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雀花、影王與血騎士 第七章 烏鴉與金雀花

豪華的大廳里擁滿了身穿華麗禮服的賓客,制服筆挺的僕人不停地送上一杯杯冰鎮的香檳酒或白蘭地。舞廳的四周擺著鋪著白綢的長餐桌上,擺放著大量珍饈美味,由小鳴禽肉製成的薄餅、碎牛肉派,丁香鹿肉、糖煮小鷓鴣,銀壺中盛著各種湯水,以及水果醬和燉得很爛的栗子、冰糖梨羹。

還有全烤孔雀,在烤熟後,把乾淨漂亮的羽毛再重新貼上去,這類食物味道並不美,主要是在餐桌上起裝飾作用。

「以前就有位沒受過正規禮儀教育的先生,見到烤孔雀,就撕了一大塊肉,結果全年,他都成了最滑稽的笑柄。」凱特笑談。

子爵說的是拜倫流傳頗廣的一件名人迭事,當年拜倫第一家銀行的開創者,是鄉下地方的土財主,他來到都城,想干番大事業,卻因為不懂禮儀,惹出了不少笑話。

「我倒覺得這是故意為之。」福蘭說,「銀行家特意裝成小丑,贏來了許多上流聚會的邀請,雖然主人都是抱著『再鬧點笑話讓我們樂樂』的念頭,但這些難得的社交機會,卻使他結識了許多能提供幫助的大人物。當銀行家功成名就後,那些蠢事,也變成了不拘小節的趣聞。」

「哈,很有意思的見解。」柯利福回答,「按你這麼說,當初所有人都被他騙了,真是狡猾的推銷手段。」

凱特正準備說什麼,眼角看到了門口湧進來,穿著紅色袍子的宮廷隨從,他忙說,「殿下到了。」

皇太子與他的未婚妻到來的一刻,全場歡呼,在致詞時,有段小插曲。當朱利爾斯優雅地向來賓表示歡迎與感謝後,輪到佩姬,她只是簡單地說,「祝福你們。」臉上冷淡的表情與話中喜慶的內容毫不相符。

「以這一杯酒,向這對尊貴的佳人祝賀!」一位打扮時髦的貴族,高舉著杯子,大聲說道。

這又換來了一陣歡呼,各種盛滿了橘黃鮮紅純清的玻璃樽,被一隻只手高高舉起,在燈下交織著迷離的光。

華爾茲舒緩流暢地像輕風吹拂窗帘般,悠揚響起,挑動著人們的心思。

第一支舞,是由兩位主角來跳,人群自動在大廳內空出一大圈地。

那對旁人眼中的璧人,在樂曲中,伴著節奏,翩然起舞。朱利爾斯是個英俊貴氣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臉頰的旋渦牽動面部肌肉,使得表情顯得柔和,蒼白得軟弱。從雕塑與油畫中,我們能看到,科摩大帝是個額頭寬闊,鷹勾鼻,神情中永遠凝聚著鐵與力的君王。不過血脈傳承到了今天,那些堅毅的特徵,已然蕩然無存。

愛情的鮮明的火,在朱利爾斯眼中點燃。

當舞曲終止時,他依依不捨,甚至暗暗抱怨曲子為何不能再長些。

佩姬從未在公開場合和男人跳過舞,但不代表不會跳,事實上,她跳得棒極了,這又引來讚歎聲。

福蘭在人群最後,望著佩姬,眸子中似乎有某些激烈的情緒在跳動。他朝嘴裡倒了口酒,用杯子來掩蓋住臉上古怪的神情。辛辣的酒入了胃,又讓福蘭覺得,自己隨之吐出的氣息,都充滿著怨毒。

他幾乎剋制不住心底呼之欲出的憤怒,怒火強烈的程度令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別急,仇恨就如地窯秘藏的陳年佳釀,要忍受住等待的苦,才有飲用時暢快的樂。」他用聽不見的聲音輕輕說,深呼吸,讓自己平靜,平靜到冷酷。

舞會過半,又一支曲子結束了,跳舞的人四散到周圍的幽暗中,或去後庭透透風,或到餐桌取點食物。

現在還留在舞池上的,大多是些熱衷於交際的年輕人。而那些更老道的政客、權貴,不會放棄聯絡感情的好機會,三五一群的結成小圈子,不時發出熱烈的笑聲。

福蘭相信,在這場宴會中,至少有十幾樁關於利益上的分配、政治上的投資,在私下完成了協議。

「這並非是同行間的挑撥,但做為一個專業人士,我不得不說,駝鈴銀行並不可靠,上個月他們投資失敗,虧了六十多萬。」雙鷹銀行的董事埃爾羅揮著手,「雙鷹更值得閣下信任。」

「噢,您的建議我會考慮,也許在適當的時刻,我能將錢轉存到貴行。」福蘭轉著手中的杯子,他將目光投到大廳的一角,「我們的皇太子妃殿下,整晚只跳過一支舞。」

「金雀花的人,總是如此傲慢。」財務大臣說,他發覺自己似乎將反感過於暴露,於是緩和語氣說,「也許是因為苦惱,我們都知道,萊因施曼小姐是司法廳的大檢控官,她正負責的案子遇到了難題。」

