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俘虜

福寧殿中,英宗趙曙用手指輕磕御案的桌面,眼神卻盯著王靜輝送來的策論中最後的那句話,眼中不斷閃現憤怒、沉思的眼神。御案之下兩側站立著潁王趙頊、宰輔韓琦、樞密使富弼和歐陽修等幾個參知政事,王靜輝的策論他們也都讀過了,策論寫得非常好,不過就是對後面有點不同的建議,本來役使俘虜修建城池等笨重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這築路也好說,不過就是這「贖買」敵國中高級將領這條,實在是有些……

現在所有的大宋頂級官員對於宋夏之間的關係都不保有什麼幻想了,畢竟駙馬的策論和奏章已經把事情說的很明白了,兩次對西夏的防禦作戰所取得的空前勝利,還有西夏的社會制度使得宋夏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和平的機會,幾個月前樞密副使文彥博也因為自己的言詞而引咎辭職調往他地了,現在還有誰站出來說宋夏和解?就是原來最溫和的大臣也主張對西夏積極防禦了。

兩次對西夏作戰的勝利多少給已經繼位三年的英宗趙曙舒緩了許多壓力,現在整個敵國雖然還是繁花錦簇,但身為帝國的統治者,他知道在這舉世無雙的繁華之下,隱藏了太多的隱憂,並且已經積累到快要爆發的邊緣。現在的大宋已經不是真宗時代面臨外族入侵的危機了,而是大宋內部百年來積累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不過現在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對此趙曙的心中還是頗為得意的。

英宗趙曙看著王靜輝的這份策論,他知道駙馬在策論中所寫的對大宋都是有莫大的好處,考慮的也非常周到,但如果真的按照駙馬所言,把這些俘獲的西夏精銳士兵明碼標價「出售」,這由此而引發的言論也是讓人吃不消的。他心中也明白,自他繼位來,除了身邊的韓琦、富弼、歐陽修等擁立之重臣在旁邊的輔佐外,就數自己的駙馬出力最大了,不僅在濮議角力、抗災防疫中居功甚偉,在治國策略上也是別出一格,大宋的內部矛盾正在緩解,這也是自己聽從駙馬意見實施後得到的,最重要的是駙馬還救了自己一條命。

對於駙馬王靜輝,英宗趙曙心裏面的感覺是非常矛盾的:駙馬是個商人,卻不是以為追求財富;他是個才子,但很少聽說他和其他著名的文人有什麼過深的來往,也就是為蘇洵治病而和蘇家三父子走得比較近些,但從來沒有和現在的士子一樣留戀秦樓楚館;他既不愛財,也不愛名,唯一一次見過王靜輝極力爭取的事情便是和自己女兒蜀國公主賜婚,為此竟然考了個狀元,並且還認了宰輔韓琦為義父,這份執著連趙曙自己也不僅動容。

想到王靜輝為了娶女兒而付出的一切,英宗趙曙忘記了自己還在福寧殿中和群臣正在討論關於西夏的事務,嘴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真是個痴人!」趙曙心中想到。

御案之下的群臣對於英宗趙曙臉上露出的微笑,感到十分迷惑不解,還是宰輔韓琦反應比較快,知道趙曙好像是走神了,便輕咳一聲說道:「聖上,老臣以為駙馬文中的幾策都十分中懇。從俘虜中選出養馬和技術工匠,嚴禁其返回西夏這也是讓西夏更難恢複元氣,並且我大宋養馬比那些遼國和西夏人養馬確實差了很多,選其養馬人給大宋養馬也是個非常好的辦法。」

宰輔韓琦知道王靜輝這次的策論有很多不恰當的地方,不過中間確實有很多很好的辦法,看趙曙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免得被連鍋端,所以便使出一條一條來討論的方法,爭取把好的建議都給挑出來。

宰輔韓琦的話打斷了英宗趙曙對王靜輝的回想,心思放在眼前這本策論上來,聽了韓琦的話後,趙曙也知道韓琦所擔心的問題,嘴邊一笑說道:「駙馬所上策論皆是妙策,朕準備全部准之,各位愛卿有何想法?」

韓琦沒有想到自己提醒趙曙的一句話居然能夠換來全部准奏,心中便明白剛才自己揣測聖意是錯了,王靜輝在趙曙心中還是堅如磐石,自己的擔心倒是有些多餘了。對於王靜輝的策論所出的辦法,他還是非常滿意的,連接汴都開封至西京洛陽經河中府直達西北重地延安府的驛道,其作用非同小可,確實能夠大大加強大宋在西北的實力,使得自宋太祖開始的「外松內緊」的政策能夠更好的執行。至於使用戰俘來修建這條路,韓琦心中不但不反對,而且還非常贊成,都知道修這條路作用大,但問題是朝廷沒有餘錢啊!同理對於買賣戰俘,韓琦心中雖然不是很舒服,但王靜輝策論中所寫陝西邊境處的漢人被虜走後,在西夏的奴隸市場上被買賣的事情,更是讓他火冒三丈,既然能夠節省修路經費,為什麼我們不能買?!況且贖回戰俘本來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宰輔韓琦是百官之首,他不說話一般沒有人敢搶在他前面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反正這個惡人英宗趙曙和駙馬王靜輝都已經當了。他說道:「臣贊同聖上決斷!這連接西北和汴都的驛道雖然原本就有,但已有十數年沒有修正過了,如果再次修繕,其耗費不菲,但能夠用戰俘來修整可以大大減輕所好費用。至於讓西夏出錢贖回戰俘,老臣竊以為這條可以施行,同時也可以解朝廷財政困局!」

