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四十章 新盟友(三)

福蘭·弗萊爾很想在溫情脈脈地氛圍下,和妻子相聚,吻咬她的唇,有力地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擁抱,傾訴離別的苦,責備她干過的錯事,設法替她彌補欠下的債,為她贖罪和祈求公正別只懲罰她一人,但至少在目前,這念頭無法實現,安玫對他深懷警惕,而卓爾法更是虎視眈眈。

男人表面鎮定自若,內心沮喪萬分,命運之手殘酷的玩笑,讓他站在摯愛面前,卻吐不出炙熱的真實的話語,只能用虛假繼續蒙蔽。

但他必須振作,一切都在好轉中,他已經忍了四年,比起那漫長的一千四百多個晝夜,眼下的時光雖格外難熬,但能瞟見希望。

金鵝酒館的櫥櫃里有些備用的食物,福蘭搜索了下,翻出幾顆小蕃茄和半磅腌肉,還有半瓶42年朗姆酒,他倒了三杯,問道,「女士先生們,需要吃點什麼嗎?我們本應該找個更恰當的地方來商議細節,但無論是我還是你們的身份,都導致無法一起出現在耳目混雜的街頭。」

「我還真不敢吃一個號稱精通魔葯的人,所做出來的食物。」卓爾法揉著腿,他有些餓了,還有種激憤過後的疲憊,腦子已經平靜了下來,他不停分析著新的情報和自己應當作出的改變。

一個擁有治癒之力,能改變體型容貌的男人,一場意想不到的同盟,老男人眼眸閃著蜥蜴般的色澤,掃視著敵人兼新盟友,在心底冷笑,「你還算是人類么?披著人皮的怪物!」

「那讓女士來吧,肉末蕃茄沙拉,我記得你做的味道很不賴。」福蘭對安玫說。

姑娘卻顰起眉,「先且不論我為何要給你們做飯,沙拉?還做得很好吃?我不記得自己有這種手藝。」

「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你的料理棒極了,也許走進廚房,能讓你再記起什麼。」

安玫懷疑地考慮了片刻,擦了擦手,站到了廚台前,無比陌生地打量著鍋、勺子和一堆調料,她笨拙地拿起一把切菜刀,覺得這沒放血槽,也不夠鋒利的「小匕首」實在像個玩具。

福蘭輕輕走過去,在旁邊指點著。

「刀功不錯。」他拿起一片切好的蕃茄,塞進嘴巴里。

「你認為堂堂的刺客大師,是個不會使刀的蠢貨么?」

「噢,尊敬的刺客小姐,調料應該少放點,攪拌的力度要適中。」

「原來如此,就和下毒相似,在匕刃上抹毒,分量不同,造成的效果也有細微的區別。」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沙拉的味道很一般,但福蘭很快吃光了,男人心裡半是喜悅,半是辛酸。

卓爾法慢慢將簡單的菜肴舀進嘴裡,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嗅到了某種溫馨的氣息。

他不會相信這個仇人的說辭,但高超的謊言,通常是半真半假,卓爾法還得多花點時間,來辨識出真實和偽裝,以便發掘出被隱瞞的東西。

在黑暗的酒館裡,福蘭有保留地說明了自己的計畫,卓爾法摸著下巴,輕輕吸了口冷氣,他得承認,以往著實是小看了自己的仇人,對方的確夠狡詐。

「……你想讓金雀花和皇室撕破臉皮,無法繼續共存下去?兩方的能量都不容小覬,我能預計到一場內亂。」

「我並不是個無政府主義者,也無意讓拜倫混亂,只需要打跨萊因施曼家族,而且因為你的加入,能讓計畫更加充實。」

「我?」

「一個絕妙的機會,還能洗脫你被通緝的身份。」

這個想法是福蘭剛得知卓爾法和安玫一起逃離影王組織後,就開始構思的,但他不能確保卓爾法會乖乖依計行事,只能當成一個備用的腹案。

聽完安排,老男人嗤笑著,「我之所以成為通緝犯,完全是因為你的詭計,現在你又想把我漂白乾凈?難道就不怕我趁機報復,讓你的勾當毀於一旦?」

「對,我也很難信賴你,所以很難將這件事託付給你。」

「我來保證。」

說話的是安玫,權謀不是姑娘的長項,她一直在旁默默地聽著,這個自稱友人的男子所提出的計畫,確實比單純的武力更容易達成目的,於是她承諾,「用腦子我的確比不上你們,但監督你倆不會私下搗鬼,卻沒有比我更恰當的人選,如果被我發覺你們有任何背信棄義的行為,不論是誰,下一刻,就請準備好葬禮上的棺材。」