「難題?」

「這案子我正好清楚。」財務大臣解釋,「不過因為涉及到貴族長老院,所以具體情況沒對外公開。」

「能詳細說說么?」福蘭問。

「當然,案情只是瞞著公眾而已,又不是我們這些貴族和官員。」

財務大臣將事情詳細地描敘了一遍。

這樁案子,是最近司法廳最頭疼的事情。不久前,一個名叫班森的人,向貴族長老院提起申訴,他聲稱自己是某子爵的私生子,而那位子爵是個退役的老軍官,剛剛病故,無妻無子。

班森用巧妙的言辭和逼真地道具,再加上賄賂,讓長老院的審核官員,相信了他的身份,並頒發了承認地位的證書。

恰好這個時候,子爵府邸的一個雜仆,以前認識班森,他以此為要挾,想從騙子手中弄到好處。

騙子不想和外人分享利益,於是惱羞成怒的雜仆舉報了他的騙行。

但班森玩了個花招,他向拜倫的慈善機構捐了一大筆錢,接受了不少報刊的採訪,還花錢上了報紙的新聞頭版,一時間成為拜倫的焦點人物。

在公眾眼中,這是位熱心於公益的慈善家。

很多記者在追蹤這件慈善家被公訴的案子,對外,司法廳只能宣稱暫時無可奉告。

這時候,如果法庭立即判罰班森欺詐貴族罪名成立,把他乾的事抖出來,無疑是狠狠給了長老院一耳光,讓公眾得知,長老院的議員都是群白痴。

長老院為了掩飾尷尬,提議先別忙著判騙子有罪,先穩一段日子,等公眾的關注程度減低。

但不起訴,騙子就會大搖大擺地溜之大吉。

「很滑稽。」凱特子爵哈哈大笑,「為了面子,寧可被騙也不吭聲,的確是那些古板議員們的風格。」

福蘭用手指摸著酒杯的邊沿,他思索了一陣子,忽然說,「也許我該去請她跳支舞,讓美麗的女士憂愁,可是男人們的恥辱。」

「怎可能,那位小姐從來不接受過別人的邀舞,如果不是婚約,我相信她今天也不會跳。」財務大臣吃驚地勸告,「在坦丁,哪怕最風流的親王,都不會去碰這個霉頭。」

而且出於尊重,有句話他沒說——連漂亮的小夥子都不能成功,何況是你這副丑模樣?

「總得去試試,失陪一下。」福蘭笑了笑,放下酒杯,走了過去,他了解佩姬的性格,知道從哪方面著手。

想除掉這個權勢無邊的仇人,自己必須先接近她。

「伯騎士先生瘋了。」凱特悄悄說,「可能這就是冒險家的瘋狂,挑戰最危險的旅行,溶解最頑固女人的冰封外殼。」

……

一群司法廳的大人物正圍在佩姬身邊。朱利爾斯帶著溫柔地笑容,坐在一旁傾聽他們的談話,因為插不上嘴,他顯得很無聊。

「太子殿下,能跳支舞嗎?」一位有著卷卷的頭髮與長睫毛,如洋娃娃般可愛的公爵家漂亮小姐擠開人群,邀請道,她挑釁似地看著佩姬。

在坦丁上流社會中,朱利爾斯是所有貴族少女在閨房中的遐思,顯赫的身份、美少年的外貌,而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佩姬,無疑扮演了奪走王子的狡猾巫婆形象。

按照傳統禮儀,一位紳士不能拒絕女士的小小邀請,否則是種不夠優雅禮貌的行為。朱利爾斯不安地望向未婚妻,生怕她因此而氣惱。

「你去吧。」佩姬沒有在意,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種高興的解脫。與將社交和勾引男人視為表現魅力的蠢女人爭風吃醋?這種滑稽的情緒從未出現在佩姬的思維模式中。

何況她並不愛這個小丈夫。

當朱利爾斯被興奮的少女拉到舞池時,皇太子的臉陰沉著沒有笑容,「如果你稍微表現出點嫉妒就好了。」他鬱悶地想。

「無聊的人終於走了,現在我們能認真討論下案情。」佩姬說,「到底給那傢伙安個什麼罪名好?」

幾位檢控官擦著汗,將皇太子殿下稱為無聊的人,的確符合這位司法界女暴君一貫的作風與辛辣的唇舌。

「目前證據確鑿,唯一的難點就是長老院的顏面。」

「我們得為長老院的愚蠢擦屁股。」佩姬聳聳肩。

「不是有人查到他以前還犯過案子么?」一個檢控官說,「我們只公訴那幾起案子,把關係到長老院的繞開不理。」

「如果不把騙子的貴族頭銜拿掉,根據貴族法典,他只需為以前的罪行賠筆錢。」佩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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