼瘋狂,抱歉了。」

廖小小這番說,是希望趙興出的彩頭能壓過陳公川,替她長個面子——畢竟陳公川是以他的跟屁蟲出現的,這小青年能如此,趙興做不到嗎?

但趙興一句話堵住了她的意圖。

廖小小眼珠一轉,馬上說:「難得遇到秦官人、周太學兩位大詞人,不如奴家就推了登台,專心在這裡伺候幾位士元吧。」

秦觀立馬提醒:「太好了,聽說小小才學了新曲,不如就在我們這間房子唱出來,如此,反不墜身價。」

秦少游不愧是青樓大浪子,哄女孩子的心思是一流的,眨眼之間他就想出了解決辦法。

趙興不肯付出更高的賞賜,那麼無論場中誰上場,她的風頭都要不過陳宜娘。與其登台後讓人貶低,不如把公開演出變成私下獻藝。

這間房子給出了天價賞賜,房裡的人又刻意保持神秘。而陳宜娘來過這個房間,然後匆匆告辭,廖小小卻留在房內向客人獻唱,並因此影響了公開演出。那麼,廖小小究竟會獲得什麼賞賜,她不說,沒人能知道。

這樣一來,廖小小以退為進,避過了陳宜娘的鋒芒,而且不墜身價。只是,眾人怨恨的對象轉向了這間屋子的神秘客人……

秦觀,對女人可真是不遺餘力。難為他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就替廖小小想出了解決辦法。

廖小小大眼一忽閃,明白了秦觀的體貼,她送去一個秋波做感謝,拍拍手招呼龜奴把她的樂師帶過來,龜奴連聲答應退出房間,從此在沒有進來。

龜奴告辭後,房裡已沒外人了,那個陳公川突然「哼」了一聲,一邊揉著脖子,一邊爬起來,說:「你幹嘛又替我做主,這陳宜娘技藝雖妙,可我還沒有到把她娶回家的地步——你難道不知道嗎,她姓陳,同姓不婚。」

廖小小被眼前的現象逗笑了,她看著揉脖子的陳公川,好奇的問:「陳衙內,你早醒了?剛才……你都聽到了?」

屋外的大廳里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鑼響,借這記鑼聲掩護,陳公川輕輕避過了廖小小的提問。與此同時,趙興也採用相同的模式,迴避了陳公川的反詰。

房內幾個人中,秦觀與周邦彥兄弟根本不在乎場中表演的是什麼,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連忙招呼廖小小準備演唱新曲。而趙興與陳公川則趁機脫身,他們趴到了欄杆上,隔著厚厚幾層紗,欣賞接下來的公共表演。

這次上場的是一位老頭——這種節目順序似乎與廖小小講的不一樣——老頭插科打諢說笑話,觀眾被他逗的發出陣陣暴笑。

「這是張山人的『諢話』,專以俚俗滑稽為業」,廖小小不愧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交際高手,她在照顧秦觀等幾個人時,抽空閃到趙興身邊,掀開那層紗,露出半個身子,指點場中心向趙興介紹。

趙興溫和的沖廖小小笑笑,他似乎看穿了廖小小的小心眼,頑皮的沖對方擠了擠眼,這讓廖小小臉色一紅,她做出了一個嬌嗔的動作,一揮衣袖,身子縮進紗簾後。

廖小小剛才是故意的。她故意掀開紗簾露出半個身子,又故意與簾內人說話,再假意撒嬌,讓眾人看清她的存在,然後才縮身回來……這一切都是一場表演。

剛才趙興所在的這個包廂對陳宜娘揮出天價的賞賜,這讓所有人都在猜測房中的神秘大豪客究竟是何方神聖,在萬眾舉目中,廖小小翩然的露了個面,然後就取笑了登場。對此,別人還能猜到其他方面去嗎?

這次露面,完美的演藝出廖小小被大豪客恩寵的形象。於是,登台較技的榮譽對她無關緊要,誰還能就這場比賽貶低她。

廖小小剛才所說的「諢話」,現代稱之為「單口相聲」,或者「小品」。宋代「諢話」是中國小品的始祖與淵源,但由於隨後……這種文化傳承斷了線。

每種笑話都有其文化氛圍,張山人的「諢話」讓秦觀與周氏兄弟聽的仰天大笑,但趙興卻莫名其妙,而陳公川需等了一會才品味出裡面的笑料成分。

趙興與陳公川之所以如此表現,是因為他們對笑話背後的文化並不熟悉。因為這些笑話常常引經據典,知道那些典故的人聽到覺得可笑。趙興是壓根不知道,而陳公川需要回味一下,才能想起來。

於是,一房子的人全都在笑,獨有趙興表情寡寡的。

廖小小的樂隊來了,隨樂隊來的還有幾位舞伎歌女,她們翩翩的纏上了秦觀與周氏兄弟,廖小小騰開身子,走到趙興身邊,竭力邀請:「大官人,等會樂聲起來,你可要多多指點。我的這些樂師才學新曲,一下午的功夫能練出個什麼,你可不要笑。」

張山人的「諢話」進行到半中腰的時候,趙興這個包間里雲板一聲敲響,樂聲悠揚的響起來,曲調就是那首「明月幾時有」。

這種行為實際上是對張山人的一種挑釁,在對方表演沒有完成時,小包間里自顧自的奏起了音樂,而且音樂還很動聽,這讓張山人很沒面子。

樂聲響了一遍,又來一遍。第一遍樂聲似乎還完整,第二遍樂聲就有點斷斷續續,似乎包廂里有人在指點她們演奏的技巧。但就這些飄散的支音片段,已經讓人嘆為觀止。

包廂里趙興確實在指點廖小小,不過他對樂曲指點不出什麼,他指點的是樂曲之外的東西。

「留白,樂曲之間的過度需要留給人想像,所以這首詞的上下闋之間應該有所停頓……這裡,這個琴音,這個聲音與樂曲的聲音不和諧,有洋琴嗎?有古箏嗎?二胡?也沒有啊,那就湊合吧。」

第三遍音樂響了,場下張山人嘆了口氣,晾出嗓門喊:「有這音樂,還要『諢話』幹什麼,小小姑娘請一展歌喉吧。」

隔著兩層紗,場外的人隱隱錯錯看到趙興這個房內有眾多舞伎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他們看不到舞蹈的內容,但能聽到小小的歌聲。小小那空靈清雅的歌聲透過層層紗幔,傳到眾人耳中,在場的人屏住呼吸,傾聽小小的歌唱。

一曲歌罷,對廖小小的邀請如潮水般湧來,而廖小小的作用就在這時呈現。她被人邀請走了不久,又反身返回包廂,請趙興他們過去相聚。

這就是宋代的社交方式。歌女舞伎出現在包廂內,就是客人的潤滑器。他們展露完技藝後,就被其他客人邀請而去——現代人把這種行為稱之為「走台」、「轉檯」。

歌女們的轉檯是受到僱傭者歡迎的,而她們的作用就在於此。當她們到達另一個包廂後,會向那個包廂的客人介紹這間包廂的情況,如果兩個包廂之間覺得有必要加強溝通,他們會把這個需要告訴轉檯的歌女,等歌女返回自己的包廂後,就向主人轉達這一邀請。

通常來說,這種邀請是有來有往的,趙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