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永夜的浮光 第九章 卡西莫多·伯騎士歸來

傍晚時分,費都老區一條衚衕最深處的宅屋,迎來了位特殊的客人,租客是個收舊衣服的布販子,聽到敲門聲,「誰啊?」他推測是買賣來了,等打開門,一個高大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讓布販子後退了兩步,來客站在陰影中,戴著大帽子,看不清楚臉,神秘極了。

布販子猛地冒了身冷汗,他想起自己租的房子是所凶宅,幾年前曾經發生過命案,但等他瞧清楚來客那身料子不錯的行頭後,很快打消了他的恐懼。

「先生,能讓我進來嗎?」

「請問您有何貴幹?」布販子讓開身子,暗想著有錢人為什麼會來這種又破又爛的鬼地方。

「五十個愷撒,先生,您可以將這間屋子借我使用一個小時。」

這筆交易很快談成了,布販子甚至沒詢問對方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摸著兜里的票子,走出屋子,站在巷子外,隨便找了台階蹲下,摸出煙咀著。

「嘿,你在這幹什麼?」有認識他的人路過,問道。

「說起來你肯定不相信。」布販子得意地說,「我在這站一個鐘頭,就能賺五十塊。」

「得了吧,你這個想錢想瘋了的財迷。」聽到這說辭的人哈哈大笑,沒人相信。

布販子聳聳肩,繼續抽著煙,他望著夜色籠罩下的租屋,那棟殘缺的破宅子,難以相信地想,「有錢佬都是群喜歡干怪事的神經病。」

福蘭·弗萊爾在房間里慢慢走著,微弱的燭光搖搖曳曳,傢具擺設在地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一明一暗的光芒下是靴子踩踏在腐地板上嘶啞沉悶的聲音。

「別鬧了,飯好沒好呢。」

「如果再讓我吻一次,就放過你。」

「汪、汪……」小狗搖著尾巴,抱怨主人們慢手慢腳,還沒準備好食物。

廚房現在已經是堆滿雜物的儲藏室,只有釘在壁上的小柜子,與油煙留下的黑印記,提醒著這兒曾是煙霧繚繞,飄著飯菜香味的地兒。他閉著眼睛,彷彿在尋覓著往昔的回憶,良久。

穿過客廳,走上樓梯,手指摸著油漆斑駁的扶手,在二樓的一間卧室里,他停下來,凝視著靠窗的牆壁上,刻著一道道痕迹,那是他曾經寄出求職信後,在期待不安的日子裡,自我安慰計算時日畫下的。

他在這裡擁有過貧苦但幸福的家庭,在這裡重新振作,確定過新的人生目標,也是在這裡,流下了他家人的鮮血。

「復活後,我第一次回到這裡,也是最後一次。」福蘭輕輕地自言自語,「都改變了,無論是人,還是物。永恆的,惟有回憶與時間。」

在走出大門時,福蘭深呼了一口夜晚的空氣,「我在這裡嘆息就能改變什麼?已發生的,不會重來,兇手們還沒懲戒完畢,他們把殘暴的手段施展給我,很好,我學會了,一定會照著教訓,奉敬回去。伊戈·安德希殺了我,我還給了他。金雀花毀了我的人生,我也得毀了它的未來,還有那個叫喬·考利昂的同謀……罪罰相等,這即是人世間的公正。」

他走出巷子,牽過馬,離開了老區,在出城的路上,經過巡警廳門前的廣場時,稍微停留了下。「老朋友,祝福你。」福蘭念叨著萊姆探長的名字,每年在探長的生辰,他都會郵寄一份匿名禮物過去,「希望日後,我還能繼續祝福你。」

然後,他縱馬,離開了費都,不再回頭。

※※※※

伊費茨塞是一座喧鬧的鎮子,因為地處從海灣地區通往都城的要道上,人流量比得上一些大城市,住宿服務業發達,全鎮有二十四家提供客房的大型旅館,而聖喬治大飯店則是其中的佼佼者,這家老字號的飯店原名「老酒鬼」,以自家釀造的高度白酒著稱。

但在幾十年前,先帝聖喬治七世的御駕,曾在老酒鬼住過一晚後,精明的主人立即把店名改成聖喬治,來紀念這次體面的榮譽,而皇帝的房間,則被改成超級豪華的套房,只提供給過路的達官貴人租用。