智謀是航行的舵盤,武力卻是舵盤上的潤滑油,他們三人很快達成了協議。

但還有一件事沒安排妥當,福蘭最後對安玫說,「關於勞薇塔,還有塞西莉亞,我不希望你和她們間再次產生誤會。」

他暗中嘆了口氣,提到勞薇塔時,福蘭有種出軌丈夫正向妻子承認自己有了情婦的尷尬。

「那本來就不是我個人的意願,而是執行組織的公事,現在影王是我的仇人了,也犯不著再繼續敵對下去。」安玫當然沒體會到男人複雜的心理,她輕鬆地回答道,「只要那兩個姑娘別主動惹我,就能相安無事。」

※※※※

無論是良緣,還是孽債,我們得承認,福蘭·弗萊爾是個很有女人緣的男子。

另一個來自女人的麻煩,正在逼近。

馬蒂達·赫本,不,應該是聖武士米拉凱斯小姐,在海岸邊的一座鎮子停了下來,她衣著樸素,穿著村人們習慣的那種亞麻袍褂和魚膠底的布鞋,飄逸的長頭髮剪成平頭,讓人遠遠望過去,誤以為是個漂亮的小夥子。

今天是小鎮教會公開佈道的日子,在鎮中廣場上,搭起了高高的帆布棚子和木頭講道壇,教友、准信徒和單純看熱鬧的人,將廣場圍得水泄不通,面容慈祥的神甫正搖著儀式的銅鈴,高聲宣讀著聖典上繁花似錦的言辭。

忠誠的信徒虔誠地跪下,為主無上的榮耀祈禱,逃避死後那地獄深淵無窮的苦役,對教會沒那麼虔誠的人,也滿臉庄穆,哪怕不信,但對神秘與威嚴表示敬畏也不是件壞事。

一群特意挑選出的孩子,圍繞在講道壇旁,用幼稚的童音輕輕哼著讚美歌,他們並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但出自孩子們純真心性的嬌弱嗓音,還是讓歌聲充滿了空靈飄渺的味道。

「父在天上看,無論挺拔高山還是陰暗幽谷;父在天上看,管你衣裳似錦還是孤苦伶仃;父在天上看……」

聖武士姑娘微微閉著眼,不知是被周圍的氣氛感染,還是內心的波動,她滿臉脹紅,嘴唇無聲地揉動。

有那麼一瞬間,她又窺見了過去的自己。

那些可怖的回憶,像潛伏的冰冷的箭,總在她想遺忘時,再度刺傷心靈,殘忍地撕破結疤的傷口,讓它流血,讓她不得安寧。

「……父在天上看,為你憐憫,為你嘆息,為你悲傷。」

能成為唱詩班的一分子,對神學院苦讀經義的孩子們來說,無疑是種榮譽和解脫,它代表著一種地位與鼓勵,不但能暫且將枯燥的經文教義拋到腦後,比起只能吃豆子和薄麵包的普通幼年生,菜肴也更加豐盛。

神學院是種苦修的生活方式,清早的晨祈,午間的禱告,黃昏時的彌撒,臨睡前的入睡禱言,什麼都得規規矩矩,容不得半點差池。

犯錯就得挨鞭子,或者餓飯,做為家中小公主的馬蒂達,在初入神學院時,經常因為小小的不適應,被修女嬤嬤狠狠在背上抽上幾皮鞭,關進靜禱室一整夜。

「媽媽……爸爸,我想回家。」馬蒂達抹著眼淚嗚咽著,只有透進來的月光回應她。

姑娘無比羨慕同寢室的費怡·李莉斯,那是個品學兼優,深受導師們喜歡的小姐姐,同時也是唱詩班的領唱。

「李莉斯呀,那孩子不但聰明,還有副白靈鳥似的嗓子。」神甫和嬤嬤們都這麼誇獎。

曾經有段時間,李莉斯對她很友善,也只有她敢半夜偷偷溜下床,從廚房偷點麵包和蘋果,竄進靜禱室,從門上的小窗戶塞給馬蒂達。

「喏,你可記得把臉擦乾淨,萬一被發現了,也不許說是我送來的。」李莉斯細聲叮囑著,

「謝謝……」等馬蒂達狼吞虎咽,填滿凹下去的小肚皮後,才記起來應該道謝。

夜悄悄的,月靜靜的,兩個姑娘就這麼隔著門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在神學院的日子裡,這小小的友誼是馬蒂達唯一值得回憶的事兒了。

直到她第一次召喚出聖焰前,嚴酷無趣的見習修女生涯,還是有著那麼一些美好的點綴。

但這令旁人嫉妒的天賦,卻給馬蒂達帶來了災難。

失去了友誼讓她沮喪,失去了父親,卻讓她絕望。

在姑娘心靈世界中,這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白玉石的地板,覆蓋著浮雕嵌板的牆壁,鏤刻著藤蔓雕紋的彌撒台,懸垂著輕紗帷幔的立式大風琴,清澈的水池,聖城安諾的所有細節,都透露著苛刻的聖潔、經年積累而成的畏懼。

包括處決異端的刑場,圍牆上雕鑄的一位位審判天使,將嚴厲的目光透向罪人就死的場所,十字火刑架在人的眼眸中,那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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