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雀花、影王與血騎士 第三十七章 女人們的時間(二)

勞薇塔天亮時才停止顫抖。

整整三天了,她無法入夢,每一閉上眼眸,那個影子就從意識里跳出來,踩著滿地的鮮血,望著她詭異地笑。

那笑容陽光燦爛,但勞薇塔只感到冷得刺骨,如同籠罩在永冬般的寒意中。

在灰岩山脈的遭遇,那個實力恐怖到難以想像的神秘女子,讓她恐懼不得安寧,這彷彿烙印在意識深處的驚駭,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慢慢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夜黑時,她總是笑著說,「什麼狗屁君王,以為靠點超能力就能為所欲為?下次遇到她,我一定好好設計個陷阱,讓她知道人和野獸的區別。」

破曉時,她雙手抱膝,蜷縮在床頭。身子不聽使喚地發抖。

她很渴望某個男人的臂膀,渴望聽到某個男人讚歎地說,「做得很好,我真離不開你了。」甚至渴望重溫被某個男人壓倒,被那隻大手握住乳房時的脹痛。

「頭,你快點回來……」勞薇塔微微抽泣。

不過當白天來臨,她出現在別人面前,姑娘總能裝得鎮定自若。

特別是每天見到大胸脯的騷女人來訪時。

芭蕊越來越討厭那個長著灰眼睛的姑娘。

女人的直覺,往往在某個方面特別靈敏。

這也是為何每天一大早,她來到福蘭的屋子,示威般地隔著桌子與勞薇塔相對而坐的原因。

勞薇塔摘掉眼鏡,把頭從一堆文件里抬出來,「老闆還沒回來。」

「哦,估摸時間和路程,大概今天能到坦丁。」

然後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芭蕊看著杯子里的茶水由熱氣騰騰慢慢變得冰涼,忍不住開口道,「你該卧床休息。」

最好睡到病好立即離開。勞薇塔清楚對方的話外之音。

「老闆沒怎麼把心思放在公司里,帳務和人員安排都很亂。他不在時,負責理清這些細節,本來就是我的任務。」勞薇塔在一封合同末尾簽了字,把文件夾合上。

伯騎士離開我不行,你懂得他公司商業上的運作么?芭蕊知道這個什麼建築行副經理的意思。

她氣呼呼地把剛端起的茶杯,放回桌面,嗯,如果團長的動作再大一點點,濺出來的水花再多點,我們可以把「放」這個字換成:「摔」。

「這騷女人年齡真的比我大么?」勞薇塔揶揄地想,「幼稚。」

她不懂頭想追求什麼。

她不知道頭的真實身份。

雖然勞薇塔也不怎麼明白,頭在幹什麼,但她已經猜到,那是個大計畫。

現在她應該做的,就是默默的協助。而不是熱烈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來製造他現在並不需要的困擾。

「你喜歡老闆?」勞薇塔突然說道,「所以對我懷有敵意。」

這句話讓芭蕊猝不及防,她以為灰眼姑娘正式宣戰了,於是不甘示弱地回答,「我與卡西莫多在三年前就認識,相處得很好,而且……」

勞薇塔打斷她的話,「那就大膽地去示愛吧,不說出來,又有誰會知道。」

團長吃驚對手會這麼說。

「我作為僱員,不應該對老闆的私生活有過多的干涉,但您這幾天來的表現,讓我十分困擾。」

「難道你不……」

「莫非你以為我喜歡伯騎士先生?」勞薇塔笑著說,「他是個好老闆,我和他有許多默契,但感情只局限於工作,所以被無妄的嫉妒糾纏,並不是我想要的。」

芭蕊半信半疑,但勞薇塔臉上那種慎重的表情,實在不像騙人。

「記住,老闆是個木頭,別看他心思細密,但在情感上很遲鈍,我不相信,你沒作過什麼暗示。」她探試著問。

「有是有……」芭蕊想起了許多,那些故意作給他看的曖昧,穿著睡衣在他門前徘徊,換來的卻是冷漠的反應。

不知不覺間,團長的思路順著勞薇塔的言辭,一步步走了下去。

當中午時,芭蕊已經完全相信,勞薇塔並不是想像中的壞女人,她什麼都說,想把心裡的鬱悶都吐露出來。

「卡西莫非還想念著他的亡妻,不能釋懷。」她幽幽嘆了口氣。

亡妻?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勞薇塔暗忖。

「那就用你的熱情去融化他。」她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肉麻的台詞,同時關切地問,「你知道他妻子的多少事?也許我們能分析下老闆的偏愛。」

