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狗男女 第三十二章 狗男女的第一步接觸

照明的魔晶燈彷彿想驅逐陰暗的氛圍,在黃花梨木的廂壁上緘默地發著弱光,不知何時,從窗欞縫隙竄進來的小蛾,追隨著光源,在花瓣形的燈飾中飛來飛去,然後停在乳白色的半透光玻璃燈罩上。

大小姐微微揚著臉,小巧的下巴與修長的頸脖間呈現一種傲慢的角度,有如象牙白的肌膚沐浴在光下,神情冷漠,眼眸偶爾閃過幾縷警惕和猜疑組成的流蘇。

她微微蠕動了下紅潤的唇,似乎想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她彷彿想和他玩一場小小的,關乎忍耐的遊戲,看誰先按捺不住,先開了口。

福蘭·弗萊爾一直盯著佩姬的臉,黑色的眼眸在幽淡的光中,像個勾魂攝魄的深淵,無明亮也無盡頭。

死而復生的前檢控官心中有股暴亂的情緒,如平靜水面下的暗流。這是他一直在剋制的。當他化身成卡西莫多時,他必須表現得謙虛淡然,來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但現在,他用另一種模樣,另一個已然顯示出敵對的身份,坐在仇人的面前。

他不必再抑制自個的情緒。

王牌在他手中。

他從外套的內兜中,緩緩掏出一隻做工精湛的五發轉輪手槍,這舉止並沒有引起佩姬的不安,姑娘用纖細的手指拉扯著垂在肩膀的髮絲,微微歪著頭。

「一個謹慎的人,起碼會在與陌生人見面前,搜搜他的身。」他終於開了口,「也許在你潛伏於暗處的眾多侍衛眼裡,一隻小槍微不足道,但現在,我顯然能奪走你的性命。」

「沒這個必要,你費心竭力地想見到我,不會是為了一次刺殺的機會。」她極為放鬆地朝後靠了靠,半躺在紫色的毛絨墊子上。

「你似乎認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難道不覺得,把所有事,權利、財富、抑或他人的人生,支配操縱,是件非常有趣的事么?」大小姐聳聳肩。

「邪惡的想法。」

「說吧,你綁架了我的丈夫,是為了得到什麼?」

福蘭打開槍膛,將子彈退出來,攤開掌心,「這五粒子彈,這代表我的敵意,你應該能將它們消除。」然後他又將它們慢慢塞了回來。

「拐彎抹角的說辭,而且貪得無厭。五個要求?你將我當成有求必應的神靈么?」佩姬的眼中蘊藏著冷笑,「且說來聽聽?」

知道敵人所謀求的事物,就能制定出對策,大小姐尋思著。

如果對方是要一大筆財富,表明這男人只是個被貪慾填滿大腦的貨色。

如果是釋放某個重刑犯,那麼她能順藤摸瓜,找出敵人的真實身份。

如果是想得到權勢——天,她真想笑,沒人會蠢到用這種手段來上位。

她凝神準備傾聽。

福蘭卻站起來,推開車廂的門,「第一個請求,我一直想和如您這樣美麗尊貴的女士,在晨曦下的海灘漫步。」

佩姬分析不出來這有何用意,她認為也許是故作姿態的戲弄。

不過形勢傾向於對方,只要她還沒見到丈夫,就無法反擊,只能忍受。

「居然強迫我,去灘涂上吹冷風?」佩姬咬牙切齒地發誓,等她摸清這個奇怪男人的底細,將王儲拯救和掌握了之後,要讓這傢伙去地獄吹那無窮無境的陰風。

……

薄紗似的霧讓海彷彿仍處於幽靜的睡夢中,遙遙望去,遠方的礁岩和小小的珊瑚島,隱隱約約的只是不甚清晰的影子,但東方的蒼穹,已然塗抹上一層淡紅的光華,不可抗拒的偉力,即將喚醒天與地。

在一處島嶼聳立的岩石後,悄然隱蔽著一艘黑色的快艇,獸人蘿莉塞西莉亞滿臉大汗,露著可憐兮兮地表情,她龍脈之力發揮到極限,將整艘船籠罩在「豬籠草」的庇護下,哪怕擁有遠程偵查能力的龍脈者,正施展著鷹眼術的法師,都會認為,岩石後空蕩無物,唯有蕩漾著的波浪。

勞薇塔·懷特邁恩舉著單筒望遠鏡,距離剛剛好,海面又沒有遮擋物,海灘上的情景在鏡頭下盡顯無疑,她嘟了嘟嘴,「和頭兒一道看朝陽,這浪漫的事兒我都沒享受過,拜倫的儲妃也是個騷貨。」姑娘憤憤不平地想。

但一切都得按計畫來安排。

皇太子朱利爾斯這幾天被強行灌下了葯,精神方面穩定多了,但他仍然處於一種自艾自憐的情緒當中,綁匪對他很禮遇,每天清晨和黃昏都會讓他自由地在甲板上散散步,呼吸下新鮮空氣。