他打探過紅雀去坦丁的路線,知道劇團在聖喬治大飯店訂了整整一樓的房間,但因為抄小道,來早了一天。

福蘭於樹木蒼翠的前庭下馬,對前來接待的侍者說,「客滿了嗎?」

「還有幾間房。」侍者接過韁繩。

他進入飯店大廳,因為出眾的身高,與摘下帽子後,奇異的外貌,很快引起了飯店客人們的注意,「瞧剛進來的那個人,像個魔怪。」

「也許是戰場退役的軍官。」有人打量著,猜測道,「看那些疤痕,真恐怖,死人堆里爬出來似的。」

「為什麼說是軍官?」

「嘿,小兵可住不起聖喬治,沒瞧見那身滾著花飾與金線的外套么,地道的品牌貨。我猜這個人至少擁有過少校軍銜。」

還有些獵奇心理的貴婦人,盯著強壯的身軀,把扇子搭在臉上與女伴嘀咕,「這個人應該有不少離奇的故事,也許在晚餐時能邀請他一道。」

「得了,故事也許有趣,但長相會影響食慾。」女伴咯咯笑著。

名牌華服能省很多麻煩,假如不是這身衣服,說不準自己連門都進不了。福蘭想,他來到前台,「一間房,住兩天。」

「好的,請您登記一下。」前台服務生解釋,「這是本鎮的規定,客人得登記身份。」

「卡西莫多·伯騎士,擁有英格瑪聯眾國勛爵頭銜。」福蘭回答。

伯騎士是島國英格瑪的姓氏,福蘭在出發前就想方法弄到了偽造的勛爵證書與詳細的背景資料,並且以外國貴族的身份在拜倫官方注過冊,想調查這頭銜的真偽,必須專人前往遙遠的英格瑪調查,費時且費力。

服務生在冊子上飛快地寫下幾行字,然後把掛著門牌號碼的鑰匙從身後的架子上取下來,「爵士閣下,希望您住得愉快。」

他住進了三層的307號,在去房間的路上,福蘭接到了一次邀請,對象是一個攜帶著妻子,正在度假的青年子爵。上流階級的人,總是對新鮮事物充滿著好奇與興趣。特別是發現,自己的階級中,突然多出位奇特的成員。

「假如爵士閣下能挪出時間,希望與您共進晚餐。」子爵說。

「很榮幸。」福蘭點頭。

「第一步,我得逐漸進入拜倫的貴族圈子,新身份與紅雀劇團目前的名譽,都是相當好的助力與偽裝。」在約定好會面的具體鐘點後,福蘭邊上著樓梯邊想。

……

黃昏時,一位急匆匆的男人一陣風似地卷進了飯店,他喊來經理,「我是紅雀明星大劇團的顧問,本來預計劇團在明早抵達,但走得快,晚上七點左右就會到來,希望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當然,這是大事,就算貴團早來一天都沒關係。」經理表明著飯店的恭維與服務質量。

「那就好。」顧問鬆了口氣,「我騎馬趕了幾個小時,給我來頓吃的。」

「隨我來。」經理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湊到顧問耳邊小聲說,「能幫我弄一份妮可女士的簽名么?」

「沒問題。」顧問拍拍胸膛,他剛跟著經理離開,旁邊幾個豎起耳朵偷聽的服務生立即嘀嘀咕咕起來,隨後,紅雀明星劇團即將到來的消息,在飯店傳開。有幾位準備趕夜路的客人,也留了下來加住一晚,想近距離目睹大明星們的風采。

消息傳到福蘭耳朵里時,他正在二樓的沙龍與子爵夫婦交談,「那個夜晚,我至少擊退了十名海賊,瞧,左臉的傷痕就是那次留下的。當守到天明時,我們終於帶著藏寶,等到了援軍的接應的船隻。」

「請再說說,您的冒險經歷。特別是傳說中的香格里拉。」子爵聽得激動極了,福蘭繪聲繪色描敘了他編造的人生經歷:一位喜歡四處遊歷的貴族勇士,在子爵眼中,他已然是個大冒險家,野蠻的黑大陸、馬摩爾克無邊的沙漠,甚至更遙遠的香格里拉,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從小接觸到的草藥學,父親對東方描敘過的筆記,法師威廉教導給他的豐富知識,再加上出色的口才與想像力,讓福蘭能扣住每個細節,盡善盡美。

那些傷疤與丑怪模樣,反而讓子爵覺得應當如此,這才是個身經萬險,與野蠻人搏殺的冒險家應有的樣子。

而他穿上周到的服裝,出現在沙龍時,優雅的談吐與舉止,又表明這是個受到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野性與理智,在這位先生的身上,融合得非常完美。

「哦,那可是個只在夢中出現的樂土,寬廣的牆壁連綿,保衛著比拜倫還要遼闊十倍的國土,也許有些不恭敬,但我只是如實的述說」,福蘭望著子爵夫人的帽子上的絲綢彩帶,「在香格里拉,這種質量的絲綢,滿街都是。」

「噢,我真羨慕那個國家的女士們。」子爵夫人說,「這頂帽子可花了四百愷撒。」

「不能與夢之國攀比,就像再偉大的國君,也無法比擬天國的威嚴。」福蘭安慰道。

「您剛才說,曾在香格里拉麵會過皇帝?」

「對,這是畢生的榮耀,就如同閣下對香格里拉興趣濃厚,那位統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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