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三十五章 不被珍惜的土地

這裡是昌化軍藤橋鎮,以前這裡還有一個名字叫儋州(縣),熙寧六年(公元1073年),「儋州」被廢棄,改為昌化軍,原先昌化縣行政班子則併入藤橋鎮。

「我來過這裡」,趙興漫步走在倫江江邊,指點著周圍沉思。

「你?」蒲易安難以置信地反問:「你不是說自己第一次下南洋嗎?怎會來過這裡?難道是夢裡?」

「不是夢……沿著這條江水一直走,裡面就是原先的儋州縣,現在的昌化軍軍部。我們腳下這片土地,原先反而是昌化軍所在……」

蒲易安瞪大了眼睛:「原來你真來過這裡,什麼時候?」

「現代!」趙興在心裡默默說出這個詞。現在,這裡是洋浦港,海南三大深水港之一,他還記得離這不遠就是東坡書院。可這些,他說不出來,只好默默無語。

在蒲易安眼裡,趙興一直顯得高深莫測。現在對方不說,他稍稍想了想,隨即把這問題放棄,自語說:「我倒是第一次登上這個地方……瞧,它荒涼的可憐,我聽說:昌化軍待過的地方簡直如蝗蟲過境,現在這片遭蝗災的土地無法養活他們了,他們便奪取了儋州縣,把自己原先的土地扔給了小鎮。」

「這不是更好嗎?」趙興微微冷笑著:「這附近還有比這座小鎮更好的深水港嗎?昌化軍不要我們要,跟鎮一級單位打交道,反減了不少麻煩……哈哈,妙,絕妙!」

蒲易安掃了一眼周圍,遠遠地有幾位村民圍在那裡,沖他們指指點點金不二等人已全神戒備,緊緊握住刀劍守在他們身後。蒲易安輕輕搖了搖頭:「倒是……這裡都是罪犯與逃人出沒的地方,島上官員都是罪官,或者乾脆就是貪官。他們被貶謫到此的,一肚子怨氣,許多官員被貶謫到此後,甚至生不能離島,這樣的官員怎有心料理政務——他們最易買通。

但,你也要考慮糧食問題,當地黎人並不喜歡耕作,只以打獵為生。因為這裡的獵物太易獲得,相對來說,耕作反而勞苦,所以這裡的糧食,島民自己吃都不夠,每當風暴季節時,運糧船偶然不能及時抵達,吃慣稻米的貶官與漢民就要餓肚子了。

在這裡設立補給基地?這裡的碼頭能養活多少人,若人力不足,它每年又能周轉多少貨物?本地有什麼貨物販售?建個碼頭,貨物全憑大陸出產,若出貨量不大,能維持這座碼頭嗎?」

趙興笑的很奸:「我只看中它的隱蔽——島上罪官終生不能離島,還最易買通,那麼,我在這裡弄得動靜再大,誰會去告發?

至於島上的出產嗎?你忘了我船上的貨物——糖霜!這裡一年三熟,種植甘蔗再理想不過了。只要糖霜貿易做起來,那就是巨額利潤,用金子打造那座碼頭也都值了……怎麼樣,想投資嗎?你我二人把這港口建起來,然後坐地收費,以後即使不跑海貿了,也能日進斗金。

瞧,我還打算我們的造船基地設在此處,這樣,熱帶的硬木運送到這裡,航程縮短,價格低廉,而從這裡運送糖霜出港,既可以避開廣州市舶司的搜檢,還縮短了運送距離。重要的是,海貨運送到這裡,再換個包裝進入大陸……嘿嘿,那就不是海貨了,是瓊州當地產品,市舶司管不著我們了。

你算算,光省下來的稅,夠不夠維持這塊碼頭!」

能闖海求富貴的人大都是些敢於冒險的人,蒲易安聽到這番誘惑,心動了:「好,你去把當地官員搞定,讓他准許我們修建一座庫房,我會從泉州調撥人手,把前期工作做起來……等我們這趟返回後,你與我一起修建這座碼頭。」

「看我的」,趙興吆喝陳不群:「拿我的手本去,送給儋州縣令……不,送給昌化軍都巡檢送去!」

昌化軍都巡檢名叫張宛,他是從青唐一帶待罪貶謫到昌化軍的,罪名是「創造事端以生邊害,萬死不塞責,詔貶昌化軍都巡檢」,今日,他正在與同為貶官的軍事判官吳源、巡檢劉卓坐在後堂鬱悶。

「吾今日要死在這裡」,張宛大呼小叫地說:「咱家待慣了青唐寒冷之地,實在受不了這裡的酷熱,要死了!要死了!」

軍事判官吳源、巡檢劉卓官職都低於張宛,但同病相憐使他們忽略了品級,兩人都斜躺在涼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熱啊,沒想到,天下還有這般酷熱之地,我等大概都要死在此處!」