從一個普通女人嘴裡套出想知道的事,對勞薇塔來說易如反掌。

……

芭蕊回到黑河飯店時,她滿臉笑容,步伐輕盈。

「一大早就出去,遇到什麼好事啦?」正在反覆練習舞台細節的妮可,莫名其妙地問。

「我得說,卡西莫非的助理懷特邁恩小姐,是個大好人,天,先前我居然還對她產生了厭惡之情。」芭蕊大聲說,「我想我們一定能成為要好的朋友。」

※※※※

在凌晨一點時,福蘭趕回了坦丁。他讓穆爾先回建築行提供的宿舍,然後快馬回到了家裡。

他推開門時,看到勞薇塔正在燈下,跛著腳,將一疊疊文件歸檔放好。她面容蒼白,身形消瘦,手臂與腳踝都綁滿帶著消毒藥水味的淺色繃帶。

家裡燈火通明,連廚房和轉角走廊的壁燈都開著,亮得有些刺眼。

當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時,她就已回過頭來,站在半開的櫥櫃前,眼眸里閃動著期盼的光芒。

很快,跳躍欣喜的光,轉變成一種沉穩。

勞薇塔慢慢挪到福蘭面前,用交流公事的腔調說,「有件事你必須得知道,關於影王的。」

「影王?難道在灰岩山脈,你遇到了他們?」

「幾乎全軍覆沒,對方只有一個人。而且我還不能確定,隆奇是否真的死了。」勞薇塔將手探進柜子,翻出了一個牛皮紙袋,「這幾天,我一直在分析影王的情報,但線索太少了,還有一些推測,你應該……」

福蘭打量著那張枯槁的臉,下陷的雙頰和深深的黑眼圈。

「以後再說。」他斬釘截鐵地命令。

「事態急迫,他們的實力,並不是我們現在能對抗的,必須爭分奪秒。」

「你現在應該好好睡一覺。」福蘭皺眉,「既然對手很強大,那更得保持好充沛的精力,以應付各種突發的狀況。」

「嗯。」姑娘順從地點點頭,朝樓上的卧室走去。

樓梯台階讓身體有傷的姑娘爬起來很吃力。肌肉牽動身上的瘀傷,骨裂處也刺痛無比,勞薇塔額頭泛出微微冷汗。

然後她被攔腰抱起,勞薇塔的心臟開始怦怦地跳動,她欣喜地抬頭望去,但只看到一張漠無表情的臉。

直到卧室門口,福蘭將她放下,「明天,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我。」

姑娘覺得一股失望瀰漫在心頭。

她並不期望能發生什麼,但頭,能對她更熱情一點就好了。

「等會我去調配兩種葯,對骨傷和淤血很有好處。」在勞薇塔剛走進門時,福蘭說道,他頓了頓,「你沒事,我很高興。」

「那就給點獎勵。」

「獎勵?」

「沒人時,變回你另一個的模樣,說實話,頭的這副壯漢樣子,我還真不習慣。」姑娘舉起雙手,把福蘭因趕路而翹起的衣領翻好,笑著,把門關上。

卧室黑漆漆的沒有開燈,她靠在門背後,嘴角凝固著淡淡的漩渦。

女人總會因為男人的一句話,改變心情。

勞薇塔站在黑暗裡,突然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

※※※※

書房。

福蘭把姑娘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書桌上,走到擺放煙草的柜子旁,拉開小玻璃門,拿出其中的一個鐵盒,將褐黃的煙絲撒在薄頁紙,慢慢卷好,點火,很快,濃郁的煙霧在書房中飄逸開來。

「影王。」他用力吸了一大口煙,手指習慣性地敲著桌面。

「去找喬·考利昂,你的仇人還包括著他,當時就是那個殺手,殺了你奶奶,帶走了你的妻子。」

伊戈·安德希臨死前的話,在福蘭的腦海里嗡嗡作響。

雖然勞薇塔還沒詳細闡述她在山脈的詳細經歷,但至少已經說明,他尋找的敵人,大概隱藏的方位。

可能安玫也在那裡。

福蘭努力剋制住衝動,他必須得承認,目前所掌握的世俗力量,無法戰勝那群超自然的龍脈者。

從理性上來說,正面衝突絕對是下策,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激蕩的情緒。

「雜種!」他自言自語,聲音雖然很輕微,但語調中混淆著剋制不住的戾氣,「考利昂,我發誓,如果安玫有半點損傷,我寧願將地獄帶到人間,也要把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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