「放風,對,就是放風,這艘船是我的監獄!」他想。

他深深呼吸著帶著腥味的海風,為這暫且的自由感到稍許安慰,在最上層的甲板上,儲君瞥見綁匪的頭目之一,一位妙齡姑娘,正在不遠處關注著什麼。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這是東方的諺語,朱利爾斯像個詩人般,不由得在心底冒出這句話,他搖搖頭,準備離去

「看來頭兒和王妃談得很投機,那麼……」風將姑娘的喃喃私語帶到了朱利爾斯的耳朵里,可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儲君赫然間猛地轉身。

「王妃?是指我的妻子嗎?歹徒也想對佩姬不利?」

他像只突然暴起的野獸,撲了過去,動作之快讓在一旁監視著他的守衛根本沒反應過來,他一把推開姑娘,奪過望遠筒,將它湊到眼前。

在有如薄紗輕煙般地淡淡霧靄中,他看到遠遠的海灘上,有兩個模糊的人影,距離讓他看不清楚容貌,但朱利爾斯依然辨識出,其中一人便是他摯愛的妻子。

他怎能認不出來呢?佩姬的身姿在他的魂牽夢繞中出現過無數次。

另一個應該是將他綁架的兇徒,他清楚那個頭目的身形。

他望見頭目彎下腰,貌似親密地和妻子貼得很近。

「該死,我要用最下賤惡毒的語言來咒罵你們!有什麼沖著我來,別想著欺騙她,傷害她!」儲君兇狠地吼著,渾身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喘著粗氣,手緊緊捏成拳頭。

「將他帶下來,我們的客人未免太激動了。」勞薇塔揉揉剛才撞到圍欄上,有些發痛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露出一絲嘲弄的微笑。

這可惡的笑容比千言萬語更讓人疑惑。

船艙中,等稍微平靜下來時,一股奇異的恐懼感在朱利爾斯心底油然升起,他軟弱善良,卻不是個沒頭腦的笨蛋。

他審視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歷。

沒人知道自己患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但綁匪卻一清二楚,正是利用這點,將他誘拐出城。

佩姬真的不知道么?他們雖尚未同床共枕,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能自由進出彼此的房間,也許某天,他遺落了一隻藥瓶?又或者,御醫蒂安大夫在生前,無意間說露了嘴?

在方才的鏡筒里,他沒瞧到守衛森嚴的衛兵,也不像是雙方在緊張的對峙,海灘上,只有妻子和歹徒頭子兩個人,絲毫不像是綁匪和受害者在談判,反而像……

但這些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因為朱利爾斯簡直不敢繼續想像下去。

「她不會害我的。」他悲慘地囁喏。

「對,佩姬不會害我,她是我此生的摯愛。」良久,他堅定地對自己說。

石頭裡瀆神者的魂靈透過朱利爾斯清楚了發生的一切,也為綁匪的舉止感到奇怪。

但它沉默不語,在虛無中盪起一陣快活的漣漪。

瀆神者為這個被它視為重生載體的道具,在精神狀況上的時好時壞感到煩躁。

「我恨醫生,該死,只要他的惡疾繼續惡化下去,我就能侵入和佔據了。」

這顆石頭就是教廷秘藏的古物之一,在安諾的文書中,早已失去了記載,直到十年前,暗堂廳大主教里奧·安格特斯,通過實驗發現了它的用處。

「奇妙和不可思議,它能代替人體,儲藏靈魂,只要不被損害,它可以讓我無窮無盡的存在下去。」瀆神者喃喃自語。

但永遠活在沒有肉體的石頭中,那永生也無任何意義。

瀆神者的虔誠終於被慾望壓倒,他背叛了教廷,盜竊了永恆之櫃,運用異端的科技和安諾的神術,製造出完美的軀體,企圖成為新生的神靈。

但如諸位所知,瀆神者陰差陽錯的失敗了,他失去身體的靈魂,只能寄居在魂石上,等待著完全復生的機會。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人的大腦複雜而且脆弱,如果他離開魂石,企圖佔據任何人的身體,兩種截然不同的健全思維在大腦中交戰,無論哪方勝利,都會讓腦子完全壞掉,變成毫無知覺的植物人。

「必須讓載體的精神完全崩壞,那麼,我就能毫無困難的成為新的朱利爾斯,然後再以拜倫繼承者的身份,拿到被大皇帝嚴加看守的聖物,用永恆之櫃的能力恢複神力。」瀆神者想,「我的凡世神國,就從拜倫這個強大的國家開始。」

它醞釀著,在關鍵時刻,推波助瀾一把。

……

佩姬對輕風吹拂的清晨海灘,天際如夢如幻的朝霞並不抱多大熱情,不過和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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