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雀花、影王與血騎士 第二十一章 宮廷法師

秋季的黃昏來得總是很快,大塊的火積雲佔據了天空,絢爛的晚霞將周遭都渲染成橘黃,寬闊的護城河彷彿液體的黃玉,蕩漾著半透明的金色波紋。

夕陽下,高聳的城牆、威風的塔樓、交錯縱橫的街市、具有古典氣息的博物館、富麗堂皇的公館,顯得格外金碧輝煌,彷彿每一塊磚瓦上,都流淌氤氳著宛若實質的金色顆粒。

如果說坦丁是大地之上,穹蒼之下,最璀璨奪目的王冠,那麼皇城區,則是雕刻在王冠正中,象徵著權柄與威嚴的獅頭鷹浮雕。

金色盾狀的底紋,一隻手握權杖,頭戴帝冠,直立而起的獅頭鷹,這就是拜倫的皇室徽章。

朱利爾斯·馮·科摩剛由父親的寢宮出來,漫步在庭院的拱廊間,他摸了摸腰間的金絲袋,裡面躺著兩條華貴的項鏈。

這是他幾天前,在面向貴族的沙龍拍賣會上,買下的首飾。

一想到美麗的佩姬小姐,修長的脖頸上,將佩帶著自己送出的飾品,皇太子的嘴角,就會浮現出喜悅的漣漪,他的心都飛到了一個月後,那場萬眾矚目的婚典中。

「這孩子太幼稚了,眼睛只會欣賞到美好,而不懂得探尋到陰暗,就像他的爺爺。」

拜倫至高無上的約安八世大皇帝陛下,半躺在病寢上,由推開半扇的窗欞,凝視著兒子逐漸遠去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

約安八世的身體一向不好,為了彌補先帝執政時,軟弱的政策,他窮盡一生,一點點從世家豪門的手中,將權利奪回來,避免了主人,被勢大的僕從們完全架空的局面。

這也讓這位五十多歲的君王,心力憔悴,斑白的花發,與臉上深邃的皺紋,就是最好的明證。

他揮手讓醫生與侍從退下,披上袍子,慢慢走到桌子前,翻閱著直屬於皇室的秘探們,送來的報告。

裡面事無巨細地記載了金雀花家族,所有重要成員在最近的日常生活。

「里德爾·唐·萊因施曼,目前人在南部,頻繁出入於長老院幾位退休議員的府邸;托曼·唐·萊因施曼,正在對諾那亞公爵的千金髮動攻勢,三天前,曾單獨與公爵在密室中交談了四個小時,具體談話內容正在深入調查中……」皇帝笑了笑,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老對手,你的子女們,各個都是野心勃勃,這對家族,既是幸事,也是衰敗的開端。」約安八世將目光停留在關於自己準兒媳的報告上,這位擔任大檢控官的大小姐,剛剛在安全廳鬧了一番。

「聰明,極富頭腦,為人護短,政治上的嗅覺遲鈍,傲慢的個性讓她為自己樹立了許多敵人。」老皇帝沉思著,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假如報告真實無誤,那麼她是謀劃中最適當的人選。

皇帝清楚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自己得給繼承人,留下足夠安全的環境。

否則老獅子百年後,虎視眈眈地豺豹,將會毫無憐憫地,盡情玩弄年幼的獅崽。

堅固的要塞,淪陷時往往是因為內部的爭鬥。

人是種貪婪的生物,當得到一塊麵包時,總會想著,糕點上的黃油還不夠多。

團結的金雀花,幾乎是拜倫的半個主人,小貴族依靠著它,豪門紛紛與它結盟聯姻,長老院近半的議席,都是它的追隨者。

但如果金雀花,分裂成數個相互敵視的小家族,那麼,這朵輝煌的,如參天巨木般碩大無朋的植物,將變成任人踐踏的雜草。

「佩姬·唐·萊因施曼……」老皇帝將密件揉碎,扔到火盆中。

這是顆至關重要的棋子,務必得萬分小心地使用。

而且,他提醒自己,永遠不要信任金雀花的女人。

……

皇帝心中,絕不會信任的女人,此刻正在福蘭的府上,她好奇地打量著縮在沙發椅上瞌睡的塞西莉亞,「你養了只獸人寵姬?」大小姐促狹地笑道。

塞西莉亞已經完全墮落成混吃等死的懶惰蟲,劇團正在做最後的衝刺,期盼得到皇室婚禮當日,在大教堂廣場前表演的榮耀。而獸人姑娘那水準不高的本色演技,只能拖後腿。

整個劇團忙得不可開交,為了防止姑娘再來次迷途的事件,芭蕊只好委託福蘭來暫且照顧。

「您誤會了,這位是塞西莉亞小姐,紅雀劇團未來的大明星。」

「我差點忘了,你是紅雀的大股東之一。」佩姬像個粗魯的男人般,聳聳肩膀,毫無禮儀地將右腿抬放到左腿上,緊繃的長褲下,露出修長的曲線。她抿了口茶水,說出了來訪的目的,「有兩件事需要拜託閣下。」