韓琦這番話在福寧殿中眾人的心中彷彿引爆了一顆炸彈,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宰輔韓琦心中暗嘆道:「如果傳出去,自己的這份惡名可就跑不了了,自己為國操勞一生,不過這個風險值得冒!」

宰輔韓琦見眾人都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此舉雖然有違仁道,但駙馬策論中也明白的寫著我大宋被西夏所虜走的百姓是遭到什麼樣子的對待?大宋為什麼不恩個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況且這俘虜的數萬西夏戰俘,乃是西夏的精銳軍隊,駙馬所說的只是將其中西夏党項貴族允許他們贖回,但也說過如果白白放這數萬士兵回去,那我大宋邊境危矣!老臣為國操勞一生,但不惜名譽,竭盡心力也僅能維持這麼一個局面,但想到西夏因為這次受到重創,幾年不能對我大宋用兵,我大宋可以每年省下這一千萬貫的軍費,老臣願意擔此惡名,以換我大宋太平!」

韓琦自仁宗朝嘉祐二年官居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到現在整整十年為相,英宗趙曙繼位,他是擁立首功,朝中官員聲望之隆,沒有比他再高的了。今天韓琦在福寧殿這一席話真是有些聲淚俱下了,雖然採用「贖回」的辦法來交接俘虜是有些讓人為難,但正如駙馬策論和韓琦剛剛說過的那樣:這數萬俘虜可是西夏的精銳軍隊,如果就此放虎歸山,那對於大宋可真不是什麼好事。

以往大宋與遼國和西夏交戰,勝少敗多,就是在襢淵之盟圍住幾十萬遼軍精銳也是和平解決的,大將狄青征西夏帶兵作戰雖然爭取了很多地盤,但也沒有這兩次戰爭所虜獲的俘虜多,大宋高層還沒有過處理這麼多異族俘虜的經驗,現下最好的處理辦法便是把這些西夏士兵按照駙馬策論中所出的主意來辦,既能省事,有可以節約大筆的財政開支。最大的好處便是西夏失去這幾萬精兵,暫時在這兩三年內便不可能大舉侵犯西北邊疆,每年由此節約下來的軍費保守的估計也會在一千五百萬貫,這對所有人來說是一個不可抗拒的誘惑。

韓琦之所以願意趟這潭渾水,趙曙同意駙馬的策論的原因都是因為這筆可以看得到的軍費,這可以讓大宋在未來的兩三年內,財政支出不會顯得那麼捉襟見肘。好處是人人都能夠看得見的,但能夠有勇氣擔此罵名的,只韓琦一人耳!英宗趙曙聽過韓琦的話後,滿意的點點頭,而其他人則是無言的通過。

大宋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五月初十,西夏興慶府,這裡是西夏的國都,雖然比不上大宋國都汴都開封那麼繁榮,但在原理中原的西北,這裡毫無疑問是最繁華的城市,但由於這幾年西夏對大宋邊境用兵頻繁,尤其是最近一年連遭兩次慘敗,連皇帝諒祚都戰死邊境,損失精兵多達十萬有餘,是自李元昊立國以來最大的慘敗。軍事上的慘敗不僅沒有給西夏帶來一絲一毫的好處,反而激怒了大宋對其加強了經濟封鎖,更是使西夏元氣大傷,興慶府雖然樣貌上沒有什麼變化,但在街頭可以看到這裡的乞丐比任何時候都要多,雖然已經入夏,但整個興慶府到處都有一種蕭索的氣氛,如同進入深秋一般。

這一天,西夏群臣都在皇宮中面對大宋的來信進行討論:歲賜取消,不僅是這幾年拖欠的歲賜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戰敗的各種輜重不得返還,尤其是多達六萬的西夏精兵俘虜不能回到西夏,但其中的軍官或是士兵可以用金錢按照等級贖還!

這封來信的內容在西夏群臣當中猶如扔下了一顆炸彈,朝堂之上紛紛擾擾,各種議論充斥其間,御案之上年僅八歲的秉常皇帝還是個小孩子,不知道底下的群臣為什麼而爭吵,但是坐在珠簾後面的梁太后卻是個明白人。

在接到大宋的回信後,她立刻把身為國相的弟弟梁乙埋召進宮商量對策,不過面對這封措辭從來未有過的大宋來信,姐弟兩人面面相覷,本來他們已經掌握了西夏的政權,雖然還有一些依附於毅宗舊臣的党項貴族,但在他們眼中把嵬名浪遇這個頭頭給貶黜到偏遠地區嚴加監視後,這些反對派也翻騰不出什麼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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