衙役懶洋洋地走進來,有氣無力地遞上一個名帖,他是主官張宛帶來的親兵,自然有資格在張宛面前使懶。

「喚上來,喚上來!」張宛看也不看手本,大叫:「我日日在這裡等死,還有人來拜訪,不管是誰,喚上來一聚!」

「黃州貢士趙興趙離人,拜見各位老大人」,趙興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官員行禮。

三位官員連屁股都不抬,繼續懶懶地躺在涼榻上。張宛砸吧了一下嘴:「雄壯,好雄壯的漢子!黃州趙離人,我與你往日並無幹辦,怎想起拜訪咱家這位罪人!」

「吾師東坡居士,亦是罪人」,趙興輕輕地回答。

「東坡居士……不認識!」張宛粗聲回答。

「黃州?東坡?」判官吳源是文人,他經常看邸報,知道點武人不知道的消息:「據聞,黃州有四位貶官,尊師貴姓?」

「家師姓蘇諱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

「大蘇學士!」吳源驚得跳了起來:「怠慢,怠慢!世兄請寬坐,且容更衣!」

張宛見到吳源的驚態,想了片刻,也是一驚:「可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蘇學士?」

劉卓的問題也是同一個:「可是『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蘇學士?」

「正是!」

「請寬坐,且容更衣!」三人相繼站起來,庄肅地說。

※※※※

等這三人換上官服,重新與趙興見過後,張宛以目示意吳源開口——不是他不想開口,是因為他老粗一個,自慚形穢,怕說出的話不雅,所以才指使文人吳源出面。

「遮么是學士也要貶職昌化軍,所以遣世兄前行?」吳源小心地問。

「非也」,趙興先解釋了「東坡居士」這個名號的來歷,續說:「家師困頓,耕作糊口。學生家貧,無以奉養,故而打算遠赴海外,左右弄些息入,以令家師生活改善!」

吳源長嘆一聲:「學士就是學士,我怎麼遇不到這樣的門生!唉,有什麼要求,你說!」

張宛說話較慥:「奶奶地,咱家怎麼沒有這樣的伴當,好,吳源說的話,就是我們三人說得,我等怎麼幫你?」

張興看了看這座官衙,輕輕搖頭:「這房子蓋得不好,既不通風也不風涼,學生知道一種建築法,可以讓屋內四季恆溫——無他,牆中埋上銅管,讓水環繞其中而已!」

「好!」三人齊聲喝彩:「我等不耐酷熱,你這一來先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承情承情!」

「學生還有一請,想在藤橋鎮修建碼頭與庫房……」

「由你」,張宛豪爽地回答:「此處『以軍使兼知倚郭縣事』,地方上的事我可以做主,昌化軍『戶八百五十三』,用不了那麼多的地,你需要多少只管去劃,哈哈,有了你這碼頭,今後我等不再有斷糧之憂了。這也算是有功於國呀!」

吳源、劉卓頻頻點頭,吳源答:「如此有益之事,即便是續任官員,恐怕也挑不出刺來!」

整個昌化軍只有八百五十三戶?趙興被這一數據雷到了。他還在沮喪,張宛過來親熱地摟著他,低聲問:「你恰纔說過牆裡埋銅管,能不能……」

「沒問題」,對方爽快,趙興也爽快:「我那些修碼頭的工人,也要替我蓋個臨時居住的地方,順便,順便的問題。不過,修官衙?不好吧,不如我們另外修個私邸,如何?」

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再然後的話,就不可對人言了……

這次拜訪過後,趙興在這個荒僻的島上,划了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

「我下一站是交趾」,商船再度出航前,趙興叮嚀留下來的程族子弟程遠:「這裡將是我們南下的基地,我希望你經營好它……這樣吧,朝廷官員三年一輪換,我們也比照朝廷官員的任期,你在這裡干滿三年,便可以回家。

到交趾後,我會拿瓷器換糧食,往你這裡運糧,運稻種。稻種不是用來種的,你給黎人分發稻種,種不種由他們。而後從大陸僱人手修建碼頭與貨倉——蒲大官人派來的人回頭就登岸。三年後,你把這片碼頭與廠區建好就可以回家,我另派人來接替你。」

交代完這番話,趙興立刻命令船起錨,離岸後,蒲易安詫異的看著岸上孤零零的兩三個人影,問:「你怎麼就放心,你不給他詳細交代一下嗎。」

「這只是個補給點而已,所要乾的事就是建房子,平整土地……簡單活!他要是連這幹不了,三年後讓他回家……而後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重新來。我只要他能把人手召集齊了,為我們打下基礎,就很滿意了。」

蒲易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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