福蘭拍拍塞西莉亞的腦袋,獸人姑娘迷糊著睡眼,嘟噥著,「開飯了么?」

「等會出去吃,你先上樓去睡。」

「哦,好吧,我要吃烤鵝。」

望著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福蘭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我馬上要進宮了,按傳統,在婚禮前一個月,我必須老實待在行宮裡學習無聊的皇室禮儀。」佩姬顰眉,「所以猴子你幫忙照看幾天。」

猴子是大小姐眷養的寵物,那隻並不名貴的雜毛犬,卻深得佩姬的喜愛。

「沒問題,還有呢?」福蘭爽快地答應。

「在司法廳,我還有不少工作沒有收尾,你是我的私人顧問,又精通法學,所以在下個月,幫我處理掉餘下的瑣事。」

「我是英格瑪人,按律文條款,不能代表司法廳上庭。而且,法學只是私人愛好,不是職業,您別忘了,我的建築行剛開業,正要走上軌道。」

「你只需要提供點微不足道的協助,羅克檢控官是我的人,他將接手餘下的工作,不過,那傢伙不夠精明,你幫我提點他。」

「做為朋友,我會提供一些純粹法學上的參考意見。」福蘭強調,「但主要精力還是會放在生意上,這點很抱歉。」

這位大小姐不會坦然地將一個才認識兩個月的人,當成自己勢力中的核心成員,任何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這麼草率行事。在外圍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並不會加深她對自己的信任。

福蘭在等待一個機會,等待著佩姬必須得借用他的力量。

無論是站在光明下趾高氣揚的金雀花,還是潛伏在黑暗中的影王組織,都不是能單純依靠外力來擊潰的。

離間、驅虎吞狼,讓敵人互相殘殺,也是兵法家們最推崇的策略。

「我理解,商人當然得照顧生意,祝你的建築行蒸蒸日上。」佩姬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意,伯騎士勛爵委婉地告訴她,自己不願意過多的捲入政治。

「謹慎的人。」佩姬想。她微笑地站起來,「我該告辭了。」

……

屋頂突起的背脊上,蹲坐著一隻蝙蝠般大小,渾身漆黑的小魔怪,額頭上聳著粗短的稜角,它眨著三角形的眼睛,居高臨下,望著面前的庭院。

它瞧見一個雌性的人類,剛走出宅院,上了馬車,而另一個和主人描敘非常相似,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門前與她交談了幾句後,返回到屋子裡。

凡間的氣味讓它很不適用,風中也沒有喜歡的硫磺味道,它將長著倒鉤指甲的手指塞進鼻孔,用算不上聰明的腦袋,回憶了自己的任務。

「烏卜……偵察……大個子的男人。」這隻名叫烏卜的魔怪,是召喚系法師當中,最常見的異界僕從。它展開肉質薄膜的翅膀,無聲無息地圍繞著建築飛了幾圈,尋找著溜進屋子的通道。然後,它將目光停留在二樓敞開的某扇窗戶上。

塞西莉亞夢見了燒得噴香的燉鵝。

金黃色的鵝皮、咬下去滿嘴是油的大腿、蛋白、香菇、花菜均勻地撒在盤子的邊緣,鹹淡恰到好處的醬汁,嗯,再加上鵝肚子里那隻肉質鮮嫩的鵪鶉。

她甚至能聞到美食的香氣,那濃郁地,散發著魔力的香氣……

魔力?

姑娘瞬間睜開了眼眸。

乳白色的牆壁,窗外樹枝在月光下的倒影,瑣碎地在牆上晃動著,塞西莉亞小巧的鼻子一皺一皺地抽了幾下,將頭緩緩轉到了衣櫃後的角落裡。

那兒空蕩蕩的,什麼也沒。

「奇怪,真的有食物的味道呀。」塞西莉亞迷惑不解,她跳下床,閉上眼,用超自然的嗅覺探索著。

隱身術是小魔怪的天賦,這些弱小的異界生物,力量甚至比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孩童,但無盡深淵殘酷地生存環境,讓它們能運用天生的魔力,隱藏自己的行蹤。

膽怯的本性,讓烏卜在鑽進卧室的同時,就運用了與生俱來的天賦。

就算是凡間的刺客大師,也無法做到如此完美的潛行。

「小女孩……不是目標……烏卜……繼續」,小魔怪念叨著,開始研究如何從這間卧室出去。它笨拙的手指,擰不開門上的把手。

正嚴肅地思考著,把手與門鎖之間物理關係的時候,烏卜的身子,猛然間騰空而起,它被人提了起來。

一張幼稚的臉蛋,湊到小魔怪的眼前,觸感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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