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三十八章 傳說中的君子國寶藏

什麼大富貴?

趙興沒有直接跟他們說。準備了兩三日,趙興帶著陳氏兄妹提供的「舌人」,再加上趙興在碼頭上認識的湖州移民王元愚,一同操船出海。

陳氏兄妹雖然是福建闖海人後裔,但中國人只要一讀書,就以闖海為恥,因為當時的教育認為:只有耕讀傳家才是最高尚的。趙興所說的「大富貴」並沒有引動他們隨船出海,他們只是派了幾名水手、幾名「舌人」登上了趙興所屬的兩艘船,作為幫助而已。

所謂「舌人」,現在稱呼為「翻譯官」。

此外,蒲易安也沒有隨趙興出海,他忙著整理自己的業務,沒空陪趙興玩。唯有趙興帶的兩艘船上,水手們一個不拉地追隨他而去。

大海茫茫,海面上是很難確定方向的,但走了一日,篙師劉三已略略猜到趙興要去的地方,他趕忙闖進趙興的艙室,焦急的問:「綱首,我們這是要去麻逸嗎?」

趙興正在艙室里,在一張大羊皮紙上畫著圖案,劉三隻瞥了一眼,發現對方似乎畫的是航海圖,他趕忙避嫌似的扭過身去,表白說:「趙大官人,我什麼都沒看到。」

這年代,航海圖意味著寶藏圖,都是家族世代傳承的。因為搶奪一張航海圖,還經常發生累累血案,屢見不鮮,所以劉三才這麼敏感。

不過趙興卻沒有迴避他的意思,他敲了敲桌子,指著那張圖說:「沒什麼,你看看吧,這張圖就是我許給你的寶藏。」

劉三扭過臉去看那張海圖,以他的知識,看了半天依然看不清圖上畫得縱橫線指的是什麼。既然趙興說這張圖是許給他們的寶藏,他就不再避諱了,指點著圖上的線條問趙興:「大官人,這些線畫得是什麼?」

「這是我從蒲大官人那裡學到的航海繪圖法」,趙興耐心的指點著圖上的內容解釋:「你說我們要去麻逸,不錯,你的方向感很正確。

瞧,我們從廣州市舶司出港,應該向這個方向走,才能到達麻逸,但從柴棍走,要走這個方向。瞧,這個十字線就是指南針指的北方,這條斜線就是航行中,與指南針指向的北方所形成的夾角……你明白了嗎?」

趙興幾句話就解釋清楚了圖上的線條,劉三望著這張圖,愣了半天神,又問趙興:「大官人,我們宋人都知道從廣州怎麼航行到麻逸,可並不知道從大越航向麻逸的路線,你怎麼用筆一勾一畫,就知道我們該走什麼路?」

劉三說這話時,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崇敬態度。這下子他才相信,為什麼書中常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趙興第一次下南洋,卻比他這個老航海更識路,居然用筆推算出麻逸島的確切方位。

其實,他的崇敬錯了。趙興乃是這個時代的特例,趙興告訴他「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其實對他是個誤導。因為在愚民教育體制下,秀才出了門,也不會知道除了聖賢書以外的「天下事」。

「聖賢書」認為,如果讀書人知道百姓的稼穡農商問題,是「小人哉」——一千多年前,聖人的弟子曾問過夫子稼穡農商,夫子如是回答。

「推算麻逸的方位,不是多麼難的事」,趙興很不以為然的回答:「這技術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經有了,黑衣大食人把它叫做『三角函數』,它來源於一個叫『希臘』的國家。」

這話太深奧了,劉三根本無從理解,他指了指圖紙,專註於具體問題:「大官人,我隨你去倭國,去高麗,去遼國,那時,我們有時有船引,有時,去的地方與船引上的目的地全不相同……這些且不說了吧,大官人,當初我們隨你闖遍東海,你曾說:許給我們一個潑天富貴,可麻逸有什麼?

我聽過海商說過麻逸,傳說,那是一個『千戶之國』,島上土人窮的連衣服都穿不起,拿紋身當做衣服。我大宋的商人航行到那裡,他們壓根買不起貨物,只能賒借……不過,聽說麻逸島民的信用很好,都說那是個『君子國』。

聽說,每有宋船靠上麻逸國,麻逸人都劃著獨木舟靠到船上,先向宋商賒借貨物,而後劃著小船前往附近小島,與當地土人交易。事後,麻逸人不昧良心,必定會駕舟返回宋船,按事先約定的價格,絲毫不少的付給宋商貨款。

我聽說,麻逸人這樣跟我大宋商人交易,都百餘年了,倒沒有一例欠債不還的——可這不代表什麼。麻逸小島,一船貨物足夠他們吃幾年。宋商一般不願與他們交易,怕他們吃不下一船貨物,若不是遭遇風暴,貨船漂流到附近,宋人絕不會停靠麻逸。

大官人若是許給我們的富貴就是麻逸島……我勸大官人現在就想好怎麼安撫船員。」

「你不懂」,趙興不慌不忙的問:「你知道南珠嗎?」

「當然知道,不就是南海產的珍珠嗎……麻逸有南珠,以前倒是聽說過,大官人說的那場『潑天富貴』,若是單指南珠,那還差一點。」

「你錯了」,趙興捲起了羊皮海圖,耐心的向劉三講起一些現代珍珠之事,他的語氣像一位教導孩子的父親:「你剛才所說的『南珠』,指的是南海銀唇蚝或金唇蚝的珍珠,嚴格的說,它應該叫『南海蚝珠』——有人把它簡稱『南珠』。

真正的『南珠』,指的是白碟貝中所蘊含的珍珠。白碟珍珠貝體積很大,是所有珍珠貝中體積最大的,它所孕育出的珍珠能有蠶豆大小,而『南海蚝珠』最大也不過像豌豆。唯有大過蠶豆,才是真正的『南珠』。

而『南珠』中最珍貴的是『金珠』……聽說過金珠嗎?孤陋寡聞了吧,『金珠』不是指黃金打成的珠子,它指的是一種金色珍珠,南珠中的珍品。想想看,金光爍爍、形如蠶豆大小的珍珠,一顆能值幾何?這難道不是一場『潑天富貴』嗎?」

劉三直接被趙興的話擊倒了,他流著口水,暢想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質疑說:「『南珠』在麻逸島?大官人,我們曾去過倭國,你認為倭國的『東珠』比『南珠』如何?我國珍珠,每年不過萬貫左右的生意,大官人還不許拋售……」

趙興搖搖頭:「你又說錯了,倭國產的不叫『東珠』,『東珠』只產於黑衣大食的波斯灣,唯有波斯灣特有的軟體動物『翼貝』所產珍珠,才被稱為『東珠』。不過,由於黑衣大食在我們的西邊,令我們把『東珠』誤稱為『西珠』。但我告訴你,真正『東珠』大如豌豆——大號的豌豆。

真正的『西珠』還在更西的地方,那片地方叫北海,那裡產的珍珠才叫『西珠』。至於我們誤以為的『東珠』,它的正確名字應該叫『倭珠』,也是一種蚝珠,叫做阿克雅(Akoya)蚝所蘊含的珍珠,只有綠豆大小。」

劉三口水濕了甲板,依然沒有發覺,他充滿敬畏的問:「大官人,書上也寫這些東西……我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你都是從書上看的?」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趙興別有意味的吟唱著。

劉三這才發現口水已經打濕了他的前襟,他趕忙擦了擦下巴,又問:「大官人,既然麻逸有這麼大的『金珠』,為什麼男女不曾聽人說過,為什麼大官人不自己取走這場富貴?」

※※※※

趙興笑的很冷:「你不曾聽說過『南珠』,那是因為這樣的一粒珍珠,都是毀家滅國的災禍之源,無論誰擁有這樣的金珍,都不願別人知道。而消息一旦泄露,那就是血案,是罪惡的起源。

知道嗎?我曾經聽人說起過『南珠』,但這東西太危險了,我若一個人取走,恐怕回不到國內,就被人棄屍海上。現在我告訴了你,你敢拿嗎?

一個人擁有這份財富,那是災禍。如果把這份財富讓所有的人分享,每人取走一份——這難道不是『潑天富貴』嗎?

不,這還不夠,我指點給你們的是一場千年富貴,只要你們肯同心協力,這場富貴足夠你們坐享一千年……回去好好安撫一下你的船員,把我的話跟他們說了。你們先商量好如何分配財富。」

說完這話,趙興重新攤開了航海圖,再沒有望向劉三一眼。他用身體語言表明了終止談話的意願,但劉三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題太多。

他指了指那張航海圖,先是試探的問:「大官人,這種圖什麼時候繪完?……繪完就給我嗎?」

稍停,他立刻又問:「大官人怎麼在羊皮上繪圖……」

趙興截斷對方的話:「這是蒲大官人交給我的方法——海水鹽多,海圖繪到紙上,大風浪過後,圖紙就是一團醬,唯有羊皮紙才能保存海圖……好了,明天中午我們將駛到麻逸島,等返航的時候,這張圖紙將交給你。現在,去安慰你的船員吧。」

劉三說的不錯,當趙興這艘宋船駛入麻逸島的時候,海面上全是蜂擁而至的獨木舟,獨木舟的主人帶著妻子兒女靠上趙興的船,等待賒貨。

「舌人」一邊給趙興翻譯,一邊向趙興介紹當地的習俗:「你可以留下他們的妻子兒女。當地的習慣,如果賒貨人遇到風浪,船沉了,無法把貨值付給宋人,他們的妻子兒女就由宋人帶走,當作奴隸。

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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